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瑋
東河村的人都習(xí)慣在院子里挖旱井,秋天地瓜收獲后,常常把地瓜儲存在旱井里,來年春天再把地瓜取出來,育種用。這天一大早,張三爺對大成說:“春花家旱井里的地瓜該往上吊了,她一個女人家,一個人干不了這活兒,你去幫幫忙?!?/p>
大成為難地說:“為什么叫我去?”
張三爺?shù)伤谎鄣溃骸敖心闳フα??嫌去了丟人是不?”
大成咧嘴說:“不是……因為……”
看著大成欲言又止的樣子,張三爺明白,也難怪,春花是一個寡婦,兩年前死了丈夫,連個孩子都沒有,而大成呢,到現(xiàn)在還是光棍一個。老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大成雖然老實憨厚,但這點道理他是懂的??蓮埲隣斚铝嗣?,大成不得不去,張三爺是他們這一族的長輩。
大成走進春花家大門時,春花正在喂雞,看到大成來了,有些吃驚地問:“大成哥,你來有事嗎?”
大成笑笑說:“我知道你家旱井里的地瓜要往上吊了,三爺讓我來給你幫幫忙。”春花一聽高興起來,趕緊給他沖茶倒水,大成卻擺擺手說:“等干完活再說吧?!?/p>
春花家的旱井在院子的一角,上面蓋著塊石板,大成彎下腰一用力,就輕易地掀開了石板,看得春花愣愣的。大成兩腳踩著旱井里挖出的墊腳洞,叉開雙腿一點點往下去,春花在上面等著,不時地還囑咐一聲:“小心喲———”
大成很快下到了井底,春花把筐用井繩送下去,大成便開始往里面裝地瓜。大成很快就裝滿了一大筐,春花開始往上吊。吊第三筐時,由于裝得太滿,筐到了井口,碰了一下井沿,筐里的地瓜被碰落了好幾個,一下砸在大成的頭上,大成忍不住哎喲了一聲,嚇得春花不敢再吊了。
可這活兒就是要兩個人配合,大城鼓勵春花,讓她別害怕,春花這才把空筐慢慢放下去。
吊到八九筐的時候,大成突然說:“我胸口有些發(fā)悶,必須上去透透氣?!贝夯ù饝?yīng)一聲,大成就開始往井口爬。剛上到井口,大成整個身子就軟軟地癱在了地上,嚇得春花驚叫起來:“大成哥,你這是咋了?”
大成被春花架到了屋里,坐到椅子上,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喘了口氣道:“我在下面胸口發(fā)悶,你家旱井里缺氧。”
春花擔心地說:“我還以為是那幾個地瓜砸壞了你哩?!贝蟪烧f:“我哪有那么嬌貴?!?/p>
因為缺氧,大成說必須把旱井口敞開一段時間,通通氣才能再下去,為了保險,暫時不能再干了。他不顧春花的挽留,執(zhí)意回家吃午飯了。
下午,大成正準備到自家地里干活,忽見春花面色蒼白、氣喘吁吁地跑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大、大成哥,不、不好了……”大成一把扶住她,安慰道:“春花妹子,莫慌,發(fā)生什么事了?”
原來,春花吃過午飯,到鄰居那里串了趟門,回來后站在旱井口想看看通風(fēng)通得咋樣了,一不小心,手里拿著的一個塑料發(fā)卡落到了旱井里。她一個人趴在井口朝井底瞧,忽然發(fā)現(xiàn)井底好像盤著什么東西。她踩著旱井里的墊腳窩到井下去看個究竟,誰料想,還沒下到井底,就發(fā)現(xiàn)井底盤著一條大蛇。
春花的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魂都快嚇掉了,她手忙腳亂地從旱井爬上來,這不,就跑來搬救兵了。
大成說:“春花妹子,我下旱井的時候,這蛇還沒有,估摸著可能是通風(fēng)的這段時間,因為沒蓋旱井蓋子,蛇就跑到了下面。只是這蛇我也害怕,一看到蛇的模樣,我渾身就起雞皮疙瘩?!?/p>
“那可咋辦呀?”春花急得幾乎喊起來,“要不去找個不怕蛇的?”
大成搖搖頭說:“現(xiàn)在村里哪還有年輕人?年齡大的,連旱井也下不去呀?!?/p>
春花急得直跺腳:“難道就沒辦法了?”
這時,張三爺來了,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后,他對大成說:“不管你想什么辦法,這蛇必須替春花抓上來,你一個年輕力壯的大老爺們,怎么說也比春花一個女子強吧?!?/p>
大成為難地說:“關(guān)鍵是我也怕蛇……”大成還想說下去呢,看到張三爺直朝他使眼色,也不管這眼色是啥意思了,他立刻改口說道:“那好吧,既然是春花妹子的事情,我就豁出去了!”
大成邊說邊往外走,春花一把抓住他說:“大成哥,你行嗎?”大成有些緊張地說:“為了你,不成也沒辦法了。”說完又補充一句,“不過你放心,咱這一帶的蛇,都是無毒的。”
大成忐忑地來到了春花家里,找了個布袋子提著小心翼翼地下了旱井。跟來的張三爺對春花說:“大成這孩子是真沒說的,敢這么做,也算個爺們,你說呢,春花?”
春花感動得連連點頭,因為擔心,她朝旱井里直喊:“大成哥,你可要小心點?!?/p>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大成提著個袋子從旱井里上來。他把那個已扎住帶口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再往地上一坐,隨即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p>
春花一見直叫:“大成哥,你沒事吧?蛇沒咬了你吧……”
好一會兒,大成才緩過勁兒來,說:“春花妹子,蛇倒是沒咬著我,只是我抓蛇的時候,那個緊張啊,真是豁出去了?!?/p>
張三爺豎起大拇指稱贊道:“行,大成,就憑你這一條,夠爺們,人家春花領(lǐng)你情哩?!闭f完了,笑瞇瞇地看著春花,春花一下羞紅了臉。
過了一會兒,春花才仿佛回過神來,抓起身旁的一把鐵鍬就要去拍袋子里的蛇。大成急忙攔住她說:“算了吧,春花妹子,它也沒惹事,可能只是為了躲到個安全的地方,何必要傷害它呢,這也是一條生命。等一會兒,我提走把它放了吧。”大成這話,似乎觸動了春花的心事,拿著鐵鍬竟發(fā)起呆來。
半年后,春花和大成結(jié)了婚,張三爺前去喝喜酒。酒桌上,大成醉眼蒙眬地對張三爺說:“按說您老不當官吧,管的事可不少,就說春花家旱井里的地瓜,春花還沒開口呢,您老就下命令讓我去給她干活。還有,明明知道我怕蛇,還將我的軍,讓我到旱井里去抓蛇……”
大成的話還沒說完,張三爺照他腦瓜上就拍了一巴掌,生氣地說:“你小子別不領(lǐng)情,我指使你去干活,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遇到了蛇,你不往前沖,誰還往前沖?要不人家春花咋能了解你?又怎么能看上你?不這樣,你小子到現(xiàn)在保準還是光棍一條!”
被張三爺這么一說,春花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嘛,通過干活捉蛇我才發(fā)現(xiàn),你這人優(yōu)點不少,自己怕蛇,為了我,還冒險下到旱井里,這樣的男人真難找。還有,我要打死那條蛇,你也攔著不讓打,心多善呀?!?/p>
聽春花這么一說,大成嘿嘿一笑,得意地朝張三爺?shù)吐暥Z道:“三爺,您的好意我早就領(lǐng)了,實話給您說吧,當初我怕蛇,不敢下到旱井里去,您朝我不停地使眼色,我就知道這里面有文章。我下到旱井底下,發(fā)現(xiàn)這蛇是條塑料蛇。我就想,這蛇一定是您老瞅空子放下去的。于是我將計就計,把這條塑料蛇裝進袋子,并扎住袋口提了上來……”
張三爺笑瞇瞇地看著大成,沒錯,這一切都是他設(shè)計好的。想不到,他們之間的談話,早被一旁豎著耳朵仔細聽的春花聽到了。春花笑瞇瞇地一言不發(fā),其實呢,她早就知道那是條假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