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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最好的語言

      2022-04-01 03:50:04葉偉民
      雜文月刊(選刊版)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老夫子散記普普通通

      葉偉民

      什么是好的語言?標(biāo)準(zhǔn)只有一個:準(zhǔn)確。福樓拜也有類似意見,大意是每句話只有一個最好的說法,作者的任務(wù)之一就是要找到它?!耙荒苛巳?,這是才情卓越的特權(quán)?!?/p>

      他就是這么教徒弟的,徒弟也不賴,叫莫泊桑。福樓拜還有個“一字說”——“你所要表達的,只有一個詞是最恰當(dāng)?shù)?,一個動詞或一個形容詞,因此你得尋找,務(wù)必找到它,決不要來個差不多,別用戲法來蒙混,逃避困難只會更困難,你一定要找到這個詞?!?/p>

      這個心法影響了后世眾多作家,包括中國的木心。他有新的理解:“‘唯一恰當(dāng)?shù)脑~’,有兩重心意:一要最準(zhǔn)確的。二要最美妙的。準(zhǔn)確而不美妙,不取;美妙而不準(zhǔn)確,亦不取?!?/p>

      木心將這尋找的過程視作寫作的幸福??嗨稼は?,左顧右盼——來了,這個詞會自動跳出來,爭先恐后,跳滿一桌子,一個比一個準(zhǔn)確,一個比一個美妙。

      假如你是炫技派,此時可能會略感失望:準(zhǔn)確嘛,知道了,沒勁兒,以為多高深??蓜e小看了,準(zhǔn)確不易,還相當(dāng)難。

      汪曾祺在一篇演講中舉過兩例,都非常有意思。

      魯迅寫的小說《高老夫子》。高老夫子這個人是很無聊的人,他到一個女子學(xué)校去教書,人人勸他不必去,但是他后來發(fā)表感慨,他說:“我輩正經(jīng)人,確乎犯不上醬在一起。”醬,就是那個腌醬菜的醬……

      肯定是個紹興話。但誰也沒有把紹興那個“醬在一起”的詞兒寫進文學(xué)作品里邊去過,用“混在一起”,或“跟他們同流合污”,或用北京話說,“跟他們一塊摻和”,都沒那么準(zhǔn)確。“醬在一起”,味兒都一樣,色兒都一樣。

      沈從文《湘行散記》里有一篇散文,當(dāng)中說:“我就獨自一人坐在灌滿涼風(fēng)的船艙里。”這個“灌”字也很普通的,但是沈先生用的這個字把他的感覺都寫出來了?!俺錆M涼風(fēng)”,或是“刮滿涼風(fēng)”都不對。

      最后,他說:“‘看似平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你看著普普通通好像筆一下就來,這個可不大容易。你找到那個準(zhǔn)確語言就好像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p>

      自上世紀(jì)以來,文學(xué)語言一直朝“簡單”發(fā)展,也就是說人話,普普通通的話。至海明威,已經(jīng)精簡到一個高度了,用詞直白,句式簡單。如何在尋常里寫出新意,從平淡中寫出味道,著實考功夫,有時也挺讓人頭大。

      那咋辦呢?似乎也沒什么捷徑,唯有多觀察,多磨煉,多寫,多改。然而,很多人就是絆倒在這最基本的要求上,如木心所言:“很多人一上來寫不好,自認沒有天才,就不寫了,這是太聰明,太謙遜,太識相了?!?/p>

      我們不得不承認,在某些事情上,多笨就有多聰明。

      摘自《視野》2021年第24期? ? 陳明貴/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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