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明
(廈門大學嘉庚學院 人文與傳播學院, 福建 漳州 363105)
郭沫若就屈原的極端忠君愛國倫常思想論斷屈原:“屈原的思想,簡單地說,可以分為:一、唯美的藝術,二、儒家的精神?!盵1]這顯示了郭沫若非凡的洞察力。本文試從屈原的人生追求及其作品,探討屈原的儒家精神。
屈原的作品表現(xiàn)出對“修身”的追求與堅持。《離騷》:“紛吾既有此內(nèi)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闭f自己先天具有高貴品質,但是為了國家,他繼續(xù)加強“修能”(后天修養(yǎng)的德能),并且時常有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東漢的王逸從儒學的視野進行分析:“‘紉秋蘭以為佩’,則‘將翱將翔,佩玉瓊琚’也;‘夕攬洲之宿莽’,則《易》‘潛龍勿用’也。”[2]49這是從字句上分析屈原思想的儒學來源。從儒家倡導的修身來看,屈原與孔子有相似的思維方式??鬃诱J為,人應該像喜歡美色一樣喜歡美德,君子對于德的追求,應該如《關雎》中君子對窈窕淑女的思慕與渴望那樣,到達“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的境地??鬃釉?jīng)對兒子孔鯉說:“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論語·陽貨》)在孔子心目中,《周南》《召南》最能體現(xiàn)人性中的“好色”,也最能體悟君子的“好德”。所以,德應該成為人性的自然流露,表現(xiàn)為內(nèi)心的自覺。不過,在實際情況下,喜歡美德如同美色一樣的人很少見,因此,孔子喟嘆:“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論語·衛(wèi)靈公》)據(jù)《史記·孔子世家》載,衛(wèi)靈公與夫人南子同車出游,“使孔子為次乘,招搖市過之”,孔子很不高興,說了這番話不久,就離開衛(wèi)國到曹國去了。這句話雖然是針對衛(wèi)靈公而言,但也是感嘆世風日下。
修身實際上就是持守以道德為核心的倫理規(guī)范。在儒家理想人格理論中,君子是典范,君子應該具有仁、義(禮)兩種基本素質。在行為準則上,要有智、信、忠、恕、勇與剛等。
屈原作為一個詩人,并沒如孔孟那樣提出周密詳實的人格理論。不過,閱讀屈原的作品,可以發(fā)現(xiàn),屈原在作品中反復強調(diào)的倫理規(guī)范有“禮”“仁”“義”“廉”“直”等。屈原在《懷沙》中說:“重仁襲義兮,謹厚以為豐?!薄峨x騷》中云:“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薄叭省焙汀傲x”可以說是儒家的核心價值觀?!叭省笔侨寮业赖碌淖罡呔辰?,并非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仁人”。在《論語·公冶長》篇中,子張向孔子請教:“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楚國的令尹子文(斗谷於菟)輔佐楚成王稱霸后,為人低調(diào)謙卑,但是在孔子眼里不能算作仁人??鬃釉凇墩撜Z·雍也》中說:“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鳖伝厥强鬃幼畹靡獾膶W生,在孔子眼里,只有顏回長久不背離仁,其余的學生不過短暫地達到仁??鬃訌牟惠p易肯定某人的德行達到仁,就連子貢也不具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為仁”能力。因此,在“仁人”之下,有一個“君子”的席位:“君子而不仁者有矣乎,未有小人而仁者也。”(《論語·憲問》)君子雖不是完人,但是君子的內(nèi)涵還是有“仁”的。
如果說“仁”是君子的本性,那么“義”就是君子品行的展現(xiàn)??鬃痈嬲]子路:“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論語·陽貨》)勇敢?guī)е獨猓谩傲x”來指導。堅持大義,不能憑自己的私欲,有時不得不犧牲個人的利益,孔子將“義”和“利”作為區(qū)別君子和小人的試金石,君子要“見利思義”(《論語·憲問》),倘若“利”不符合“義”,那么,即使“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論語·述而》),也應該像顏回那樣,身居陋巷而不改其志,樂在其中。屈原在早期的詩作《橘頌》中說:“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痹娙艘阅蠂拈贅渥鳛轫频Z志節(jié)的精神象征。在《離騷》中云:“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痹娙艘缘赖聜惱硪?guī)范作為理想,雖然被罷黜,但是“好修姱”卻依舊不改。面對所遭受的兩種憂患——“靈修浩蕩,不察民心”“眾女謠諑,吾獨困窮”,詩人宣告“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屈原這種遭諂被廢而不改操守的形象,與傲霜斗雪的橘樹疊印在一起。屈原本是“行比伯夷”的偉大志士,《孔子家語》中說:“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敗節(jié)?!盵3]這段話用在屈原身上是完全合適的,表現(xiàn)了屈原獨立不遷的峻潔人格。詩人在《涉江》中說:“接輿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與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詩人清醒地知道,堅持大義的人命運都比較悲慘,但他不會因此改變初衷?!渡娼穭?chuàng)作于屈原第二次流放時期,也就是頃襄王時期。與作于楚懷王時期的《離騷》相比,此時的屈原對于“修身”有了更深刻的反思與認識。在《離騷》中說:“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边@是詩人擔心老境將至而一事無成,但此時并不老。而在《涉江》中說:“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薄毒鸥琛ご笏久分姓f:“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此時詩人真的到了人生的暮年,表達的情感顯得沉潛而蘊藉,有一種滄桑感和悲劇感。
從屈原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對于朋黨深惡痛絕,認為黨人是阻礙美政的絆腳石。在《離騷》中說:“唯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敝赋觥包h人偷樂”將把楚國帶進“幽昧以險隘”的危險道路,最后必將招致“皇輿之敗績”?!氨娊愿傔M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黨人的特性是工巧,貪婪,“干進務入”,“竟周容以為度”,為了利益不顧公理與法規(guī),“背繩墨以追曲”,“偭規(guī)矩而改錯”;黨人“好蔽美而嫉妒”,進讒言,打擊賢能。“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其不芳”。正常的價值觀完全被打破了。這是屈原的痛切體驗。屈原在楚懷王時期任左徒,草擬憲令,“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疏屈平”(《史記·屈原列傳》)。在《史記》中,屈原的對立面似乎只有上官大夫,而在《楚辭補注》里,屈原的對立面是一群人:“屈原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入則與王圖議政事,決定嫌疑;出則監(jiān)察群下,應對諸侯。謀行職修,王甚珍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共譖毀之。王乃疏屈原。”[2]1-2他們在楚懷王面前列舉屈原的罪狀,說他不僅有夸功,還有泄密。這是政治上的大忌。屈原在《九章·惜往日》中云:“心純庬而不泄兮,遭讒人而嫉之。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蔽晦君之聰明兮,虛惑誤又以欺。弗參驗以考實兮,遠遷臣而弗思。信讒諛之溷濁兮,盛氣志而過之。”這里明確說黨人誣告他泄密。詩人因遭此不白之冤一直未能回到君王身邊。屈原第二次流放時期,郢都陷落以后作《九章·哀郢》痛苦地訴說:“外承歡之汋約兮,諶荏弱而難持。忠湛湛而愿進兮,妒被離而障之。堯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眾讒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偽名。憎慍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眾踥蹀而日進兮,美超遠而逾邁?!苯衣饵h人巧言令色,迷惑君主,嫉妒成性,堵塞了屈原的仕進之路;表達對黨人的憤怒之情,而這種憤怒之中又有巨大的痛苦?!峨x騷》就表達了屈原與楚國以上官大夫、子蘭為代表的腐朽勢力的沖突,和他內(nèi)心的強烈矛盾與痛苦?!胺鞘浪字薄安恢苡诮裰恕薄笆冷銤岫蒂t兮,好蔽美而稱惡”“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他美好高潔、正直不阿,成了楚國腐朽勢力的迫害對象;正邪不能兩立,“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屈原內(nèi)心承受了巨大的失落、委屈、痛苦、困惑的煎熬,“屯郁邑于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離騷》中有大量的反映傷心困苦的詞匯,這種痛苦在《九章》中表現(xiàn)得更強烈,如恐、哀、怨、悔、喟、悲、懷、太息、掩涕、郁邑、窮困、屈心、猶豫等。而在這無以名狀的痛苦中,又可以看出屈原的矢志不移。顯然,屈原把名譽節(jié)操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屈原的這種與朋黨小人勢不兩立的言行,正是儒家所標舉的“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的政治倫理。儒家雖然講共存,但在原則問題上愛憎分明: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痹唬骸百n也亦有惡乎?”“惡徼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勇者,惡訐以為直者?!?《論語·陽貨》)
對于一些小人,是不能“周”也不能“和”的??鬃釉?jīng)說過:“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論語·里仁》)君子既然以仁為本,就必然對不符合仁的行為表示憎惡。屈原在《離騷》中莊嚴宣告:“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北憩F(xiàn)出不與小人為伍的決絕。
當然,屈原是詩人,不是儒學家,他不可能對儒家人格作出周密的闡述,他的個性中還有著迥異于儒家人格的一面。比如,儒家講謙遜,《周易》中的《謙》卦初六爻辭說:“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笨鬃釉?jīng)要求學生學習孟之反:“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后也,馬不進也’?!?《論語·雍也》)孟之反(又名孟之側)的故事在《左傳·哀公十一年》:“師入齊軍,右?guī)煴?,齊人從之,陳瓘、陳莊涉泗。孟之側后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孟之反殿后,故意說是馬不肯走,不夸耀功勞。孟之反的這種謙遜,不可能表現(xiàn)在責數(shù)懷王、露才揚己的屈原身上。屈原的放浪高遠與枯槁憔悴,他的譎怪怨懟之辭,足以說明屈原在遭遇困厄時,沒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從容境界,而他不惜自戕以明志的激烈情懷,更足以表明,屈原不是孟之反。
屈原在《離騷》中云:“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此度?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希望楚懷王在盛壯之年修明政教,任用賢智,棄遠讒佞。緊接著又說:“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三后”即“三君”,王逸認為指禹、湯、文王,清朝的汪瑗、王夫之、戴震認為指楚國三位先王,汪瑗認為是指祝融、鬻熊、熊繹。戴震曰:“三后,謂楚之先君賢而昭顯者,故經(jīng)苜其辭,以國人共知之也,今也聞。在楚言楚,其熊繹、若熬、蚡冒三君乎?”“三后”是屈原為國君樹立的治國安邦的楷模,尤其是舉賢授能方面的楷模,“固眾芳之所在”隱喻薈萃英才,把“三后”理解為古代三位賢臣或楚國的三位先王,明顯背離屈原本意。聯(lián)系屈原在《九章·抽思》篇云:“何獨樂斯之謇謇虧,愿蓀美之可完。望三五以為像兮,指彭咸以為儀?!背I?jīng)過考證,得出結論:“‘三后’‘三五’之‘三’都是指禹、湯、文、武,‘三五’之‘五’則是指包括往古賢明天子的‘五?!溟g最被重視的是堯舜,他們一起構成了屈作歷史視野的核心?!辈⑦M一步指出:“屈原在楚文化、楚史上是一個特異的存在,在很多重要問題上,他不僅沒有在楚言楚,而且常常在楚不言楚,絕無后人強加給他的那種狹隘?!盵4]這是很有見地的。
屈原希望國君成為堯舜一樣的圣君,希望楚懷王效法堯舜、夏禹、周文王等前王?!昂霰甲咭韵群筚?,及前王之踵武?!痹娙瞬晦o勞苦,目的是希望國君成就美好德行,像堯舜那樣“遵道而得路”,像禹、湯、文、武那樣“循繩墨而不頗”,遵循正確的價值觀和政教倫理規(guī)范。
這種致君理想也是儒家的根本追求。儒家向來高揚堯舜之道,《禮記·中庸》:“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笨鬃右詧颉⑺?、周文王、周武王為現(xiàn)世人君之最高典范,《論語·泰伯》:“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睂Υ?,王夫之《四書稗疏》中箋解道:“大哉,贊其為君之道,言治道無所不備也。天之大,非謂高高在上的天體大,此空洞無涯者,堯亦何以則之?乃言天之神化,資始萬揚,使之各正性命。堯之為君,明峻德,親九族,平章百姓,于變黎民,是則天處既無所不備,其美則不可以一美名之?!盵5]可見孔子將堯之道推到無與倫比的境地??鬃佑终f:“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論語·泰伯》)孔子還贊美夏禹的“菲飲食”“惡衣服”“卑宮室而盡力于溝洫”(《論語·泰伯》)。孟子同樣推崇堯舜之道:“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君為堯、舜之君哉?”(《孟子·萬章上》)意思是我處畎畝之中樂堯舜道,只是修身;我使得君主成為堯舜那樣的圣君,才是更高的追求??酌蠘淞颉⑺?、禹作為政教倫理的最高模范,其意圖是使現(xiàn)世的君主踐履堯舜禹的道路,從而提升君主的政教倫理境界,在這一點上,屈原與孔孟的思想是一致的。
堯舜禹等圣王閃爍的光芒很多,屈原張揚的是他們修己和敬賢兩個方面,也就是《離騷》所云:“湯禹嚴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本鞯呐e止要合乎中道。
君王為政,修己極為重要??鬃诱f過:“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君主要堅持以德治國,并且孔子把德治和刑法進行比較:“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焙椭C的社會秩序是以道德準則來維持的,是以禮來加以規(guī)范與保障的。既然統(tǒng)治者依據(jù)德的準則來施政,那么,統(tǒng)治者自身的修養(yǎng)就十分重要,身教重于言教。魯國執(zhí)政季孫肥(季康子)把在外顛沛流離14年的孔子迎回故里,季康子向孔子問政,孔子說:“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論語·顏淵》)季孫氏為魯國三大執(zhí)政,無視周禮,僭用天子之樂,孔子十分憤慨:“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論語·八佾》)所以當季孫肥向他請教如何治理國家時,孔子就告誡他身教重于言教的道理。季孫肥問孔子:“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回答:“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顏淵》)君子的品德就像風,民眾的品德就像草,風吹在草上,草就會順著風的方向傾倒。孔子形象闡明了執(zhí)政者在教化過程中的示范作用。還有一次季康子因為盜賊的事情問政于孔子,孔子說:“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論語·顏淵》)意思是你自己不貪,民眾就會知恥而止??鬃右陨斫讨赜诜顬橛深^,勸誡魯國執(zhí)政者“正其身”。屈原也堅持以德治國,屢次勸諫君王,結果惹得一身麻煩?!败醪徊煊嘀星橘?,反信讒而齌怒。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痹娙嗽凇峨x騷》中還列舉了大量的反面事例,希望君王警醒:
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不顧難以圖后兮,五子用失乎家衖。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
詩人列舉了啟、羿、澆、桀、紂五個亡國之君失德敗亡的教訓,希望楚王以史為鑒,高度重視正自身,從而表達了一個根本性的政治觀念: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夫維圣哲以茂行兮,茍得用此下土。瞻前而顧后兮,相觀民之計極。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只有圣明德行茂美的人,才能享有天下,這與儒家的“為政以德”是一個意思。是儒家“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行”,“茍正其身矣,于以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論語·子路》)在詩歌中的表現(xiàn)。
屈原張揚堯舜的核心更在于求賢。
《墨子·尚賢上》說:“古者堯舉舜于服澤之陽,授之政,天下平?!备叨荣潛P堯舉用社會底層的舜?!睹献印じ孀酉隆芬灿小八窗l(fā)于畎畝之中”的表述?!渡袝虻洹酚浰吹塾糜?、倕、益、伯夷、夔、龍、契、皋陶等?!睹献印る墓稀分姓f:“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nóng)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薄睹献印けM心上》云:“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堯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遍愛人,急親賢也。”這是贊頌堯舜治天下,以求賢親賢為急務。文王舉閎夭泰顛、武王信用周公旦及召公奭等,也成為天下美談。屈原認為君王的成敗在于能否“舉賢授能”。在《離騷》中援引史事,說明舉賢授能的必要性:
湯禹嚴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diào)。茍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說操筑于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寧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
傅說、呂望、寧戚都是地位低下從事賤役之人,但是卻身懷璞玉,后來被君主選用并完成了杰出的事業(yè),詩人大力宣揚他們,表明詩人反對——楚國貴族的世卿世祿,希望選拔人才治理國家。而要得到人才,重點在于進賢。屈子在《抽思》中說:“驕吾以其美好兮,覽余以其修姱?!笔谴虘淹醪痪促t才。《離騷》中曰:“椒專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幃。既干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更指責整個上層社會不敬賢的風氣。在現(xiàn)實生活中,屈原懷才不遇,屢遭疏遠,這種痛切的人生體驗,更激發(fā)了他推崇賢才的迫切之情。
舉賢授能必然要求修明法度。所謂修明法度,就是要把國家的治理納入法制的軌道。詩人反復揭露:“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種種黑暗現(xiàn)象,都與沒有好的法度相關。詩人在《惜往日》中一再說:“明法度之嫌疑”“國富強而法立兮”,這與《史記·屈原列傳》中記載屈原“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相符合。也表明詩人堅持法制的觀點始終沒有變。舉賢授能、修明法度,是屈原“美政”的具體內(nèi)容,是詩人一貫的政治主張。
值得注意的是,儒家也表達過類似的思想。在舉賢才時,要挾持正氣,堅持正道。魯哀公問孔子如何讓百姓服從,孔子說:“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論語·為政》)扶持正氣,是執(zhí)政者要做的事情。《論語·子路》第十五章,更詰責君王的肆意妄為: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缰獮榫y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孔子在回答魯定公的問題時,嚴正指出,君主的權力過度膨脹,以為其意志不可違抗,唯我獨尊,這是極其危險的??鬃泳揪鳎拔ㄆ溲远柽`”,有可能導致“一言喪邦”??鬃硬欢谩⒁膊豢赡苡谜畏蓙硐拗凭鳛E用權力這件事情,但是他能認識到君主為所欲為的專制主義的危害。而屈原則明確地提出修明法度,就是要求包括君王在內(nèi)的上層貴族統(tǒng)治者,不得驕縱亂法,胡作非為,要“循繩墨而不頗”,以改造楚國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對于楚王,詩人也提出同樣的要求,要楚王以史為鑒,指出許多王朝的破敗都是由于君王的“康娛以自縱”,“縱欲而不忍”;而立國長久的君王都是“儼而祗敬”。這足以說明屈原在治國問題上具有政治家的眼光。
以屈原作品為代表的楚辭,開創(chuàng)了中國詩歌史上繼《詩經(jīng)》以后的第二個春天。《詩經(jīng)》和屈原作品是我國早期文學的兩座高峰,代表了兩個不同的創(chuàng)作道路與風格。因此,詩歌評論歷來把風騷并舉。晚出的屈原的作品頗受《詩經(jīng)》的影響。
《楚辭》從內(nèi)容到形式都是楚文化的代表?!对娊?jīng)·小雅·采芑》:“蠢爾蠻荊,大邦為仇。方叔元老,克壯其猶。方叔率止,執(zhí)訊獲丑。戎車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荊來威。”西周時期,周人把楚人看作南方的野蠻民族(荊蠻)。對此楚國人也坦然接受?!妒酚洝こ兰摇酚涊d:
熊渠曰:“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蹦肆⑵溟L子康為句亶王,中子紅為鄂王,少子執(zhí)疵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蠻之地。[6]1692
三十五年,楚伐隨。隨曰:“我無罪。”楚曰:“我蠻夷也。今諸侯皆為叛相侵,或相殺。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盵6]1695
從春秋到戰(zhàn)國,楚國不斷和中原各國交戰(zhàn),尤其在征伐姬姓國家過程中,加速了南北思想和文化的融合。據(jù)《左傳》記載,在外交場合,楚國君臣也常常引詩賦詩。如昭公三年,鄭伯到楚國去,楚王賦《吉日》。種種跡象表明,作為制禮作樂的《詩經(jīng)》在春秋時期已經(jīng)從中原流傳到南方。開始時是應用于外交辭令方面。隨著南北交際日益頻繁,會盟聘問的事情不斷增多,中原各國較為先進的文化便自然為南方民族所吸收,進一步促成了南北文化交流。在文化交流的情勢下,文學自然也相互感染[7]。在這種環(huán)境下,《詩經(jīng)》在楚國得以流傳,楚國的文學必然會受到《詩經(jīng)》的影響,楚國文人的思想,也必然會受到北方思想的影響。屈原《橘頌》《天問》的形式即來源于《詩經(jīng)》。
《詩經(jīng)》對楚辭的影響是多方面的,具體可以從語言和表現(xiàn)技巧來分析。
“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的《楚辭》,一些常用的語助詞“兮”“些”“只”等,《詩經(jīng)》中就大量使用。尤其是“兮”字,《詩經(jīng)》中有幾十篇都出現(xiàn)過。
《周南》《召南》在地域上屬于黃河以南漢水一帶,與楚國相鄰,出現(xiàn)這種情況并不奇怪。除此而外,十五國風還有很多篇常用“兮”字。如《邶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里。心之憂矣,曷維其已。”《鄘風·君子偕老》:“玼兮玼兮,其之翟也?!涃猬涃?,其之展也。蒙彼縐絺,是紲袢也。子之清揚,揚且之顏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王風·采葛》:“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齊風·猗嗟》:“猗嗟昌兮,頎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蹌兮,射則臧兮。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猗嗟孌兮,清揚婉兮。舞則選兮,射則貫兮。四矢反兮,以御亂兮?!庇迷诿恳痪涞哪┪??!短骑L·綢繆》:“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陳風·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币彩敲烤涠加?。《曹風·鸤鳩》第一節(jié)全用:“鸤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薄夺亠L·九罭》最后一節(jié)每句都用:“是以有袞衣兮,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兮?!笨梢姟百狻弊衷凇对娊?jīng)》中用得很普遍,或每句都用,或隔句一用,或用于句中,或用于句尾,比較靈活。而《離騷》則用得更多,更整齊劃一。
《詩經(jīng)》中用“只”的也不在少數(shù)。比如《邶風·燕燕》:“仲氏任只,其心塞淵?!薄多{風·柏舟》:“母也天只,不諒人只?!薄锻躏L·君子陽陽》:“其樂只且?!鼻洞笳小分杏小鞍兹照阎弧薄叭f物遽只”“魂無逃只”等,“只”的形式和意義與《詩經(jīng)》相同。
《楚辭》與《詩經(jīng)》的創(chuàng)作方法不同,但是在表現(xiàn)手法上,《楚辭》借鑒了《詩經(jīng)》的藝術技巧。王逸總結《離騷》的比興藝術說:“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云霓以為小人。其詞溫而雅,其義皎而朗?!盵2]3這其實指出了屈原對《詩經(jīng)》的繼承與發(fā)揚。
“觸物以起情”的比興手法是《詩經(jīng)》最早開創(chuàng)的?!峨x騷》寫了大量的香草,與《詩經(jīng)》有密切關系,在《詩經(jīng)》中有不少香草祭神的事例?!对娊?jīng)·召南·采蘩》:“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于以采蘩,于澗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宮?!睂m人在池沼、山澗之間,采夠了祭祀所需的白蒿,就急急忙忙送去“公侯之宮”(公侯的廟堂)。詩中的“公侯之事”即指“公侯之家祭祀”?!对娊?jīng)·召南·采蘋》:“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于以采藻?于彼行潦。于以盛之?維筐及筥;于以湘之?維锜及釜。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誰其尸之?有齊季女?!边@是一首記述女子祭祖的詩歌,詩中描述了女子用蘋草、水藻來祭祀祖先的一系列活動,可以看成風俗畫。這種風俗習慣在《左傳》中也可找到佐證:“茍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锜、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盵8]可見在先秦香草用于祭祀,是華夏民族的風俗。這在屈原作品中也可以找到例子,《離騷》:“索藑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東皇太一》敘巫覡祭祀東皇太一:“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薄对浦芯芳漓朐粕瘢骸霸√m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薄秶鴼憽罚骸按禾m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有的學者據(jù)此提出《離騷》的香草主要象征著一般巫術儀式中的人神交通。在屈原時代,用蘭草、杜衡等香草輔助人神交通的原始宗教文化傳統(tǒng)還存在,屈原筆下這些芳草通神,可看作一種歷史文化記憶的接續(xù),“這些詩歌中的占卜、事神儀式只是藝術表現(xiàn)的套式,并無實質上的宗教意義”[9]。這是屈原超越《詩經(jīng)》的地方,這芳草在此成為一種比興。
不過,屈原的香草又絕不是簡單的比附?!峨x騷》中,比興已不局限在修辭手法與遣詞造句上,它滲透在詩篇整體的藝術形象構思中。如:
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世幽昧以眩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其不芳。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這一段用眾多比喻構成一連串的藝術形象?!胺疾荨敝冈娙怂笾坝奶m”“珵”“申椒”指賢者或美德,“艾”“糞壤”指小人或惡行。這些自然界的草木花鳥一經(jīng)詩人點染,都活躍起來,使詩歌既有豐富的形象性,又表現(xiàn)了詩人對被比喻事物的美學評價,具有象征的性質,蘊含著深刻的思想意義。還有,香草在祭祀中有屬神的作用,有圣潔意味,香草與惡草對立代表著圣與俗的對立,進而表示屈原與楚國貴族腐朽階層的對立。透過草木形象使人聯(lián)想真善美和假惡丑的社會生活內(nèi)容,不但使詩篇文采斑斕,而且創(chuàng)造出一種寄托幽遠、耐人尋味的意境,開拓了我國詩歌以香草美人寄情言志的境界。
不僅如此,屈原的比興向象征發(fā)展,比如《橘頌》,詩人把橘樹的某些特質與情志融為一體。而且這種象征不是簡單對應物,有時表現(xiàn)了詩人非凡的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比如《離騷》第二段中寫求上皇: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駟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風余上征。朝發(fā)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飲余馬于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聊逍遙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驅兮,后飛廉使奔屬。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吾令鳳鳥飛騰兮,帥云霓而來御。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這里詩人借求上皇不成隱喻因為小人撥弄是非導致求合國君失敗。詩人上下求索,馭著玉虬乘著風車,歷經(jīng)蒼梧、崦嵫、咸池等神話地點,羲和、望舒等神靈為他驅使,詩人甚至可以讓太陽不落,璀璨的想象構成一個瑰麗的藝術世界。與《橘頌》相比,主體的對象化具有了相對的獨立性。人們總是津津樂道于西方現(xiàn)代派的“客觀對應物”,如《荒原》,其實,這種文學創(chuàng)作現(xiàn)象在屈原作品中早就存在,只是我們習焉不察。屈原把《詩經(jīng)》的比興進行改造,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異的高峰,僅此即可以看出詩人的偉大。
屈原的人生追求與文學創(chuàng)作,充分體現(xiàn)出儒家精神。不過,從漢朝的班固開始,就對屈原不符合儒家中庸的“露才揚己”言行予以批評。班固進而批評屈原“競于群小之中,怨恨懷王,譏刺椒、蘭,茍欲求進,強巨姜切。非其人,不見容納,忿恚自沈”,是虧其高明,而損其清潔者也。東漢王逸為屈原辯護:“且人臣之義,以忠正為高,以伏節(jié)為賢。故有危言以存國,殺身以成仁。”宋朝儒學全面復興,司馬光認為屈原沉淵,有失圣人中道之大節(jié),故《資治通鑒》中不取屈原。盡管如此,宋儒對屈原的精神還是認可的。朱熹在“慶元黨禁”期間注釋《楚辭》,以“賢人失志”的心態(tài)追擬屈原,對屈原忠君愛國精神進行闡述。朱熹作為一代大儒,包容了屈原不符合中庸的言行,凸顯其愛國忠君的大節(jié)。朱熹的這個做法,充分說明了屈原是一位具有強烈儒家精神色彩的偉大詩人。深入探討屈原的儒家精神,可以全面理解這位偉大詩人的思想與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