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楊櫪 編輯 | 田宗偉
老城十字街美食夜市 攝影/陳杰
農(nóng)村流水席 攝影/莊學(xué)
古時,一說河,指黃河;一說花,指牡丹。懂點歷史的人,好像不太反駁。而在洛陽,一說大肉,指的就是豬肉。洛陽雖是多民族聚居地區(qū),可漢族人口約占總?cè)丝诘?9%,因此豬肉在洛陽人餐桌上,占有統(tǒng)治地位。
作為土生土長的洛陽人,我從小長在鄉(xiāng)下,澗河就在村邊,可人們除了刮點蝦米回來炒了,當(dāng)做哄孩子的零嘴兒,三四寸長的鯽魚、黃格丫和一尺多長的鯰魚,好像沒人太會吃它們。究其原因,多數(shù)人厭惡魚腥味兒,又怕刺多扎嘴,還有就是油太金貴,煎魚實在費油。至于這幾年流行的大閘蟹和大蝦,不要說過去不怎么吃,就連現(xiàn)在,鄉(xiāng)下人也很少主動買了吃。
由衷感覺,洛陽人沒有過于強烈的口腹之欲。在過去,機械化稀缺時代,牛羊驢馬,要在廣闊天地里發(fā)揮關(guān)鍵作用,地位比人都高,平日沒人舍得去吃它們,除非老了病了。雞也不舍得吃,莊稼人養(yǎng)公雞,除了打鳴,還要盡繁衍后代的義務(wù)。一群雞,一般只留一只公雞。留兩只?沒人會做這個虧本買賣。公雞吃得多,還逞兇好斗,一山不容二虎,一群也容不下二公雞。養(yǎng)母雞就為了下蛋,一家的零碎花銷都要靠它變現(xiàn),進(jìn)錢門路本就稀缺的鄉(xiāng)下人,平白無故宰了吃,無疑自斷財路,還會落下一個不會過日子的名聲。所以,一年到頭,有限的肉食,唯有豬,洛陽人只有吃豬肉才心安理得。僅從這一點,就能品咂出洛陽人保守勤謹(jǐn)?shù)臍赓|(zhì)。
社會在發(fā)展,人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高。現(xiàn)在的洛陽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幼,隨時隨地就能喝上一碗肉湯,三五百米就能看到一家食客盈門的牛肉湯館,或羊肉湯館,但在二十世紀(jì)八九十年代,村里哪位大爺能到城里喝上一碗,便能神氣活現(xiàn)好幾天。我第一次喝上羊肉湯,是剛上初中一年級的冬天,那天漫天飛雪,平日里光顧學(xué)校門口那家湯館的多是一些老頭,老婆婆都很少見。
店面很小很破,外面是塑料布張的棚子,熱氣蒸騰中,我端著兩毛五一碗的羊肉湯,泡了一個五分錢的油旋饃(燒餅),擠在一張烏漆抹黑的桌子邊,一碗只有三五片肉和血塊的羊湯,浮著紅辣油、綠芫荽和蔥花,就驅(qū)走了無盡的寒冷,讓人通體舒坦,滿心歡喜。洛陽下轄6個區(qū)、8個縣和1個縣級市,其中洛陽城東關(guān)羊肉湯、嵩縣的鐵軍羊湯、孟津區(qū)的鐵謝羊湯、伊川縣的白沙羊湯、宜陽的韓城牛肉湯都非常有名,很多外地客人都聞香而至,我也曾趕趟去喝過,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第一次喝湯的那個味兒……
長大后,走了點兒南,闖了些北,我開始對家鄉(xiāng)的飲食有所感悟,“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真乃至理名言啊。洛陽“河山拱戴,形勝甲于天下”,形勝,一定程度上是指貫穿洛陽城內(nèi)的四條河流:伊河、洛河、瀍河和澗河。
水資源這么好,按理洛陽的空氣應(yīng)該很濕潤。但是別忘了,洛陽地處中原西部,總體地勢西高東低,西、南、北三面山川丘陵交錯,屬于暖溫帶地帶,春季多風(fēng)而非常干燥;夏季炎熱又雨水集中;秋季日照充足也喜歡刮風(fēng),冬季雨雪稀少比較干冷,因此,整體氣候還是比較干燥。
這樣的氣候下,糧食作物以小麥、玉米為主,人們主食多是烙餅、饅頭、面條、疙瘩面湯等面食。洛陽的面食,相對于山西或者陜西,品種相對單一,家常便飯是撈面條、糊涂面、漿面條、咸或甜面葉兒等。因此,洛陽人傳統(tǒng)的一日三餐四個字就能總結(jié)——湯湯水水。
而且,洛陽人不善飲茶?,F(xiàn)在,喝茶清心解膩,品茶屬于雅致生活的理念已經(jīng)深入人心。但早些年,尤其在鄉(xiāng)下,喝茶的人家,不是書香門第,就是干部家庭。三伏天收麥子,地頭一桶井水,一把葫蘆瓢,就把勞動人民喝水的問題解決了。平日里,早上疙瘩湯,中午糊涂面,晚上湯面葉兒,人體一天所需的水分,都在這一頓兩三海碗的湯水里了。
我二伯在城里當(dāng)干部,二娘是地道城里人,可她家的飲食,照樣讓住對門的四川人“笑話”:喲,老楊家,你們上頓面片子,下頓糊涂面,稀湯寡水,吃的都是啥喲!二娘氣鼓鼓對我媽說:人家就差沒笑話咱吃的是豬食了。不過,四川人愛吃的風(fēng)干雞鴨魚或者臘肉臘腸,二娘也非常看不上,說放著新鮮不吃,非要整得齁咸、煮不爛、咬不動才吃,也夠出奇了。
其實,洛陽也有好吃的,場面還很排場,民間叫“官席”,現(xiàn)在叫“洛陽水席”。
二三十年前,在洛陽鄉(xiāng)下,但凡誰家慶賀添丁進(jìn)口,多在家里操辦,席面就是“官席”。
大約,我小時候比較機靈,我奶奶去老親戚家吃官席,總喜歡帶上我,而非其他的孫男嫡女,因此知道了傳統(tǒng)官席的路數(shù):由八道定碟涼菜和十八道正菜組成。八個定碟涼菜,分四葷四素。素菜有涼拌菠菜、涼拌芹菜、醋溜胡蘿卜絲、熗汁蓮菜,這是最常見的組合。蓮菜價格貴,最開始在鄉(xiāng)下它叫窟窿菜,有些老人嫌不吉利,便用熗汁白菜幫或銀條菜替代。這些蔬菜,全部來自自家菜地,還有一個機動菜:水煮五香花生米,可以任意替代素菜。四葷全部來自豬身上的部件,豬肺、豬心、豬頭肉、豬肝、豬耳朵,統(tǒng)稱豬下水。
豬下水打發(fā)住了定碟葷菜,席面主菜就是十小碗和八大碗。
十小碗,鄉(xiāng)下又叫它小碗湯。不是碗小,是指食材加工的相對精細(xì),有片兒、絲兒、丁兒,很見廚師的刀功。尤其是芹菜、韭黃、豆腐絲之類的,長度一定要保持在一寸長,因此也叫寸菜——我本家堂哥嵩岳說的。他還說,短了顯得碎,像喂雞;長了又亂糟糟的,像是喂駱駝。他說這話時,大眼角的皺紋像幾條會師的河流擰在一起,以至于他那雙小的不能再小的眼睛,黑豆似的陷在眼眶,卻泛著光亮。他模樣丑,但“寸菜”二字讓我對他刮目相看。
做官席主料是豬肉,主要的配料有豆腐皮、平菇、燜子等。其實,燜子不是洛陽的地道叫法,這種用紅薯淀粉和紅薯粉條加工而成的食材叫扁垛。洛陽鄉(xiāng)下辦官席流行一句話:肉不夠,扁垛湊——可見扁垛的重要性。扁垛的誕生,也是受地域影響的結(jié)果。
洛陽多丘陵,而紅薯耐旱,產(chǎn)量還高,不擇土地的厚薄。玉米小麥緊缺的年月,它是一日三餐的主角兒。紅薯粉和紅薯粉條,也是人類通過化學(xué)變化將一種物質(zhì)改變成另一種物質(zhì)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之一。在很長一段肉類不能放開吃的年代,扁垛是很好的替代品,只要用來燙粉條粉面兒的湯是豬骨頭、豬下水熬的肉湯(稱為老鍋湯),扁垛的口感就有了肉味兒。
官席出不出味兒,全靠著老鍋湯。老鍋湯香不香,全靠大料。鼓囊囊一包大料,像個小皮球,在一米二口徑、也不加蓋的鐵鍋里咕嘟,肉香、香料的香,能飛出幾里地。因此,鄰村辦喜事,報信的除了鞭炮聲,還有那足以引人胃酸洶涌的官席味兒。
老鍋湯的熬制,由主廚配置完成。耐煮的骨頭放鍋底,做燒肉的五花肉放中間,但肉皮不能挨著鍋邊,怕糊了,容易熟的豬肺豬肝則放在最上面。肺管子要搭在鍋邊,出臟沫子。
主廚是現(xiàn)代文明的叫法,鄉(xiāng)下人叫舉仗。聽聽,是不是更威風(fēng),一把炒勺,真的就像廚師的權(quán)杖。在鄉(xiāng)下,手藝人受尊重,而做官席的舉仗落得實惠最多。辦事的前后三天,“管吸煙管喝酒,外加大紅包,還有毛巾紅繞肉”,這是普遍待遇。主家的臉面,客人是否吃得好,都靠舉仗把控,可不就是厲害嗎。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舉仗,熬出的老鍋湯,一場宴席辦完,一碗不多,一碗不少,就是這么神。就算冒桌(置辦的酒席少了),舉仗也能輕松擺平,用人家的話說,稀稠咸淡都能調(diào)劑,一切盡在掌控,保證不讓主家丟丑。
吃多了官席,我發(fā)現(xiàn)女人和孩子一般喜歡吃小碗,而男人們則喜歡吃大碗。
農(nóng)村流水席熟菜回籠 攝影/陳杰
十小碗中,第一個是小碗湯,主料是瘦肉丁兒、扁垛丁兒、油炸豆腐丁兒,泡發(fā)的大綠豆,老鍋湯打底,勾薄芡,味精胡椒粉香醋調(diào)味,韭黃或者香菜、蔥花點綴,淋上芝麻小磨香油。二是肥肉片湯,扁垛少許,油豆腐少許,其他配方不變。這道菜深受老年男子喜愛,肉片煮得稀爛,適合牙口不好的人解饞。三是肉絲湯,主料是過油的里脊肉絲,也是香嫩可口。四是肚絲湯,肚絲與豆腐絲各半,這道菜不勾薄芡,醋多胡椒多,撒上韭黃,風(fēng)味獨特。五是蘑菇湯,平菇撕成細(xì)條汆水,加入老鍋湯和剔骨肉,撒入青蒜苗顆粒,鮮香可口。六是焦炸丸子湯,這一碗沒有肉,主料是紅薯粉、紅薯粉條和肉末的丸子,炸得外焦里脆,深受小孩子喜歡?!陨鲜鞘⊥肜锏奶厣?。其他五個老鍋湯不變,每碗都是扁垛為主,味道以酸辣為主,就不贅述了。
中間還有兩道甜湯:蘋果湯和紅薯湯。蘋果湯是用清水化開綿白糖,勾薄芡,放入削皮的蘋果片而成。紅薯湯,紅薯切成小棱形,過油炸至金黃,其他和蘋果湯一樣做法。——這兩道甜湯,是女人和孩子的最愛。過去,在上甜湯之前,上菜人先端來一小盆清水,讓客人涮去各自餐具殘余的咸味兒。
八大碗里有燕菜、紅燒肉、燉排骨、大方肉、假海參、條子肉、小酥肉,基本都是硬菜。尤其是紅燒肉,哪個男人能一口氣吃上三四塊,那才叫會吃、能吃,才叫硬漢子。我們村個頭并不高的貴子,曾經(jīng)創(chuàng)下一口氣吃十二塊紅燒肉的記錄,一直被人們稱頌至今。
所以說,在二十一世紀(jì)之前,農(nóng)村辦酒席的主料就是豬肉,至于黃燜雞塊、紅燒鯉魚、梅菜扣肉、魷魚海參之類的,是后來酒樓里改良水席的菜品,并非洛陽原味兒水席。
水席 牡丹燕菜 攝影/張寶峰
八大碗里,燕菜(鄉(xiāng)下叫宴菜)最有故事。
現(xiàn)在,洛陽水席的代表菜品是“牡丹燕菜”,歷史可以追溯到唐代武則天時期。傳說那年洛陽東關(guān)下園墓地出產(chǎn)一種特大蘿卜,重達(dá)幾十斤,農(nóng)民視為祥瑞,進(jìn)貢宮廷,御廚將蘿卜切成細(xì)絲,經(jīng)多道加工,并配以山珍海味,制成湯羹,清爽可口。武則天食后贊不絕口,因感激當(dāng)年在感業(yè)寺食蘿卜救命之恩,即賜名“義菜”。因其形似燕窩,后改名“燕菜”。1973年,周恩來總理陪同加拿大總理特魯多來洛陽考察,以洛陽水席宴請來賓,當(dāng)周總理看到燕菜中有廚師精心雕刻的牡丹花時,高興地說“洛陽牡丹甲天下,連菜中也開出牡丹花來”。之后,洛陽燕菜就被稱為“洛陽牡丹燕菜”。
水席 蛋皮酥肉 攝影/張寶峰
水席 腐乳肉 攝影/張寶峰
燕菜制作繁瑣,主料蘿卜絲就要拌面幾蒸幾曬,所以在鄉(xiāng)下,舉仗會用面條替代燕菜。鄉(xiāng)下人條件不好,但辦喜事也非要用心,滿月宴和壽宴的宴菜,是蒸鹵面。黃豆芽、豬肉絲、炸豆腐絲、蒜苔寸菜等用老鍋湯燉炒六成熟,混合潑油的蒸面條,再上籠蒸熟。這道菜上來,先別急著動筷子,等喜鞭喜炮放過之后,桌上最年長的老人點頭發(fā)話,這才可以開吃。一般而言,如果是壽宴或滿月宴,這道菜會放在最前面。如果是婚宴,會在十小碗之間,同樣,主事的禮生會吆喝一聲,拜宴咯。公公婆婆會領(lǐng)著一對新人,端著酒杯逐桌來“拜宴”——目的是認(rèn)親。一片喜慶祥和的祝福聲中,宴會算是達(dá)到了一個小高潮。
水席 熬貨 攝影/張寶峰
水席 焦炸丸子 攝影/張寶峰
水席 蜜汁紅薯峰 攝影/張寶峰
水席 元寶肉 攝影/張寶峰
如今,洛陽的各大水席樓,牡丹燕菜是頭牌必點菜品。去年,安陽來了幾位朋友,我在老城麗景門內(nèi)請他們品嘗洛陽水席。朋友的母親年近八旬,接連吃了幾口牡丹燕菜,品咂半天,愣是不信那雪白如粉絲、綿軟香甜的燕菜,居然就是蘿卜。我笑著解釋,雖然是蘿卜,卻人工切絲,絲不能斷,粗細(xì)如龍須面,然后拌面粉,還要經(jīng)過九蒸九曬呢。
前面說的嵩岳,是我本家哥哥,少白頭,舌頭還不利索。這么個下里巴人,卻有一手做“官席”的好手藝。因此,十里八鄉(xiāng)頗有名氣,紅白喜事少不了他??珊芷婀?,大伙都叫他“臟懂”(音),這是一句洛陽土話,就是埋汰的意思。對于這個名號,一般人早惱了,可嵩岳小眼睛習(xí)慣性一擠,牽動滿臉皺紋,模樣看去非但不生氣,還很滑稽。
我奶奶高壽,活到了一百歲。她老人家的三十個壽辰,嵩岳都是舉仗。我從七八歲起,就喜歡在一旁看嵩岳做菜,看他擼起袖子切片兒、切絲兒、切段兒,看他熬老鍋湯,看他走油貨(炸制紅燒肉)。
嵩岳做的假海參,遠(yuǎn)近聞名,旁人做的,總沒有他做的香、糯、入味兒。
這道菜,典型的素菜當(dāng)葷菜做。主料是泡發(fā)煮熟的紅薯粉條和紅薯干粉,配料是黑木耳碎、黃姜碎、蔥花和花肉沫兒,經(jīng)老鍋湯燙成粉團(tuán)。用手把粉團(tuán)抓成海參狀,上籠蒸熟后,老鍋湯打底煮沸,放入胡椒粉和香醋,點上蔥花芫荽——即為洛陽人老少皆宜的一道名菜?;旌先怵W蒸煮后,粉條又吸收了老鍋湯的精華,筷子夾一個,顫巍巍,彈性十足。入口咸香,回味甘甜,湯味酸辣,非常醒酒解膩,一般放在諸菜后面。
我最喜歡看嵩岳抓海參。一坨粉團(tuán),在他手里,用虎口一擠,在掌心一滾,四指一攏,籠布上就落下一只只“海參”——兌入醬油的粉團(tuán),留著四個指頭痕,模樣顏色和海參竟有了七八分相似。不用怕粉團(tuán)沾手,旁邊放著一碗清水,是制作假海參的竅門之一。這可是個大工程,一大盆粉團(tuán),要蒸七八籠,全是嵩岳一個人做。旁人幫忙,他不讓,他說,這道菜既講究味道,還講究形狀。二把刀上手,怕毀了他的名聲。有人就笑,說,你這個臟懂啊,你就“懂”吧。懂在這里,有“作死”的意思。嵩岳依舊不惱,低頭忙著抓他的假海參。
紅燒肉,也是嵩岳的拿手菜。上好的五花肉,切成二指寬、八指長的條狀,蜂蜜涂抹后,放入油鍋出油,待表皮起泡、體積萎縮一半后撈出。想吃甜的,扣入碗中,加水和綿白糖,上籠蒸三個小時。成品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并不油膩,深受牙口不好的老人喜愛。想吃咸的,加入老鍋湯調(diào)味即可,同樣咸香可口。
洛陽著名的水席樓有很多,生意也很火爆。但外地人不會明白,讓洛陽本地人魂牽夢繞的,仍然是鄉(xiāng)下的官席??墒牵S著社會城鎮(zhèn)化的變遷,農(nóng)村人辦事,也很少在家置辦官席。那種大鍋煮肉、幾里飄香,一家有事、百家到場的熱火場景很難再遇到,大伙兒把宴席都擺到了酒樓里。因此,民間那些在過去很吃香的“舉仗”們,漸漸沒了用武之地??墒?,近幾年,物質(zhì)條件好了許多的人們,又開始懷念過去的官席,有點經(jīng)濟(jì)頭腦的人,看到其中的商機,哪怕半路出家學(xué)習(xí)做菜,也依葫蘆畫瓢做起了官席。
與過去相比,這種“官席一條龍”服務(wù),宴席所需的食材、鍋碗瓢盆、桌椅板凳,包括幫忙上菜的人,都是這種民間官席加工團(tuán)隊帶來的。主家需要提前預(yù)定,說明辦事的日子、席面的價位(檔次)、多少桌就可以了——既滿足了在家辦喜事的熱鬧愿望,也省了主家很多采買鋪張的麻煩。
農(nóng)村流水席蒸大肘子 攝影/陳杰
十一期間,我回老家參加了一場婚禮,吃的就是“一條龍”制作的官席。
情景仿佛如故,滋味卻是不同。席間,諸多嬸子大娘們,不由自主又開始回憶從前,提起“臟懂”——我的堂哥嵩岳。大家一致覺得,如今的官席,再也吃不出以前的味道了。好像我們所能記住的官席味道,只有嵩岳哥做的最地道,最正宗,最令人懷念。然而,不要說嵩岳已經(jīng)去世七八年,掰著指頭算下,和他搭班的那茬人,也都六七十歲了,大多已如秋葉一般,凋零在歲月深處。
如今,提起官席二字,別提零零后,就算九零后,都不會明白它在二十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魅力有多大,滋味有多好,盡管它食材單一。然而無論怎樣感慨和留戀,時間的車輪永遠(yuǎn)不會停止,只會勇往直前,把那些無法復(fù)制的美好留在歲月長河的另一邊——也許,這就是代溝吧。時刻流逝的時光還讓我明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牽掛,雖然有時并不能產(chǎn)生共鳴,可我們并沒理由去懷疑和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