這一次我又來到奧斯陸,決心要去一趟峽灣。可是,受大西洋暖流影響的峽灣的氣候是莫測的。待到了著名的佛拉姆碼頭,天正下雨,入住旅店后又聽了一夜的雨,清晨拉開窗簾依舊是漫天陰云,雨反而更緊一些??偛荒茉俚纫惶?,冒雨也要進峽灣看看。這樣,乘著油輪駛入一片高山深谷中,當想到船駛在海水而非江水上時,感覺確實有些奇異。
濃煙一般的雨霧遮住山色、水光和遠處的景物。但是我相信,當老天拿走你一樣東西的同時,一定還會給你另一樣東西,就看你是否發(fā)現,于是我看見了——瀑布!
一條雪白的瀑布遠遠地懸掛在高山黝黑的石壁上,直瀉而下,中間受阻,騰起煙霧,折返三次,遂落入灣中。由于遠,聽不見水聲,卻看得出它奔瀉下來時的沖動與急切。
不等我細細觀看,船已駛過,然而又一道瀑布出現了。峽灣里有這樣多的瀑布嗎?是的,隨著船的行進與深入,一道接著一道瀑布層出不窮地出現在眼前,而且千姿萬態(tài)。有的飛流直下,一線如注;有的宛如萬串珍珠,噴灑似雨;有的銀龍般狂奔激涌,由天而降;有的煙一般地糾纏在峭壁上,邊落邊飛。途經一處,兩邊危崖陡壁掛滿大大小小的瀑布,竟有五六十道,我沒有見過如此眾多、各不相同的瀑布同時展現,簡直是瀑布的博覽會!而每一道瀑布的出現都給人們帶來一種驚喜。
你說陰雨是給我敗興還是助興?我慶幸自己的幸運,但還是難以明白一場雨怎能生出如此壯美的瀑布奇觀?
由于我們事先選擇另一條路返回奧斯陸,這條路必須翻越一座兩千米高的山頂,這便有幸找到了瀑布奇觀的答案。
當我們的車子爬到極頂,景象變得奇異甚至有些恐怖。一堆堆殷紅的石頭,刺目的白雪,枯死而發(fā)黑的苔蘚,不僅無人,鳥也沒有,任何活的生命都看不到,古怪、原始、死寂,好像來到月球上。車子開了很長一陣子,居然沒見到別的車開過,負責駕車的伙伴小俞說:“如果這時車子熄了火,咱們可就完了。”這話增加了人們心里的恐懼感。
當車子開進山頂腹地,出現了許多巨大的湖,一個連著一個,湖的彼岸常常很遠,甚至有水天相接之感。
回到奧斯陸后,我把此行之所見告訴一位久居這座城市的朋友。我說:“我估算了一下,二百里的峽灣里的瀑布至少有一千道?!迸笥研Φ溃骸皪{灣里的瀑布是無法數字化的。你有沒有留心山壁處處都是泉水流過的痕跡?如果那天雨水再大些,那些地方也是瀑布。瀑布還要多上兩倍呢,至少三千道。”他不等我說話,接著說:“別忘了,你去的只是桑格納峽灣。挪威西北部海邊可是布滿峽灣呀?!?/p>
于是,現在一想到挪威,第一個冒出來的形象就是由天而降的雪白的瀑布。
(選自《馮驥才散文》,有刪改)
讀與思
這篇游記散文主要寫了作者游覽挪威峽灣,觀賞瀑布景觀的經過,景物描寫生動傳神,令人賞心悅目、如臨其境。結尾一句,既抒發(fā)了作者對峽灣瀑布的喜愛與懷念,又點出了瀑布“雪白”這一特點,呼應前面對瀑布的描寫,令人印象深刻。文章構思精巧,結構緊密,渾然一體。
讀與悟
1.清晰的游蹤順序。
“濃煙一般的雨霧遮住山色、水光和遠處的景物”,這是作者乘著油輪駛入高山深谷時遠望所見;“一條雪白的瀑布遠遠地懸掛在高山黝黑的石壁上,直瀉而下,中間受阻,騰起煙霧,折返三次,遂落入灣中”,這是作者乘船駛入峽灣時所見之景;“殷紅的石頭,刺目的白雪,枯死而發(fā)黑的苔蘚”“許多巨大的湖,一個連著一個,湖的彼岸常常很遠,甚至有水天相接之感”這是作者返程時登上山頂、開進山頂腹地時所見、所感……
作者按游蹤順序,從冒雨乘游輪進入峽灣寫起,一直寫到返回時乘車翻越山頂,回到奧斯陸,把沿途的所見、所聞、所感生動地呈現在讀者面前,使人一目了然。
2.多樣的寫作手法。
如“一條雪白的瀑布遠遠地懸掛在高山黝黑的石壁上”,這句話以靜寫動,瀑布本是不停流淌的動景,作者卻用“懸掛”一詞將其靜態(tài)化,突出其如畫的美和對周圍山川的裝飾、美化作用;作者還運用了對比的手法,將“雪白的瀑布”和“黝黑的石壁”進行對比,更加突出了瀑布的潔凈。又如“有的飛流直下,一線如注;有的宛如萬串珍珠,噴灑似雨;有的銀龍般狂奔激涌,由天而降;有的煙一般地糾纏在峭壁上,邊落邊飛”,這段描寫運用比喻、排比的修辭手法,突出了峽彎里瀑布的層出不窮、多姿多態(tài),表達了作者的喜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