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

廣西/諸葛保滿

入夜，山區(qū)火車站的候車樓燈火通明，站前廣場附近，一座孤零零的瓦房亮著昏暗的光。瓦房內(nèi)，一老漢迷迷糊糊地?fù)е黄烤?，不斷地給桌上的三只酒杯斟酒，斟滿一次，將其中兩杯虔誠地灑在地上，再端上另一杯一飲而盡……

幾輪酒下肚，老漢醉醺醺地說：“兄弟們，干了這杯酒，明天我就來跟你們作伴?！憋嬃T，將酒杯摔在地上，頭一歪，靠著桌子睡著了。

老漢嘴里的“兄弟”，是桌前兩張發(fā)黃的相片，相片里是兩個英俊青年。40年前，老漢也如相片上的人一般年輕，他們從五湖四海來到了這個地方修鐵路，三人合住一間宿舍，按年齡大小排了老大、老二、老三。老漢年齡最大，是大哥。一次開山炸石，他們?nèi)素?fù)責(zé)爆破的石場有一炮很久沒響。三人一起過去看究竟，誰知剛走近炮眼就響了，老二被炸飛，老三飛身撲倒老大自己卻被落石砸中。等老大蘇醒過來，老二和老三已永遠(yuǎn)離開了這個世界。

鐵路修成，這里要建一個小站。小站距縣城40公里，距最近的集鎮(zhèn)也有10公里，因地段偏僻，不少工人完工便撤離了。老大說，他的兄弟永遠(yuǎn)留在了這里，他也要留在這里，上級同意了他的申請。他把老二、老三的相片掛在宿舍最醒目的位置，一日三餐都為兩位兄弟盛飯篩酒。一晃40年過去了。文藝范兒的老二和炒得一手好菜的老三時時出現(xiàn)在他的夢境里，與他一起唱歌、讀詩、講故事，品嘗各種美味佳肴……

如今，小站的辦公區(qū)、候車區(qū)早已由低矮的瓦房變成樓房，綠皮車變成了高鐵，當(dāng)年20出頭的老大已成了滿鬢斑白的退休老漢，其他人家都搬進(jìn)了新宿舍樓，唯獨老漢對這間老宿舍情有獨鐘，說要與兄弟們永遠(yuǎn)在一起。

站里來人勸他搬進(jìn)新樓，以便拆了瓦房美化站前廣場。工會主席也過來通知老漢限期搬遷，以免影響工期。

老漢心里不是滋味，便跟“兄弟”喝酒，聊聊心事，不覺把自己灌醉了，朦朧間，老漢看見英俊的老三朝自己走來，老漢夢囈道：“老三，你也不同意拆這間房是嗎？老二、老三，接我走吧，省得我心煩！”

“大伯，我是您的侄子?！眮砣藫u醒老漢，往酒杯里斟滿酒，虔誠地跪下給老二、老三敬酒。

老三生前曾說過他有個兒子，如今終于得以相見，老漢感慨萬千地說：“我跟你二伯和你爹在這住了40年，明天就要拆了，我舍不得?！?/p>

“大伯與二伯、家父兄弟情深，著實感人，小侄敬您一杯。”侄兒變戲法似的在小桌上擺上花生、咸菜、豆腐干等下酒菜，與老漢邊飲邊聊，酒香與菜香在小屋彌漫。

老漢望望照片里的兄弟，老淚縱橫地說：“我就是放不下這份情，不想讓兄弟們被遺忘！”

“鐵路人的感人故事都不應(yīng)該被遺忘！”侄兒給老漢斟滿酒，說：“鐵路部門想把老宿舍區(qū)改建成鐵路歷史陳列館，讓更多人了解包括您、二伯和家父在內(nèi)的一代又一代鐵路人的感人故事！”

第二天，向來刻板固執(zhí)的老漢竟搬離老瓦房住進(jìn)了新宿舍樓。不久后鐵路歷史陳列館建成，揭牌那天老漢才知道，新任站長竟是老三的兒子。

點評：

本文從拆遷的視角反映了社會的變化，描寫了幾代人為鐵路建設(shè)付出的心血甚至生命。小說情感真切，讀之令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