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炮
秋:一棵殘缺的樹
某日,一位青年與一位老者來到我面前,我好奇他們誰先死去?
青年說,必定不是我,我的血液鮮紅,思維活躍,死亡言之過早;老者說,或許是我,我的皮膚褶皺,眼珠渾濁,生命即將走至盡頭;
我嘗試回答,應(yīng)該不是我,綠葉凋零仍有黃葉,黃葉敗落,我的根須仍舊扎在土壤。
某日,小兒拿著刀片,婦女抄起鐵鋸,男人緊握板斧,一路砍伐,一路焚燒,來到我面前。
制造紛擾,折斷枝椏,將秘果打落,青鳥匆匆逃離窩巢。
烈火中的干柴,必然疼惜火焰熄滅后的灰燼,我無法逃離這片土地,也沒有了完整的軀體。
不可控的人群圍繞篝火歡歌載舞,唱祭人類的獨有之物——自由的靈魂。忘卻了一淌死水已把足底浸染。
我囚困于火焰中化作灰燼,猜想靈魂的珍貴,卻看見不變的現(xiàn)狀——靈魂不及膚色性別、權(quán)色金錢……更甭提“我的殘軀”。
冬:以殘軀而存活
怪異,冬季不見雪影。
我堅信敗葉之下隱藏著粗大的根莖,可根莖腐爛蔓延,作為樹還擁有什么?是否存在等待火焰降臨的樹,將僅有的樹根也燒為灰燼?
唉,這個怪異的冬季,竟不見一處足跡。生于九天的月桂,何以用“漠視”來形容泥地上樹的卑微?
繆斯琴聲回響——殘缺或完整、長久或短暫……都是歌者的歌唱。
墳?zāi)乖跇涞难劾锍尸F(xiàn),存活的殘樹目睹了更多死跡,而生命的愿景逐日清晰。有時,流離失所的流民在我身上歇息,他們的目光望向故土,就像野獸將死時,將頭朝向出生的山丘。
也偶有歹徒手捧著正處于崩潰邊緣的良心,在樹樁前一聲聲懺悔,淚水浸濕了我身前的泥土。
歌唱靈魂為業(yè),尋找人與自然的最佳姿態(tài)為追求,激昂后,雖歸于平靜,但撫平了一棵殘樹前的足跡。
自然有限生命里,相遇的事物彼此依靠存活,總歸不算一件寂寞的壞事。
春:樹樁上的嫩芽
墳?zāi)古缘臉錁妒且粋€休息的好地方。污穢沉淀在最低處,死者不會發(fā)言,鬼魂不會埋怨,近距離聽取風(fēng)語,也許與她相顧無言——語言是最微弱的安撫。
掙扎的不止是被折斷的杉木,前行者也為止步的人群感到悲哀。蘭德維蒂不復(fù)存在,法翁的羊群走出了樹林,不再沉默的人一改姿態(tài),終日喧囂尋找對立,失去自我奏歌的號角。
不可反叛的規(guī)律,也是不可破壞的真理,歡快地迎來誕生日,也無知地?fù)碜o(hù)了肆意者的狂歡。
人與樹不同,難以接受“重復(fù)”,人群咆哮終日喧囂尋找對立,妄圖得到指示,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有幾人尋到天神的旨意?
我并非第一次回歸生命的起點——死亡之后,沒有密會,沒有回想。此路,無緣那奇異的景色,而歲月循環(huán)的樹卻是這河岸的常客。
行至盡頭,回憶中長出了新的嫩芽,耳邊響起了風(fēng)的囈語——你的枝葉終將伸到陽光里,人的靈魂多數(shù)沉淪于欲望中。
夏:枝葉繁茂爛漫時
叢林至城市的距離足以消磨枝葉流浪的意志。
圣光下的小道在歲月斑駁中長滿鮮花野草,‘生長’一詞歸類于美,形容了殘破走向完整的歷程,我伸展幼嫩的枝葉,繼續(xù)深扎根莖,佇立在昏暗中,等待我的圣光。
云雀再次飛來,只是沒有熟悉的枝椏供她停息,我擠出一片蔭涼予她。
她說,家越來越小……我們相互凝視,忍受各自的痛苦,枝繁葉茂還需要很久,我有很多時光,可她沒有。
她說,天空終有一日會失去色彩,存活于世間的樹只能佇立在昏暗中,等待新的光亮。
她說,光存在的地方,枝葉會延伸,利益存在的地方,人會爭先恐后,互不相讓。
我們相互凝視,忍受著各自的痛苦,盼枝繁葉茂,滿面春風(fēng),萬物各自前行。
談?wù)?,回歸平衡便是最佳。夜色已深,我又長出了新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