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東玲

2001年我教兩個班的政治課，其中一個班有名女生天天戴著一枚戒指，這讓她和班主任之間關(guān)系很僵。該女生十分漂亮，也很討人喜歡，但學校不允許學生戴裝飾品，盡管班主任苦口婆心再三勸告，她就是不肯取下戒指。

閑談中我和班主任打賭：我能讓她取下戒指。經(jīng)過一番思考，我決定找這名學生談談。三天后，我在花園里遇見她，于是趁機和她聊了起來。我說過幾天要參加同學聚會，讓她幫忙選選衣服，結(jié)果她非常專業(yè)地對我的衣服一一給了意見。我表示很欣賞她的眼光。這讓她很高興。最后我故意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戒指，想借她的戒指用一下。她毫不猶豫地取下戒指，還幫我戴上了。之后，我們交流了對美的看法，最后我說：“老師認為外在美固然好，但由里向外透出的美才是真正的美。”我還舉例說，俄羅斯體操名將霍爾金娜之所以被人們所欣賞，不光因為她的外表，更因為她為我們奉獻了美的藝術(shù)。最后這位孩子主動說：“老師，我啥都明白，其實我并不在意是不是戴這枚戒指，我就是不想聽班主任的擺布。她說什么貪圖享受、虛榮心作怪啊等等，上綱上線，真受不了。老師，你放心，我不會再戴這枚戒指，也不會讓你失望的。”事情順利解決了，但不知怎的，這件事并沒有讓我感覺得意，相反它讓我陷入了深深的反思當中。后來，我把這番思考寫了出來，刊發(fā)在了一家德育報紙上。

2009年，我擔任一個高一年級班的班主任。開學初，我發(fā)現(xiàn)一名女生戴著一枚戒指，于是告訴她按校規(guī)不允許戴戒指。她很聽話，當場就取了下來?？傻诙焖执魃狭耍绱朔磸投啻?。苦惱中想起上次的做法，于是如法炮制，沒想到她直截了當說：“老師，你就是想讓我取下戒指吧？我講講這枚戒指的故事吧。這戒指是我爸爸媽媽的定情信物，爸媽離婚后，我跟著爸爸生活。當時，媽媽把這枚戒指給了我，并告訴我說：‘爸媽不在一起了，那是爸爸媽媽之間出了問題，但爸爸媽媽都很愛你，這一點不會改變。這枚戒指作證。你是爸爸媽媽愛的結(jié)晶，現(xiàn)在留給你，有它在你身邊，就代表爸爸媽媽永遠在你身邊。’于是，我就一直戴著它，初中三年是這樣，高中三年我也要戴著它?！焙⒆诱Z氣堅定，甚至還帶著挑釁的意味。我聽后，完全陷入了被動，心生憐憫，卻也不知道是安慰她好，還是繼續(xù)執(zhí)行學校紀律好。前一分鐘還自信滿滿，覺得一群小孩子嘛，耍點小花招就能解決，事實卻給我上了一課。作為老師，無論專業(yè)知識，還是處理班級事務，我感覺都輕松自如，并以此自滿。畢竟，此前還沒有一個學生像她這樣和我說過話。我頓感有些失落，意識到作為老師，我所做的還遠遠不夠。

從那天起，我每做一件事，都會首先設身處地站在學生角度想一想，然后從教育理論中尋求啟發(fā)。為了在工作中“應對自如”，我開始如饑似渴閱讀教育名家名著。

從馬卡連柯那里，我了解了集體教育是教育的基礎和手段，開始致力于班集體的建設，一個團結(jié)、互助、友愛、有序的班集體初步形成，后來更被評為市級優(yōu)秀班集體。從蒙臺梭利那里，我真正理解了在師生關(guān)系中兒童是主體、是中心，教師的作用是激發(fā)兒童的生命力，使兒童成為獨立自主的人；我學會了觀察學生、鼓勵學生。從李鎮(zhèn)西那里，我學會了俯下身來做個孩子王，和學生一起聊天、唱歌，一起分享秘密。

我的學生在改變，犯錯之后很容易糾正，還學會了陪家長聊天，同學之間團結(jié)互助，一起體會成長的快樂。我也在變，我的每一天都在不一樣的快樂中度過；我讀書、做筆記，記錄班中男女生的成長足跡，品味著職業(yè)帶來的幸福感。

我感謝我的學生們，是他們，提升著我生命的質(zhì)量和價值。那一天，我沒有讓學生當場摘下戒指，而是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讓她回到了座位上。而她落座后，即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等著我叫家長領(lǐng)她回家反思。后來見我一直沒叫她，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但戒指還真的一直都戴著。

在那幾天，其實我也沒閑著，而是給她媽媽打了電話。媽媽說自己經(jīng)常出差，而且大都出國，不能照顧女兒，于是把孩子留給了她爸爸照顧。一年后，爸爸再婚，女兒就跟著奶奶生活。她覺得自己虧欠女兒太多了。

在幾天后的周一例行檢查中，她戴戒指的事被學校通報批評，我也被點名批評了，還扣了班上的量化積分。但這件事我在班上只字未提。而對她，我傾注了更多的精力和關(guān)愛。久而久之，看得出她變了，從有點對抗，到平和以對，再到后來的面帶微笑，直到冬至節(jié)我請她到家里吃餃子時，才發(fā)現(xiàn)她手上已經(jīng)沒戴戒指了。當時，我本能地吃驚叫道：“你戒指呢？丟了？還是和家長鬧別扭了？”她低下頭說：“老師，其實學校批評您和咱班的事，后來歷史老師在課上和我們說了，沒多久我就把它取下來了。因為我的任性，連累了您和大家。在知道您受批評那天晚上，我給媽媽打電話時哭了。媽媽說我遇到的是媽媽一樣的班主任，讓我好好聽您的話?！比旰螅@個女孩考上理想的學校，畢業(yè)后成了一名律師，開了一間律師事務所，從事著自己喜歡的職業(yè)。

正是這些孩子的成長推動著我，讓我無論作為一名科任教師還是班主任，都陪伴著他們一路成長。在這一過程中，我逐漸認識到，體驗職業(yè)幸福并不是教師職業(yè)的終點，和學生相伴成長，并一起體驗生命的實質(zhì)，才是教師的使命所在。

（作者單位：許昌實驗中學 河南許昌 461000。作者系河南省師德先進個人）

責任編輯 余志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