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薄祿龍
在三甲教學醫(yī)院里,總是不乏“新手”。他們初來乍到,進入臨床,醫(yī)院里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顯得陌生而新鮮。要想成為醫(yī)療體系中的一員,就得接受各式各樣的“歷練”。
每一名醫(yī)學從業(yè)者恐怕都忘不了下面這些場景。第一次與患者接觸,詢問病史、進行體格檢查時,誠惶誠恐;第一次穿上手術服,跟隨上級醫(yī)師進入手術室,望著手術臺,戰(zhàn)戰(zhàn)兢兢;第一次在慌亂中穿刺、打針,經歷搶救場面;第一次面對生離死別,驚惶茫然,手足無措。
各種第一次,讓脆弱的心臟變得強大起來。“剛入臨床的實習生,應該注意哪些方面?”網上常有人問類似的問題。有這樣一個回答,我十分欣賞,“敬畏生命,尊重患者;虛心求學,下班看書。”做到態(tài)度端正,更要清楚自身的不足。
從醫(yī)的第一次有質量高低之分,有興奮沮喪之別,不同的體驗取決于誰呢?很顯然,領你進門的師父——你的帶教老師。
實習生一開始常常都是“理論派”,背得出皮膚的分層,記得住下針穿刺的角度,理得清血管、肌肉的解剖結構,當面對患者時,還是不免會心里打鼓。對實習生進行針對性帶教,是教學醫(yī)院的重要工作之一。要想成為身懷臨床技能的“實踐派”,實習生只有在帶教老師的指導下練習,才能取得“真經”。
幸運的醫(yī)學生,遇到耐心、和藹,講解細致的老師,自然非常開心。不那么幸運的,遇到脾氣火爆,動輒批評、斥責的老師,常常感到壓力山大。
回想我剛進入臨床,開始麻醉實習時,內心翻江倒海,真正上手時只覺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感謝當時的帶教老師不斷鼓勵我,要有膽大心細的精神,只要操作手法正確,符合規(guī)程,就放心大膽去做。
那時,我每天實習結束后,都會興沖沖地記下當天的實習筆記,不僅記錄各種臨床操作的例數(shù),還寫下為何成功或失敗,自己又有什么心得體會。
當然,我也遇到過有脾氣的老師。一次,正當我聚精會神進行操作時,老師突然敲打我:“你這樣做是不對的!重新來!得嚴格要求自己?!彪m然知道老師是為我好,但是當時確實是對這突如其來的驚嚇心有余悸。
實習往事歷歷在目。如今,我也成為一名帶教老師??吹綄嵙暽鷤兪置δ_亂的狀態(tài),我突然想到“知識的詛咒”這個說法。所謂“知識的詛咒”,大意是指一旦我們了解了某件事物,我們就很難換位思考,重新做回一名知識的“小白”,進而從他們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如此一想,我仿佛開悟一般,一下理解了身旁的實習生。與我相比,他們的知識和能力確實欠缺,但他們猶如一張白紙,等待著描畫屬于自己的精彩。
將“知識的詛咒”反過來,變成“知識的祝?!?,也是對帶教老師的重塑。與實習生一起探索,試著從一個“新手”視角對熟悉的臨床工作再審視,世界將不同于以往。想想成為老師的這段時間里,我從許多實習生那里也學到不少臨床小妙招。這正緣于他們的“新手”思維給這個行業(yè)帶來的啟迪。
多年前,我曾與另一名教授在美國進修學習。他當時敏銳地觀察到一個現(xiàn)象,美國的帶教老師似乎從來都不會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而是以“很好”“不錯”“繼續(xù)”之類的口頭語,鼓勵那些面對重重挑戰(zhàn)焦頭爛額、額頭冒汗的年輕醫(yī)師。他和帶教老師一番請教后,得到了下面的回答:從學生穿上白衣起,他就和我一樣成為一名醫(yī)師,我們同處一個社會階層與工作崗位。我是帶教老師,他的每一個操作動作或步驟,都有我的指導與痕跡。他的從醫(yī)履歷上,我的名字將永遠出現(xiàn)其中。何況,責罵會讓別人心情不好。如果是這樣,為何不多去鼓勵呢?
現(xiàn)代醫(yī)學的所有診療環(huán)節(jié),必須經過人的頭腦與雙手完成,而這一過程需要多年練習。每一名帶教老師如能抱有“知識的祝福”心態(tài),還真是一樁美美與共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