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平
人物檔案
崔廣平,大興安嶺地區(qū)呼瑪縣公安局原副局長,退休后擔任黑龍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黑河邊境管理支隊大黑河島邊境派出所長發(fā)船管站船管員兼護邊員。參加工作至今,崔廣平曾獲評“全國優(yōu)秀人民警察”稱號,獲得其他表彰30余次。
凌晨4點,當大多數(shù)人還沉浸在夢鄉(xiāng),中俄界江黑龍江已經(jīng)醒來。66歲的崔廣平拿上望遠鏡準時出門,開始了一天的巡邊工作。
退休前,崔廣平是大興安嶺地區(qū)呼瑪縣公安局副局長;現(xiàn)在,他是黑龍江黑河邊境管理支隊大黑河島邊境派出所長發(fā)船管站的船管員兼護邊員,和愛人朱麗軍就住在距黑河市區(qū)5公里外的長發(fā)村船管站里。正是這個只有20多平方米的臨江平房,見證著這位37年黨齡老黨員的初心與堅守。
走出來的巡邏路
“崔叔,在屋嗎?咱們今天到黑龍江公路大橋巡邏?!?4歲的邢凱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進來。
“好嘞,我前天走過一趟,沒發(fā)現(xiàn)異常。”崔廣平趕緊出來答應(yīng)。
邢凱是大黑河島邊境派出所負責邊境管理的民警,用崔廣平的話說:“邢凱可是我的直接領(lǐng)導,他讓干啥我就干啥?!?/p>
對于這個比自己女兒還小6歲的民警,崔廣平一直非常尊重:“邢警官是有執(zhí)法權(quán)的民警,我這個船管員是在他的領(lǐng)導下工作,服從命令、聽從指揮,一點兒不能含糊。”
“崔叔是老公安了,經(jīng)驗豐富,我是在工作中向他學習。”邢凱說,船管員、護邊員這個工作,技術(shù)含量不高,但非??简炟熑涡?。
說到船管站,這是具有黑龍江省邊境特色的機構(gòu)。邊境管理部門對界江作業(yè)的漁船實行集中管理、專人看管,船管員負責每天早上出船登記、晚上歸攏漁船上鎖。
崔廣平不只是船管員,還是護邊員。為了守護邊境安全,他經(jīng)常主動加強巡邏。
2020年2月的一天深夜,大雪紛飛、寒風刺骨,室外溫度降至零下30多攝氏度。崔廣平巡邏到南大通島時,發(fā)現(xiàn)了一串可疑的腳印——此處屬于無人區(qū),平時很少有人從這里經(jīng)過,何況正是寒冬臘月的大雪天。
這時,他發(fā)現(xiàn)前方一個人影出現(xiàn),急忙追上前去問:“你好,這里是南大通島邊境管控區(qū)域,你來這里做什么?”
對方操著濃重的南方口音說:“我要去俄羅斯打工?!?/p>
憑著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崔廣平察覺此人精神異常,不能過度刺激。他一邊穩(wěn)住這名可疑人員,一邊悄悄撥通了邢凱的電話。10分鐘后,邢凱和戰(zhàn)友依法將可疑人員帶回派出所進行核查,成功阻止了一起企圖偷越邊境事件的發(fā)生。
2020年7月,正值禁漁期,大黑河島邊境派出所得到線索,有人在黃河口島內(nèi)側(cè)違規(guī)下網(wǎng)捕魚。邢凱和同事前去查看后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正巧崔廣平也巡查到此,邢凱便將這一信息反饋給他,讓他留意。
當天下午,崔廣平就在附近蹲守。從下午4點一直守到次日凌晨3點,終于等到違規(guī)捕魚人員劃船下網(wǎng),他立即躲到一旁給邢凱打電話報信。15分鐘后,違規(guī)捕魚人員被現(xiàn)場抓獲,被蚊子咬得滿臉是包的崔廣平松了一口氣。
“從2021年年初至今,崔叔勸返可疑人員15名、車輛5臺,有效發(fā)揮了邊境前沿觀察員、信息員、預警員的職能作用?!毙蟿P說,這幾年,崔廣平每天步行巡邏7公里,穿壞了15雙鞋,用腳步蹚出了一條巡邏路。
“預言”的破滅
“個頭不高、黝黑精瘦,卻精神矍鑠、聲音洪亮?!边@是漁民李華勝對崔廣平的第一印象。
“干這行得起早貪黑。這里四處漏風,冬天零下40來攝氏度,他那小身板扛不住?!逼鸪?,李華勝憑經(jīng)驗斷定,“這小老頭兒在這里鐵定干不長,頂多能挺一個冬天?!?/p>
沒多久,一個消息打破了船管站的寧靜。
2017年7月,全省邊境管理現(xiàn)場會在黑河市召開,長發(fā)船管站是觀摩點之一,時任黑龍江邊防總隊邊管處處長的佟貴新見到崔廣平時一臉驚訝:“崔局長,您怎么在這兒?”
原來,佟貴新在呼瑪縣長虹邊境派出所工作過,崔廣平曾是他的領(lǐng)導。
退休的公安局副局長在村里看船!這個消息不脛而走,轟動了長發(fā)村乃至愛輝區(qū)幸福鄉(xiāng)。李華勝此時再次“預言”:“他在這里干不到一個月就得走。”
可沒想到的是,崔廣平非但沒走,還干得挺開心,與當?shù)貪O民很快打成了一片。
漁民王志偉清楚地記得,2018年深秋的一天,上午10點多,崔廣平打來電話:“風雨太大,船進水了,被吹散了,趕緊來!”
王志偉迅速來到船管站,只見14條船橫七豎八地被大風吹散,每條船都積了半船的水,崔廣平正拿著木桶從船里往外淘水,雨傘早就被風吹翻,羽絨服和棉褲全濕了。
不一會兒,14名漁民全來了,大家齊心協(xié)力,把船里的水清干凈,又將船重新固定。14條漁船無一受損。
“崔哥比我們歲數(shù)都大,是我們的老大哥。無論出船還是返航,他總是幫忙推船、抬網(wǎng),啥事兒都幫我們想到了?!睗O民李傳勝說。
遇到大風、暴雨、冰雹等惡劣天氣,漁船在江心島上躲避不敢回港。崔廣平也擔心得睡不著覺,一直守著,隨時觀察江面風浪的情況并告知漁民。直到風停浪歇,漁民安全回到船管站,他才會安心地睡覺。
“當偵查員時,我每天走訪群眾,尋找線索破案;干船管員也一樣,和漁民打成一片,大家才會信賴你?!贝迯V平說,憑著從警多年積累的群眾工作方法,他與漁民朋友們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
漁民韓建國打心里佩服崔廣平:“就崔哥真心對待我們漁民這事,都不用普法宣傳,誰要是越界打魚,那不是給老崔添堵嘛!”
從2017年至今,長發(fā)村沒有發(fā)生過一起違邊事件。
當大家再次說起5年前李華勝的“預言”時,他連呼:“看走眼了,看走眼了,沒想到崔哥真能堅持下來?!?/p>
退休局長重出“江湖”
說到為什么會去當一個“看船的”,崔廣平笑笑說:“或許,這就是我這個老黨員的命,一輩子離不開公安工作?!?/p>
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后,崔廣平和老伴兒來到女兒所在的黑河市幫忙照顧外孫。他想著女兒小時候自己沒能好好照顧,現(xiàn)在退休了該盡點兒力了。但沒過幾年,外孫上了初中,就不需要他照顧了。
干了一輩子公安工作,忙碌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突然沒事兒可干,崔廣平坐不住了,遛彎、釣魚、喝酒、打麻將,啥都提不起興趣。老兩口兒出去旅游幾次,他也覺得沒啥意思。眼見著一天天瘦下去,整個人沒有精氣神,家里人開始為他著急。
一天,女婿馬棟在聊天時不經(jīng)意地提到,大黑河島邊境派出所在物色船管員。崔廣平聽后眼前一亮,連忙問道:“這個船管員工作要求高嗎?”
“就是早上看著漁民出船,晚上把船收攏看住了,活不累,但是要求責任心強,得長期住在那兒?!迸鼋忉尩馈?/p>
“那我去唄!”崔廣平有些激動,“真想再好好干點兒事?!?/p>
聽說崔廣平要去當船管員,一些曾經(jīng)的同事開玩笑說:“你這當過副局長的人,現(xiàn)在去給人家打工,多沒面子。”
對于面子的事兒,崔廣平絲毫沒有理會,直接去報了名,很快就被錄用了。
接到錄用通知,笑容又浮現(xiàn)在崔廣平的臉上。他笑著問老伴兒朱麗軍:“我要去江邊當船管員,你去不?”
見他這么樂意去當船管員,老伴兒說:“你去我也去。”
2017年5月,崔廣平帶著老伴兒到長發(fā)船管站“上任”了。
早上放完船,他和老伴兒在江邊看著朝陽升起,不遠處的中俄黑龍江大橋絢麗多彩,一條條漁船如同樹葉般悠悠地飄蕩在江面上;到了傍晚,暮色漸濃,落日倒映在如鏡的水中……這樣的日子,寧靜而美好。
有時,崔廣平希望自己就是那抹晚霞,靜靜地照耀著界江的每一個角落。
37年做好一件事
2021年5月28日,崔廣平的弟弟崔廣斌因患腦梗住進黑河市的一家醫(yī)院,家里親戚都在呼瑪縣,弟妹就把電話打給了他。
這讓崔廣平犯了難。因為那幾天,黑龍江在漲水,都快淹到船管站的小房了,如果江水再上漲,漁船就會進水沉沒,他還真走不了。
“我讓你嫂子去醫(yī)院照顧廣斌。”崔廣平給弟妹回話。
長發(fā)船管站離黑河市區(qū)有十多里地,打不到出租車,只能走到長發(fā)村坐公交車。崔廣平急急忙忙地把老伴兒送到公交站點,轉(zhuǎn)身就回船管站了。
說起崔廣平,朱麗軍有一肚子“委屈”。
“我倆的退休金加起來每月有一萬多塊錢,本來能很好地安度晚年,沒想到來黑龍江邊守邊防來了,一個月幾百塊錢,不知情的親戚朋友以為我們家出什么大事兒了。”朱麗軍說,自從嫁給他,就沒見他給家里出過啥力,連女兒出生這樣的大事,居然都被崔廣平給忙忘了。
早些年生活條件艱苦,一家人住在30多平方米的土房里,劈柈子、燒爐子、送孩子,在地下4米深的菜窖儲冬菜,這些活全是朱麗軍一個人干。
“老崔一工作起來就是拼了命地干,沒辦法,誰讓他是人民公安呢!”隨著了解的深入,朱麗軍對愛人的工作逐漸多了理解和支持。
2003年正月初八,呼瑪縣韓家園子發(fā)生一起兇殺案,現(xiàn)場破壞嚴重,所有作案痕跡都被煙熏的痕跡所掩蓋。時任呼瑪縣公安局局長的王亞坤帶領(lǐng)局黨委班子在現(xiàn)場工作三天三夜,仍然沒有破案。因為局長要回縣城處理工作,決定留下一名局領(lǐng)導率領(lǐng)專案組繼續(xù)工作。
當時任副局長的崔廣平正患有嚴重的胃病,剛出院不久,但他自告奮勇留下來,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直到數(shù)十天后抓到了犯罪嫌疑人才回家。
1985年入黨的崔廣平,如今已經(jīng)是有著37年黨齡的老黨員。
“入黨的時候,介紹人對我說,要對黨忠誠、服從領(lǐng)導、好好工作?,F(xiàn)在可以自豪地說,我沒有辜負當初的誓言,踐行了人民公安為人民的初心?!贝迯V平說,“我這輩子干的都是人民警察該干的事兒,都是正經(jīng)事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