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力 陳敏 梁明露 寧璐璐 王紫 黃愷

(1.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yī)學院附屬協(xié)和醫(yī)院心血管內科，湖北 武漢 430022；2.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yī)學院附屬協(xié)和醫(yī)院人類基因組臨床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22；3.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yī)學院梨園心血管臨床醫(yī)學中心，湖北 武漢 430062；4.湖北省心血管疾病防治中心，湖北 武漢 430062)

隨著中國經(jīng)濟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和居民生活習慣的改變，主要的疾病模式從傳染性疾病向非傳染性疾病轉變。在非傳染性疾病中，以血糖、血脂紊亂為基礎而導致的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的發(fā)病是導致中國人口死亡的主要原因。1990—2013年，中國因心血管疾病死亡的人數(shù)增加了46%，其中缺血性心臟病導致的死亡人數(shù)增加了一倍。死亡人數(shù)的增加歸因于膽固醇水平大幅上升，以及人群中糖尿病和肥胖癥患病率的升高[1]。心血管疾病對中國的經(jīng)濟與社會造成巨大不良后果，即高昂的直接醫(yī)療成本和由于過早死亡和殘疾導致的巨大的社會負擔。因此，闡明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的潛在分子機制對其診斷和治療至關重要。

近年來，隨著轉錄組測序技術的快速發(fā)展，人們對基因組的蛋白質編碼和非編碼部分的理解呈指數(shù)級增長。最近研究表明，雖然哺乳動物中約2/3的基因組被主動轉錄，但是其中編碼蛋白質的約為1.9%，其余不編碼蛋白質的RNA被稱為非編碼RNA(non-coding RNA，ncRNA)。ncRNA主要分為微RNA(microRNA，miRNA)、長鏈非編碼RNA(long non coding RNA，lncRNA)和環(huán)狀RNA(circular RNA，circRNA)三類。ncRNA在糖尿病、肥胖癥、動脈粥樣硬化、非酒精性脂肪肝等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的病理生理途徑中起重要調節(jié)作用[2-3]。最新研究[4]表明，ncRNA主要通過調控基因表達調控細胞增殖、分化、凋亡等生物學過程，進而參與調控代謝性心血管疾病。因此，本文綜述了ncRNA在代謝性心血管疾病中的研究進展，為下一步尋找新的治療靶點與藥物研發(fā)提供理論依據(jù)。

1 ncRNA與動脈粥樣硬化

動脈粥樣硬化(atherosclerosis，AS)被認為是血管壁脂質積累誘發(fā)的內皮細胞功能受損、平滑肌細胞增殖的血管慢性炎癥。研究發(fā)現(xiàn)多種ncRNA與AS進展有關。人AS斑塊中miR-146水平升高，miR-146缺乏會導致主動脈斑塊面積減小以及血漿低密度脂蛋白水平降低，表明miR-146具有促AS的作用[5]。AS血管中負責調節(jié)平滑肌細胞分化的miR-143和miR-145表達下降；反之，將miR-143和miR-145引入血管壁可抑制平滑肌細胞表型失調，從而促進AS進展[6]。miR-19降低內皮細胞的增殖能力，增加了內皮細胞血管損傷的易感性，促進AS發(fā)展[7]。同時，研究[8]證實lncRNA MAARS通過與HuR相互作用來調節(jié)巨噬細胞凋亡和胞吐作用，lncRNA MAARS通過增加病變巨噬細胞的凋亡促進AS發(fā)展。Pan的[9]研究表明lncRNA H19通過促進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和核因子激活的B細胞的κ輕鏈增強信號通路促進AS的發(fā)展。

此外，多項研究表明ncRNA在AS中具有保護作用。研究[10]發(fā)現(xiàn)lncRNA NORAD的下調促進氧化低密度脂蛋白(oxidized low density lipoprotein，ox-LDL)誘導的血管內皮細胞損傷和AS，表明lncRNA NORAD上調對AS具有保護作用。Du等[11]研究表明，lncRNA Nron為AS斑塊穩(wěn)定性的關鍵調節(jié)因子，lncRNA Nron過表達促使動脈斑塊結構更不穩(wěn)定，進而加速AS進展，而敲低lncRNA Nron則抑制了AS的發(fā)展并有利于斑塊的穩(wěn)定性。Holdt等[12]研究表明，circANRIL在AS斑塊發(fā)展的早期階段抑制細胞增殖，發(fā)揮對AS的保護作用。另一項研究[13]也表明，在大鼠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模型中外源性表達circANRIL能降低大鼠總膽固醇、甘油三酯、ox-LDL、基質金屬蛋白酶9以及內皮細胞中促炎和促凋亡標志物的水平，從而發(fā)揮有益作用。circRNA circ_0003204通過miR-370-3p/TGFβR2/phosph-SMAD3軸抑制AS的進展[14]。目前ncRNA與AS的研究已取得一定進展，下一步機制的研究仍需要進一步探索。

2 ncRNA與非酒精性脂肪肝

非酒精性脂肪肝(nonalcoholic fatty liver disease，NAFLD)被定義為在未飲酒、病毒感染或其他特定肝病原因的情況下肝臟中脂肪的積累。NAFLD代表一系列疾?。簭母渭毎懈视腿サ暮唵畏e累(肝脂肪變性)，到伴有炎癥的脂肪變性，到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肝臟纖維化，直至肝硬化[15]。除了肝臟或血液中脂質的沉積，NAFLD還歸因于全身性促炎狀態(tài)，進而加速動脈硬化，導致心血管風險和相關的心血管事件增加。多項研究表明，ncRNA能夠調控肝臟脂質浸潤等反應，在血脂代謝紊亂相關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的進展中發(fā)揮重要作用。

miR-34a通過激活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激活受體(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PPAR)α和肝X受體激活單磷酸腺苷從而活化蛋白激酶來維持能量穩(wěn)態(tài)，抑制NAFLD的進展[16]。Wu等[17]研究表明，miR-122的過表達會影響YY1-FXR-SHP調節(jié)軸，導致肝臟甘油三酯水平降低，從而延緩NAFLD進展。此外，在高脂飲食喂養(yǎng)的小鼠中抑制miR-122可降低肝臟甾醇和脂肪酸合成率，以及促進肝臟脂肪酸氧化，從而降低肝臟脂肪變性和血漿膽固醇水平[18]。肥胖和NAFLD的小鼠肝臟中l(wèi)ncRNA Blnc1表達大幅升高，lncRNA Blnc1可響應肝X受體激活，進而誘導SREBP1c和肝脂肪生成基因表達。反之，lncRNA Blnc1的肝臟特異性失活可減輕高脂飲食誘導的肝脂肪變性和胰島素抵抗，保護小鼠免受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19]。Liu等[20]研究證實敲除lncRNA H19可抑制游離脂肪酸誘導的肝細胞中的脂肪變性和甘油三酯分泌。抑制lncRNA H19可以導致其與miR-130a結合下調，進而下調NAFLD相關基因PPARγ、SREBP1、SCD1、ACC1和FASN來抑制脂質積累，從而控制NAFLD的進展。最近的一項研究[21]表明，circRNA_0046366拮抗miR-34a上調PPARα信號活性，從而改善NAFLD小鼠模型中肝臟脂肪變性。另一項研究[22]表明，circRNA_0046367消除了miR-34a對PPARα的抑制作用，從而改善了NAFLD的脂質代謝相關基因表達和脂肪變性。

3 ncRNA與糖尿病相關心血管疾病

糖尿病相關心血管疾病是糖尿病患者發(fā)病和死亡的主要原因，大約80%的糖尿病患者死于心血管并發(fā)癥。ncRNA已被證實是各種心血管事件中的關鍵參與者，因此，更好地明確ncRNA在糖尿病相關心血管疾病中的作用及機制，對于早期診斷和開發(fā)糖尿病相關心血管并發(fā)癥的新治療靶點具有重要意義。

研究[23]表明1 型糖尿病模型中miR-133a水平顯著降低，研究人員用miR-133a模擬物轉染高葡萄糖暴露的心肌細胞，觀察到心肌細胞肥大的減弱以及SGK1和IGF1R mRNA的下調。研究[24]表明miR-373受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通路中p38轉錄調節(jié)，miR-373通過抑制肥大蛋白MEF2C表達來防止高葡萄糖誘導的心肌細胞肥大。此外，腺病毒介導miR-223在新生大鼠心室肌細胞中的過表達會促進Glut4蛋白表達，從而促進葡萄糖攝取，改善糖尿病心肌病中的葡萄糖代謝[25]。Wang等[26]研究發(fā)現(xiàn)沉默lncRNA MALAT1可減輕心肌細胞凋亡，lncRNA MALAT1有望成為糖尿病心肌病的潛在治療靶點。敲除lncRNA AK139328可緩解糖尿病心肌病患者心肌缺血再灌注損傷，抑制心肌細胞自噬和凋亡，改善糖尿病心肌病[27]。沉默lncRNA Kcnq1ot1通過靶向miR-214-3p和caspase-1減輕糖尿病心肌細胞焦亡、細胞骨架結構異常和鈣超載，并改善糖尿病小鼠心臟功能[28]。circRNA ZNF532在糖尿病應激下的周細胞、糖尿病小鼠模型的視網(wǎng)膜血管中表達上調，過表達circRNA ZNF532可減輕糖尿病玻璃體誘導的視網(wǎng)膜周細胞變性和血管功能障礙[29]。circRNA cPWWP2A可通過抑制 miR-579活性減輕糖尿病誘導的視網(wǎng)膜血管功能障礙，有望成為改善糖尿病視網(wǎng)膜血管病變治療的靶點[30]。

4 ncRNA與心肌梗死

急性心肌梗死(acute myocardial infarction，AMI)是冠狀動脈急性、持續(xù)性缺血缺氧導致的心臟功能障礙，是世界范圍內對人類生命的主要威脅。miR-133a是心臟中最豐富的miRNA之一，AMI患者血清中miR-133a的表達水平顯著升高。miR-133a在缺氧大鼠心肌細胞H9c2細胞中顯著下調，miR-133a是心肌缺血后的一種凋亡抑制因子，可抑制TAGLN2、HSP60、HSP70、Apaf-1、caspase-3/8/9表達，并促進抗凋亡蛋白Bcl-2表達，從而減少心肌缺血缺氧后損傷導致的心肌細胞凋亡，證明miR-133a對心肌梗死后維持心臟功能至關重要[31]。Zheng等[32]研究表明miRNA-488-3p在AMI小鼠中表達下調；同時，miRNA-488-3p在缺氧處理的原代心肌細胞中表達呈時間依賴性下降。過表達miRNA-488-3p的AMI小鼠的梗死面積和風險區(qū)域明顯更小，并顯著下調心肌細胞中caspase-3的蛋白水平，表明miRNA-488-3p對心肌梗死具有保護作用。lncRNA Chaer在缺氧處理的心肌細胞和AMI小鼠心臟中均顯著下調。體外腺病毒過表達lncRNA Chaer可減少缺氧誘導的心肌細胞凋亡；反之，lncRNA Chaer的沉默促進了心肌細胞凋亡。體內過表達lncRNA Chaer可減緩心肌細胞凋亡，減少梗死面積并改善AMI小鼠的心臟功能，表明lncRNA Chaer對心肌梗死具有保護作用[33]。lncRNA Nron在AMI患者外周血和缺氧刺激的H9c2細胞中表達升高。lncRNA Nron敲低促進細胞活力并抑制缺氧刺激的H9c2細胞的凋亡；同時，通過腺相關病毒進行l(wèi)ncRNA Nron敲低顯著減輕了AMI小鼠的心臟損傷，并改善心臟功能。從機制上來說，敲低Nron通過上調低氧誘導因子-1表達來減緩缺氧誘導的心肌細胞凋亡[34]。circSNRK在AMI大鼠中顯著下調，心肌細胞中circSNRK的過表達可抑制細胞凋亡并促進細胞增殖。心肌梗死后心臟中circSNRK的過表達可減少心肌細胞凋亡、促進心肌細胞增殖、增強血管生成和改善心臟功能?？傮w而言，circSNRK可促進AMI后的心臟存活和功能恢復[35]。

5 ncRNA與代謝性心血管疾病治療現(xiàn)狀

ncRNA因調控基因表達和疾病進展成為藥物開發(fā)的潛在靶點，開發(fā)針對ncRNA的靶向藥物正成為包括代謝性心血管疾病在內的多種疾病的具有重要意義的治療方法。主要針對肝臟的RNA藥物是目前心血管領域最成功的開發(fā)，通過靜脈內注射封裝在納米顆粒中的RNA干擾(RNA interference，RNAi)藥物來靶向PCSK9基因，實現(xiàn)了ox-LDL和膽固醇水平的降低從而延緩NAFLD的進展[36-37]。優(yōu)化PCSK9-干擾小RNA(small interfering RNA，siRNA)肝臟遞送的一個重要的最新進展是與GalNAC聚糖的結合，允許皮下給藥以及siRNA藥物的劑量減少和療效的延長[38]。另外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最近也批準了一種針對載脂蛋白B的反義寡核苷酸藥物Mipomersen，用于治療家族性高膽固醇血癥[39]。轉甲狀腺素蛋白基因的RNAi沉默作為轉甲狀腺素蛋白心臟淀粉樣變性的新治療方法也正在進一步評估中[40]。然而，盡管ncRNA的治療潛力已被認可多年，但只有少數(shù)藥物獲得批準用于治療代謝性心血管疾病，其主要待解決的問題包括如何減少脫靶效應、改善藥物動力學、改善遞送方式等。最近，針對miRNA模擬物的靶向傳遞開發(fā)了一種新策略。腫瘤抑制基因 let-7g miRNA模擬物以未配制寡核苷酸的形式與致癌酪氨酸激酶受體特異的受體結合，得到的受體-miRNA偶聯(lián)物保留了細胞特異性、結合親和力和抑制功能，并且能夠成功靶向靶組織中的let-7g[41]。盡管尚未擴展到心血管領域疾病，但疾病特異性miRNA與細胞特異性受體的聯(lián)合靶向顯示ncRNA在代謝性心血管疾病治療領域具有極為廣闊的前景。

6 結論與展望

正如本文綜述，大量研究表明ncRNA調控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然而在近年來已鑒定的大量ncRNA中，只有少數(shù)被確定對代謝性心血管疾病起至關重要的作用。更進一步研究并確定調節(jié)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的關鍵ncRNA種類是必要和關鍵的，這將對代謝性心血管疾病有更為深入的理解。

ncRNA治療代謝性心血管疾病主要是使用siRNA作為治療工具去抑制靶基因的表達從而治療疾病。此外，將miRNA作為靶標治療也是其治療途徑的一種。ncRNA治療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的報道仍較少見，未來仍需要更多安全性高、耐受性強、組織特異性遞送和表達ncRNA的藥理學工具來特異性且有效地作用預期靶標，進而發(fā)揮對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的治療功能。

隨著ncRNA在代謝性心血管疾病作用機制探索的逐步深入及靶向ncRNA的治療技術的飛躍發(fā)展，代謝性心血管疾病的診斷和治療將獲得新的思路，為相關疾病新興藥物的研發(fā)提供新的靶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