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越
我是一個農(nóng)村女孩,在一個小小的村莊長大。十四年前我呱呱落地,睜眼看見了這個家。
這個家不小也不大,白墻黑瓦。墻上的漆翹起了皮,瓦上綠油油的,攀滿了苔蘚。小溪水慌里慌張地跑著步,小螞蟻大搖大擺地搬著家。金燦燦的油菜花向著金燦燦的太陽,輕柔柔的炊煙像是輕柔柔的白紗。我夢似的在這個家中長大,只知道太陽夢似的升起又落下。
忘了具體是哪一年的哪一天,這個夢突然被什么打碎。街上出現(xiàn)了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汽車和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店鋪,熱熱鬧鬧的景象把我嚇了一跳。我回到那個偏僻的家,不自覺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起它。黑漆漆的墻壁,密密的蛛網(wǎng),觸目驚心。我感覺自己成了時代的落伍人,傷心又迷茫。我開始討厭它,反感它。當別人問我住在哪兒時,我總支支吾吾,不想告訴別人自己在農(nóng)村,讓人家笑話。
日子像是流水,蕩著蕩著流去,漾著漾著波紋,影兒也沒留下。趁著一次機會,我離開這個村莊,揮手道別了這個家。我來到了心心念念的繁華的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我接觸了殘酷的競爭,經(jīng)歷了磨人的考驗,見識了無情的考場。我?guī)еr(nóng)村帶給我的淳樸和毅力,努力拼搏,終于看到了喜人的分數(shù)。拿著代表榮譽的獎學金,我決定回去一趟。
我的腳終于又踏上了這片土地。好久不見,它變了,我也變了。它發(fā)展迅猛,朝氣蓬勃,我卻變了回去,變成了以前那個女孩,留戀這個熟悉的家。
我變回五歲,奶奶戴著大草帽,我戴著小草帽。烈烈的日光下,我抬頭看見蜻蜓正懶洋洋地伏在菜苗上。
我變回七歲,太奶奶滿頭白霜,在樹蔭下乘涼。她用枯枝似的手指掰著麥稈念佛。涼涼的微風里,我也學著用手指扯草,嘴里還咿咿呀呀地唱著歌。
我又變回九歲,看著爸爸在庭院里削竹條,糊彩紙,綁細繩,忙忙碌碌干了一下午,糊糊涂涂只做了個軟架子的風箏。風兒鼓起腮幫子賣力地吹,葉子稀稀疏疏快樂地拍著掌。風箏帶著期望在空中搖曳,可沒一會兒就出乎意料地一扭,一跑,一歪,一抖,直直掉在桑樹條上了。爸爸失望地從桑樹地里回來,手上只有一副風箏骨架。望著手忙腳亂又氣呼呼的爸爸,我笑得喘不過氣來。
現(xiàn)在,我在這個家。時間仿佛停止,記憶從生命的源頭直涌而下。我突然明白,我的一切一切,全是我的家給的。
陽光像云隙中瀉下的金子,被密密的樹葉分割,細細碎碎地灑在我的肩頭。我笑了。
那綠茵茵的山腳下,是我的家。那里有白墻黑瓦,有迷人的油菜花。那里有溪水和螞蟻,還有炊煙輕紗。
那里教我做事,那里教我做人。那里有一個朦朧的夢,還有一個離開又歸來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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