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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一八國難戲劇中的東北大學敘事

      2022-04-16 21:32:46
      藝術廣角 2022年5期
      關鍵詞:東北大學學生

      高 翔

      言說九一八國難戲劇中的東北大學敘事,應當從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大學敘事談起。正如所有歷史現(xiàn)象的呈現(xiàn)一樣,文學現(xiàn)象的顯示,必然存在和展現(xiàn)于特定的時間與空間之中。因此,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同步發(fā)生和發(fā)展的以高等教育學校為敘事時空的大學敘事,理所當然地成為作家觀察世界的精神記載和文學創(chuàng)作的內容組成,同時又成為批評家認知文學世界的基本方法。然而,誠如有學者所指出:“從目前已有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著作來看,幾乎沒有提及‘大學敘事’這一概念,更沒有把它作為一種小說類型加以關注。因而,在合理界定‘大學敘事’的基礎上,把它作為一種小說類型,置于20世紀文學史視野下,進行系統(tǒng)研究,具有多方面較為重要的價值意義?!保?]當然,僅僅把大學敘事歸為一種小說類型,似乎并非這位學者的本意,但客觀上難免縮小了它的體裁范疇,若將其視為一種文學類型或許更恰當些。我非常贊同作者這樣的觀點:“不同時代或同一時代的大學敘事文本所呈現(xiàn)出來的大學形象各不相同。”例如,“面對同一個北京大學,20世紀50年代楊沫的《青春之歌》注重的是‘政治北大’的形象,20世紀80年代張中行的《負暄瑣話》追憶的是‘學術北大’的傳統(tǒng),而21世紀初張者的《桃李》則影射了一個‘世俗北大’的形象?!保?]而“無論政治的北大”或“學術的北大”,“同樣值得深入探究”[3]。本文所言說的,是戲劇文體的重大社會事件中的東北大學、國族苦難中的東北大學;這種敘事,是歷史與文學的高度融合;是以文學的方式,將九一八國難深深地鐫刻在東北大學的歷史中,保存進人們的創(chuàng)傷記憶里,構筑起充滿民族意識和時代精神的大學想象與書寫方式,展現(xiàn)出九一八事變后東北大學作為中國最早流亡的一所大學的容貌與風采。

      九一八國難戲劇中的東北大學敘事,是九一八國難文學中的重要一支。20世紀20—30年代的東北大學,堪稱東北至高學府、全國高校重鎮(zhèn),眾多碩儒英才薈聚于此,成為教壇佳話。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東北大學首當其沖,慘遭破壞和蹂躪。據(jù)報道,九一八事變爆發(fā)之際,日本人將“省城各機關完全占據(jù)后,即分遣軍隊,包圍中等以上各校,東北大學南北兩校,尤為日人所注目,該校教職員與學生凡身著洋服者,輕則被毒打,重則被槍殺,尚有解往他處者”;更令人難解的是,日兵對“街市行人,凡遇著洋服或中山服者,亦皆被拿問,無一幸免”[4]。而諸多作家此期聚焦東北大學,創(chuàng)作了一批極具聲色的國難戲劇作品,形成一道獨特的藝術風景線,也在預料和情理之中。

      戲劇是九一八國難文學中東北大學敘事的重要文體。田漢創(chuàng)作的獨幕劇《亂鐘》,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講述了1931年9月18日之夜,發(fā)生在沈陽東北大學宿舍的故事。全劇主要人物均為東北大學學生和員工。其中男學生15人,借用天干和地支命名;女學生2人,小梁和小黃;另有出場時間、對白均極少的學校工勤人物溫舍監(jiān)、服務員。

      帷幕初起,舞臺展現(xiàn)的還是戰(zhàn)火未燃時的東北大學學生宿舍的生活場景,顯露著學生們的不同品性和樣貌。學生甲(艾少爺)在伏案讀英文書籍,一時興起,竟朗誦起來:

      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 '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to die, to sleep;

      這是莎士比亞戲劇《哈姆雷特》中主人公的一段著名獨白。據(jù)有關學者考證,早在1921年,《亂鐘》的作者田漢就翻譯了莎士比亞的悲劇《哈姆雷特》,當年發(fā)表在《少年中國》雜志上,當時的譯名是《哈孟雷特》。后作為“少年中國學會文學研究會叢書”中的一種,由上海中華書局1922年11月出版,成為以完整劇本呈現(xiàn)的中國第一本白話漢譯莎著。莎劇中第三幕第一場哈姆雷特的這段獨白,田漢譯為“還是活著的好呢,還(是)不活的好呢?——這是一個問題:所謂豪杰之士者,到底應該忍受這‘暴虐的運命’的矢石呢,還是應該和狂波駭浪相抵抗死而已呢?”可見,田漢的《亂鐘》以東北大學學生甲誦讀作者熟知的《哈姆雷特》中“王子復仇記”篇的獨白為開篇,是有實在創(chuàng)作生活基礎的。其實,田漢只是將這種對莎士比亞戲劇中名句的誦讀,作為東大學子學習和讀書的風采之一種而加以展示的。繼而顯現(xiàn)的是,學生乙(葉仲群)專心于時事論文的寫作,考證“日本帝國主義對我東北四省,夙具野心”之論;學生丙(秉文)沉浸在撰寫情書的甜蜜之中;來自南方的學生?。ɡ洗鳎?,則記掛著“房子被大水給沖垮”的家鄉(xiāng),借南唐后主李煜的“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之詞句,抒發(fā)思鄉(xiāng)之苦;學生戊操琴低吟,陷入自己喜愛的京劇青衣唱腔中;學生己則身著“有顏色的運動衣”,以“鋼條練身”……

      顯然,這是一個富家子弟的學生群體。他們接下來的對話透視著舊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學生甲的父親和舅舅“都屬于東北的軍閥集團”,享有特權。在學生丙的戀愛書信中,揭示了女朋友蕓的家里,“鄉(xiāng)下田地全給大水淹了,今年顆粒無收,父親在上海做金子生意折了本”;學生丙家也同樣不幸,“父親的絲廠受經濟恐慌的影響,銷路不暢;又擋不住強大的日本絲業(yè)的競爭,在外國賣不起價錢;廠里又時常鬧罷工……”學生辛的“爸爸在臺灣銀行當華文秘書”,“因為同情銀行的職工的斗爭被免職”。學生戊的父親“干過憲兵司令”,“在遼西殺人不少”,但作為“思想左傾”的青年學生,學生戊毅然斷決與父親的經濟來往,甚至拒隨父姓。“看不慣鬼子在中國橫行霸道”的學生己,“父親也是親日起家”。

      這里,令人不禁想起1928年郭沫若對當時文藝青年出身的分析:“中國現(xiàn)在的文藝青年呢?老實說,沒有一個出身于無產階級的。文藝青年們的意識都是資產階級的意識,這種意識是什么?就是唯心的偏重主觀的個人主義。不把這種意識形態(tài)克服了,中國的文藝青年們是走不到革命文藝這條路上來的?!保?]這表明,舊中國接受高成本的教育是需要有經濟基礎做支撐的。值得慶幸的是,田漢筆下的東大學生群體,是一個有著托爾斯泰、屠格涅夫式懺悔精神的貴族子弟群體。如學生甲所言:“認真說,我們這些人都是罪人的兒女,我們能到大學念書憑什么?還不是憑我們父母或祖先從老百姓手里刮到了一些錢,取得了一些特權?”“我時常想起19世紀70年代那些俄國‘懺悔貴族’,讀托爾斯泰、屠格涅夫的小說,我很能了解他們的心理?!钡?,在這群“沒有喪失正義感”的學生看來,“英雄崇拜論”和俄國懺悔貴族的“政治覺悟”,“對于今天的中國就不夠了”。而今不是坐而論道,重要的是“應該行動起來”,這與當年郭沫若為文藝青年指示的前進方向:接近工農,走向民間,當一個留聲機器——追求真理,有異曲同工之處。

      這種行動的表現(xiàn)之一,是實施“領槍運動”。面對日本人咄咄逼人的軍事演習、“日本商人們全都領了槍”、日本“民團開過幾次緊急會,磨刀擦杖”、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之際,學生們深感,我們“不能拿起網球拍子打仗”,必須手中握槍:“沒有槍拿什么抵抗敵人呢!”學生甲引用所謂“金國有鑿子箭,我國有鎖子甲;金國有狼牙棒,我國有天靈蓋”句,揭下那種“以自己頭顱恭迎敵手敲棒”的阿Q式自欺、自嘲、自解與自慰的假面。此語出自宋人張知甫《可書》:

      金人自侵中國,惟以敲棒擊人腦而斃。紹興間有伶人作雜戲云:“若要勝其金人,須是我中國一件件相敵乃可。且如金國有粘罕(按,完顏宗翰,金軍統(tǒng)帥),我國有韓少保(按,韓世忠,南宋抗金名將);金國有柳葉槍,我國有鳳凰弓;金國有鑿子箭,我國有鎖子甲;金國有敲棒,我國有天靈蓋?!比私孕χ?。[6]

      魯迅先生在《補白》一文中曾引用過這句話,只不過文字上稍有變易:

      現(xiàn)在的強弱之分固然在有無槍炮,但尤其是在拿槍炮的人。假使這國民是卑怯的,即縱有槍炮,也只能殺戮無槍炮者,倘敵手也有,勝敗便在不可知之數(shù)了。這時候才見真強弱。

      我們弓箭是能自己制造的,然而敗于金,敗于元,敗于清。記得宋人的一部雜記里記有市井間的諧謔,將金人和宋人的事物來比較。譬如問金人有箭,宋有什么?則答道,“有鎖子甲”。又問金有四太子,宋有何人?則答道,“有岳少?!?。臨末問,金人有狼牙棒(打人腦袋的武器),宋有什么?卻答道,“有天靈蓋”!

      自宋以來,我們終于只有天靈蓋而已,現(xiàn)在又發(fā)現(xiàn)了一種“民氣”,更加玄虛縹緲了。[7]

      《可書》中的“敲棒”,在魯迅、田漢的筆下變成了“狼牙棒” 。但“敲棒”也好,“狼牙棒”也好,田漢確有以“用天靈蓋迎接他人致命敲擊”的笑謔之意,繪畫出“挨打”的國家形象,表達著國人面對侵略的屈辱、無奈與悲哀。

      行動的表現(xiàn)之二,以撰文、拍照揭露日本侵略東北的野心。日人早對東北覬覦已久。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夜,東北大學學生將日本的侵略企圖向社會予以揭露。學生乙正專心寫作“時事論文”,講論時政:“自1929年末爆發(fā)了世界經濟危機,兩年以來”,“日本帝國主義對我東北四省,夙具野心”,“最近許多跡象判斷,他必然要進攻我們東北,進一步使中國殖民地化。你看這幾個月接二連三地發(fā)生萬寶山事件、朝鮮慘殺華僑事件,最近又無恥地制造所謂中村事件;這些日子日本兵幾乎每天在我們大街上演習起來了,他們的企圖不是很明白嗎?”女學生小黃則以相機為武器,記錄九一八事變前日兵在東北的種種惡行:“在路上打我們老百姓;戰(zhàn)車沖進老百姓屋子里;還用刀背砍我們的小學生”;“戰(zhàn)車壓壞我們的莊稼,毒打向他們抗議的農民”。這些照片被北京、上海的媒體刊登,“有的甚至被外國報紙、雜志轉載”。這令日本侵略者感到害怕,也讓小黃認識到,“拍照相也是一條戰(zhàn)線”。

      行動的表現(xiàn)之三,九一八事變爆發(fā)之際,東北大學抗日學生不顧校方溫監(jiān)舍的萬般阻撓,不甘沈陽淪落敵手,女學生小黃受命勇敢“爬上鐘樓,去敲校鐘”,以急亂的鐘聲警示學人,集合保衛(wèi)國家的隊伍,組織起來“抵抗侵略者”。正如學生乙在全劇結尾的呼喊:“這一邊宿舍的同學們!快起來集合啊,快和廣大工人、市民們聯(lián)合起來武裝自衛(wèi)!再不起來自衛(wèi),到了明天沈陽就是鬼子的沈陽了,中國要變成鬼子的殖民地了??煨┢饋頀暝覀兊拿魈欤 憋@然,作者以《亂鐘》為劇名,寓意也正在于此。那個時代,以 “亂鐘”為警鐘者,亦見于其他文學作品中。謝冰瑩的《新從軍日記》中有《蘇州的亂鐘》一節(jié),記述蘇州百姓躲避日機轟炸的一幕,其中寫道:“忽然聽到一陣亂鐘響,我起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問警察,才知蘇州城已被敵機瘋狂地炸了三天三夜,警報臺、電燈公司、飛機場、紅十字會通通炸毀了?,F(xiàn)在要等到敵機來到頭上,才敲一陣亂鐘。”[8]

      《亂鐘》又是一部有著20世紀20—30年代宏大容量的民國社會史。作者的這種表達,完全是以東北大學學生為中心的散射性書寫。劇本以記述東大學生多元的校園生活為開端,進而開始對東大學生的富庶家庭現(xiàn)狀進行實錄。這種對學生家庭背景的側面書寫,顯然是民國社會生活的真實呈現(xiàn)。作為官員或富豪子弟,他們有著優(yōu)越的生活,劇本中他們享用的留聲機、柯達相機等,也一定程度地顯示出那個經濟社會或特定階層的某種物質生活特征。但學生們卻始終懷有一種貴族的“懺悔精神”,單純善良,富有才學和理想,不滿專制制度的腐朽和黑暗,深知自己“能到大學念書”的社會內在緣由。當然,東大學生群體也并非只有清一色的思想,學生癸(老桂)偷匿揭露日兵暴行照片、伙同學生寅、卯淪為侵略者的密探和幫兇;作為“請槍代表”之一的學生子(翼明),對時任遼寧省政府主席臧式毅答復請愿學生時發(fā)表的對日不抵抗談話竟然表示“很滿意”,均表明了這一點。

      追溯起來,田漢創(chuàng)作《亂鐘》之前,便對九一八事變有著深切的關注。他在《九一八的回憶》一文中寫道:“對于九一八事件,和對于1931的大水災一樣,我是注視得很綿密的,凡屬平日親近的報紙上雜志上關于這事件乃至其前因后果的記載論列,我都曾剪貼整理起來。根據(jù)這個,在戲曲的創(chuàng)作上我也有一個‘整體計劃’,但不幸以種種事實的限制,至今只實現(xiàn)了很小的只有而且比較次要的一部分?!保?]《亂鐘》也許就是田漢綿密關注九一八事變、進入其戲曲創(chuàng)作整體規(guī)劃中卻只得到很小和次要實現(xiàn)的成果,但它的力量和影響是難以忽略的。

      如果說《亂鐘》是以東北大學男生宿舍為場景,那么,袁牧之的《東北女宿舍之一夜》則布景在東北大學女生宿舍,故事的開端依然是九一八事變的前夜。女生宿舍里聚集著6名東大女學生(后又有1名初中一年級女中學生登場)。其實,這6名女生是作者對東大女學生不同類型的藝術概括。

      女學生“林黛玉”癡迷于《紅樓夢》竟至驚人的地步,“在她的眼里,只有《紅樓夢》才是有永久性的”,甚至不舍得將生命的時間用在每天鋪床“這些瑣事上”,每天學著林黛玉的樣子“依榻思愁”;“她把生命的時間這樣寶貴地儲蓄起來,就想把一部《紅樓夢》倒過來給背出它”。用同學Lily的話說,“林黛玉”“一天到晚除了吃,睡,看《紅樓夢》,就再沒別的事”,“把一部《紅樓夢》五遍,六遍地看著”;“某女士”則說,“曹雪芹真是一個天人,他寫了一部《紅樓夢》,不知騙了我們這位一九三一林黛玉的多少眼淚?!?/p>

      女學生“上海小姐”,來自上海,被稱為“絕對都市化了的上海女學生的典型”,“身上可以找出所有上海女學生的缺點”。來到沈陽并不認真讀書,卻醉心容貌妝飾,“每次出去會引一大群男人跟的”,自命為東北大學交際花,秉持著自我為中心的交際理念:“我就不給任何男人給抓住,反是我把他們當一群羊似地牽著走,我要他們東就東,要他們西就西”,有著鮮明的某種女權主義特征;對美國乃至西方的所謂文化與生活方式充滿羨慕和崇拜,視美國為人類生活的天堂。倒是同學“某女士”,提示“上海小姐”“多看些辛克萊的小說,那里告訴你的是美國的另一面”,可以看到“脫去他們的禮服在洗澡時候的美國人”。

      玉珍是一位“富于情感,謹慎小心”的女學生,卻天生膽小,“白天她不敢一個人上圖書館,怕的是走過男人的身邊,晚上她不敢一個人上便所,怕的是野貓把她拖了去”。正如“某女士”所言,“玉珍的富于情感,謹慎小心,本是她的好處,但因為過分的感情和膽小”“便表現(xiàn)了她的弱點”。

      Lily(麗)正處在與東大男同學王啟東熱戀中,“心,身,都給王啟東給抓著”,被視為“廢寢忘食的沉醉戀愛者”。

      周倩則是一位“同性戀愛者”,對“美貌的十五歲的姑娘”、初一學生陳女士有特別的喜歡,以致反感陳女士與他人交往,經常寫信教訓她;而年少懵懂的陳女士哪里懂得,竟連連向周倩發(fā)出疑問:“你為什么老寫信罵我?”“為什么和你做了朋友就不能再和別人好?”青春期女孩的同性愛戀,周倩其實還不是個案,Lily就曾經以自身經歷對周倩進行勸告:“你灑了多少眼淚在小陳肩上?我在中學校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當素絹要出嫁的時候,我整整的三日三夜沒進一粒米,現(xiàn)在想起,可真覺得滑稽?!?/p>

      劇中的“某女士”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人物,劇本給予她更多的對話空間。她是六位女學生中年長者,有思想,有主見,富有民族情懷、擔當品格和犧牲精神,劇本中多處于演說稿寫作狀態(tài)中。她規(guī)勸同學:“一天到晚總是‘戀愛’,‘戀愛’,難道除了戀愛就再沒有別的事要談了嗎?我告訴你們,中國要急切解決的問題多著呢!”她認為:“一個人在中學畢業(yè)以后,是該有力量改造環(huán)境而不給環(huán)境所支配了?!彼龑r局有真切的看法:“日本想侵占我們滿蒙已經有幾十年的計劃了,這次可是他們計劃暴發(fā)的時候了,只要看萬寶山的慘案,朝鮮的慘殺中國僑民,和最近的中村事件不都是他們有意的挑釁嗎?這幾天日本兵更在沈陽市街上習著戰(zhàn),放著空槍,這便是要弄糊涂你們,在你們不知不覺中間,這些槍里都裝進實彈了!”“日本兵來的時候”,“政府對你們說逆來順受”,“那便是說,日本兵提起了刀,你們便把頭頸湊到刀下去”。經濟絕交、抵制日貨、學生運動還是“舞場的步伐”,我們“該練練戰(zhàn)場的步伐”,必須“武裝起來”!切中矢的之言未落,在槍聲和火光中日本兵沖進了東北大學。某女士指揮同學沉著應對。面對侵略某女士激情表達:“我們雖沒有槍、炮,可是我們有著氣和血!”日本兵闖入女生宿舍,槍擊王啟東,對小陳姑娘欲行不軌,某女士舉起花瓶砸死日兵甲,不防腹部遭日兵乙用尖刀“亂刺”,但仍然雙手按腹,率眾同學抵抗日兵的野獸行徑,終以 “最后的畢生之力,用勁喊了兩個字”:“努力!”用生命譜寫了反抗侵略、保衛(wèi)尊嚴的悲壯之曲。

      某女士的行動,激勵著同學。玉珍自告奮勇前往男生宿舍探聽消息;Lily沖向意欲行兇的日本兵;周倩和玉珍與日本兵乙、Lily和小陳與日本兵丙展開搏斗,上海小姐、“林黛玉”沖出小屋助陣,有著不同觀念和生活方式的女學生們,在抵抗侵略的戰(zhàn)斗中形成了合力。

      《東北女宿舍之一夜》以東北大學女生宿舍為故事發(fā)生地,作者也許是有其道德禮義之用意的。九一八事變爆發(fā)當晚,時任東北大學秘書長寧恩承最為沉重的心理負擔是:“東北大學女生宿舍中200名女生是最大的危險品,日本軍人如果攻入我校,后果不堪設想……如果200名女生有了安全地帶就減少我心中最大憂慮了。2000多名男生任他們各自照顧自己,其不能照顧自己、維護自己的男生,聽天由命。”[10]寧恩承還召集人員采取各種應急措施,其中之一就是在女生宿舍沿路設燈,危機時刻把200名女生由宿舍領到體育場的更衣室暫避。[11]

      《東北女宿舍之一夜》發(fā)表于《矛盾》雜志1933年第1卷第5、6合期。其實,在此之前,袁牧之創(chuàng)作的以九一八事變?yōu)轭}材的劇本《鐵蹄下的蠕動》發(fā)表于《矛盾》雜志1932年第1卷第2期,便有對東北大學女生宿舍的書寫。其中第九景的地點雖標明“東北某大學之女生宿舍”,但從情節(jié)看,與作者隨后創(chuàng)作的《東北女宿舍之一夜》有相同之處。如劇中敘述:日兵闖入女生宿舍,“抓住最后一個年長的體格甚強的女生,日兵抱之親吻,撫摸,又推之倒地,過來捉住那年幼的,此時年幼的全身已被撕成碎片”?!澳觊L的見狀忍無可忍,拿起床邊花瓶,向日兵擊去,有一日兵受傷,因之大怒,將年長的女生捉住,大加凌辱,且用刺刀向其肚下挑刺?!?/p>

      與寧恩承有著同樣擔心的劇作家,不止是袁牧之。田漢在其創(chuàng)作的《暴風雨中的七個女性》中,塑造了張綠痕的女性形象。這位沈陽某女子學校的教師,親眼目睹日軍悍然強占自己任教的校園、女學生一半遭辱一半被殺的血淚場面。此雖非發(fā)生在東北大學,也不是對日本兵窮兇極惡的正面敘述,但卻與《東北女宿舍之一夜》《鐵蹄下的蠕動》有著一致的書寫。

      周近新創(chuàng)作的三幕劇《沈陽城的陷落》[12],書寫的仍是九一八事變中東北大學學生的故事。入夜,臥室里的“學生們都已睡著,四下里很靜。忽然聽得一陣強烈的槍炮聲”,且愈加急劇激烈,距“學校不遠”。被驚醒的學生們進行著各種猜測。此時東大教師李先生前來告知:“日本兵已經在正式作戰(zhàn)了”,并勸慰驚慌的學生們“不要哭”。然而,隨后就有五個日本兵悍然闖入,驅逐學生“立刻全部離校”。被稱贊為“我們學校里最勇敢的同學”的李新吾怒斥日兵的橫行,卻遭到日兵的槍擊,身中兩槍倒地。眾生被迫離去。幕景轉換,在沈陽“一個有灣角的馬路”,兩個中國警察“被強暴的日兵打死”橫尸街頭。流落街巷、“在黑暗的路上行走的”的東大學生徐家驥,遭到“拿了很長的刺刀”欲行刺殺的日兵盤問:“你這亡國奴,從哪里來,快些說來!”“你敢有這樣大的膽子,在路上一個人走嗎?”走投無路的徐家驥“再三的申說”,總算逃過一劫,投住旅社棲身。在這里,徐家驥才具體知道:“兵工廠已被占領,北大營被焚燒了。沈陽城已完全占領了!”全劇在眾旅客的異口同聲之語“親愛的同胞們,起來救救我們的中國吧”結束。此劇顯然對九一八事變帶有鮮明的報道性和揭露性。

      當然,九一八之夜,盡管“日軍的大炮每隔幾分鐘有一次,每次經東北大學上空飛過”[13],雋冬的散文《含淚說》也有相同的記載:“十八日夜里九點半鐘,已聽見第一聲炮響……后每間五分鐘,炮聲必作,且彈自東北大學經過,颼颼有聲,乃知為日人以重炮轟擊北大營,此刻學生們紛紛出校,有向四外逃散者,有匿于附近鄉(xiāng)村者……”[14]但當晚“事實上大多數(shù)女生已沉入睡鄉(xiāng),沒聽見炮聲,因為炮聲在十里以外,門窗緊閉,已酣睡的年輕姑娘,這時還不知道外邊發(fā)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15]。至9月19日晨5時許,“寧恩承客廳已擠滿了驚慌的教授和學生。校園中沒有落炮彈,更沒有搶劫,表面上一切平安。只是大難臨頭人心恐慌,好像處于臺風的中心風眼之中,雖然風眼中有一小塊的安靜,四周狂風暴雨沖殺之力正在施虐”[16]。此言不虛。九一八事變之夜,東北大學雖然還沒有受到武力攻擊和人員傷亡,但它卻只是“風眼中”“一小塊的安靜”,而“四周狂風暴雨沖殺之力正在施虐”。據(jù)載,九一八事變之際,日軍第二師團長、中將多門發(fā)出布告稱:“如有阻礙我軍行動或偵探我方機密之徒,一體重懲,毋予寬貸?!痹谏蜿柎箝_殺戒。日本兵攻占南市場、“襲入第一、二公安分局”等地,“略與抗辯,非毒打即槍斃”;攻北市場,對前來阻止者“遽爾發(fā)槍”,“華警遂命中倒地”;攻小西門,竟“縋城而越,將守門警衛(wèi)槍殺”[17];城北陶然里,“有兩三家十四五歲的女孩都被奸污了,財產更是搶奪一空”;城南浪樹通附近,日本“浪人都拿刀拿槍的說殺就殺,說搶就搶”[18];9月20日進占皇姑屯時,又“大肆殘殺我民眾”[19]。最為甚者,9月19日日軍攻入沈陽工業(yè)區(qū)六分局,在此把守的30余名警察“悉被日軍殺害。碎足折脅,挖胸洞腹,肝腦涂地,尸體橫陳于局門外者,多日無人掩埋,狀極慘酷”[20]。

      諸劇本將尚未浸染戰(zhàn)火的東北大學描繪出日軍的武力占領與殺戮,當然不是編造,而是將東北大學周邊中國民眾所遭受殘害的事實,一并融入東北大學這一典型環(huán)境敘事中,予以藝術的表達,同樣顯示出歷史的真實性。況且此時的東北大學,仍未逃出日本侵略者的的魔掌:9月19日下午4時,東北大學校工廠即“被日軍封閉”[21];“日軍占領沈陽城后,將東北大學校園變成他們的兵營,將東北大學圖書館作為關押、槍殺抗日志士的場所,原東北大學圖書館后身的紅磚墻上至今仍可見累累彈痕。東北大學原有的39個實驗室以及儀器設備、動植物標本、學校的大量教具等等,均在九一八事變后遭到破壞,不知所終”[22]。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九一八事變之際,東北大學各項損失達1188余萬元。[23]

      根據(jù)大學敘事的基本規(guī)則,創(chuàng)作文本不僅應是大學園區(qū)的空間呈現(xiàn),還當有對大學人物形象的塑造。吳祖光的四幕劇《鳳凰城》,便表現(xiàn)出東北大學敘事的這種獨特性。這種書寫,與前述田漢的《亂鐘》、袁牧之的《東北女宿舍之一夜》、周近新的《沈陽城的陷落》等以東北大學男女生宿舍為場景不同,而是以人物描寫為主,展現(xiàn)東北大學學生苗可秀、趙同和教師王卓然的形象。

      其實,九一八事變爆發(fā)當晚,苗可秀的沉著、鎮(zhèn)靜與堅定,便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寧恩承在《百年回首》中寫道:9月19日零點30分許,“我走出辦公樓,心思沉重,踽踽獨行,返回校長宿舍途中,遇見幾個學生”,“苗可秀是我在途中遇見的學生之一,他向我說:‘我們必須沉著謹慎’,他是中國文學系的學生,后來率領義勇軍抗日三年,身經百戰(zhàn),為敵所獲,殺身成仁。他建議‘沉著謹慎’雖嫌空泛,仍算有主張的人?!保?4]

      苗可秀被稱為“東北大學學生在戰(zhàn)場上同日本侵略者浴血奮戰(zhàn)、血灑疆場的優(yōu)秀代表”[25]。1926年考入東北大學預科,1928年升入東北大學文學院本科。此間的1931年11月,“在東北大學學生中成立‘東北抗日學生救國軍’,最初只有幾十個學員,很快便增加到二三百人”[26]。1932年5月,參加東北大學畢業(yè)考試,而后毅然投身東北義勇軍。1934年2月,苗可秀在岫巖縣組織中國少年鐵血軍的同時,又組建秘密團體中國少年鐵血團,并擬定《中國少年鐵血軍〈入團須知〉》[27],以“黑鐵赤血的精神,采全民革命的手段,復興東北,再造中國,力求中國國家社會的獨立與平等為宗旨”[28],率部在岫巖、鳳城等地與日偽軍展開了殊死的戰(zhàn)斗?!而P凰城》第一幕,以“北平西山里的私人別墅”為地點,這應當是苗可秀在九一八事變后流亡北平的租借處。時間是“九一八事變以后某年中秋節(jié)的前一天”,時間雖不確定,但據(jù)劇中苗可秀與“仆人”張生的對話,尚可斷定。張生說:“我又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跟著您在關外干義勇軍”,“那一年雖說是成天兒在槍林彈雨里過日子,沒得吃,沒得睡,一天跑一百多里路,今天就不知明天的死活,可是我覺著實在比現(xiàn)在舒服”。據(jù)載,1931年9月27日,“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在北平成立。苗可秀等人組織了東北學生軍,苗可秀任學生軍大隊長,歸救國會直接領導。1932年2月末,受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委托,苗可秀到活動在遼東的鄧鐵梅部東北民眾自衛(wèi)軍中查情觀勢。約三個月后,苗可秀返回北平匯報情況,并于6月份回東北大學參加畢業(yè)考試。畢業(yè)后的苗可秀,即于當年7月返回遼東,擔任東北民眾自衛(wèi)軍總參議,投身抗日斗爭?!而P凰城》第一幕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的。

      苗可秀初達鄧鐵梅部,兩人徹夜長談,一見如故,暢敘共同的事業(yè)與志向,締結攜手抗擊日寇之約。劇中趙同對苗可秀的一段話驗證了這一史實:

      我半個月以前接到老劉帶來的你的信,就對鄧司令說了你想來的意思,老鄧可高興了,說是“求之不得”,天天催著我代表他來請你,而且說他自己不能來,十分對不住。你看(起來開箱子)這是鄧司令的親筆信,你看了信就明白了,他還說(把信交給可秀)要是你真能去幫忙,那真是“劉備借趙云”“如魚得水”。

      金毓黻亦有類同的表述:“苗君知鐵梅(鄧鐵梅)可與共事,乃偕至友數(shù)人,往與會談,一見如故,不啻光武之遇鄧禹于河北,昭烈之顧諸葛亮于隆中也?!保?9]吳祖光的“劉備借趙云”,與金毓黻的“光武之遇鄧禹于河北,昭烈之顧諸葛亮于隆中”,可謂相類之喻。

      苗可秀投身義勇軍決心已定,“臨行托其新婚妻夏琬冰,弟苗可英及未足六月之胎兒于其師王先生”。王先生即苗可秀在東北大學師從的王卓然教授,這位“銀髯飄拂,精神矍鑠”的長者來到苗家,值“陰霾滿天,夜黑如漆,令人益增愁結”的“中元節(jié)前一日”[30],劇中再現(xiàn)出“流涕欷歔”[31]“百轉柔腸”[32]之悠悠親情與錚錚鐵骨之民族志向相交織的感人場面。其中諸多情節(jié),均反映著《苗可秀致王卓然遺書》中的內容。苗可秀向王卓然先生托付后事的對話,可謂全劇的精彩之處:

      苗可秀:老師,我下了決心了,這回我活著去,就沒打算活著回來。(王點頭)我走了之后,家里只有琬冰跟可英兩個人了,可英年紀輕,求您時常教訓他,琬冰是個女人,吃不住驚嚇,也求您照應……(琬冰走過來握住可秀的手,眼睛往旁邊看,竭力忍淚),老師……琬冰在6個月后,大夫說的……她就要生產了……我們這第一個孩子,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可是不管他是男的女的,我替他起了個名字,叫“抗生”,就是說“以抵抗求生存”,我們的子孫不應當像我們似地被敵人欺服到這份兒。他應當有最高的志愿,最大的勇敢,抵抗敵人,打倒日本(琬冰失聲而泣)。

      苗可秀:老師,我的父母自從九一八之后就沒有消息了,只有您疼我,您就跟我父親一樣。我的孩子出世之后,求您把他當您自個兒的孫子一樣看待,琬冰雖然粗魯,可是還勤快,住在您家里給您洗洗衣裳,作作活,我想她還可以;這么一來,我的孩子有您教訓,不至于流落成一個野孩子,琬冰也可以有個安身的地方。老師!您一定能答應我。要是我能成功回來,那是頂好,不然的話……那只有下輩子報您的恩了(半跪下去)。

      劇中的王卓然出場時間有限,僅在第一幕的后半部登場,對話也不多,但語言質樸,形象生動、感人。面對學生奔赴戰(zhàn)場之前的生死之托,王卓然道:

      可秀,別這樣,事實沒有這么慘,你走之后,家里的事不用擔心,交給我一定沒錯,琬冰進城來跟我的女兒住在一塊兒;可英仍舊上學,放假的時候也到我家來住。你們的孩子出世之后,我當然拿他當親孫子一樣看待。你到了關外,憑著你的才學,你的機智,你一定會成功的。在學校里你是模范學生,在軍隊里,你當然是模范軍人,你應當記著:從明天起,你就忘掉你的琬冰,你的老師,你的弟弟,你的沒有出世的孩子。你在那時候就已經屬于國家了,你心里只許有一樣東西,就是收復失地,保衛(wèi)國家!

      兒女情長中,又有著無盡的英雄豪氣,“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之概。王卓然先生果然履行著自己的諾言。在第二幕,苗可英赴遼寧岫巖投奔哥哥苗可秀部義勇軍,講述著家中情況:“嫂子在護士學校學看護,現(xiàn)在也是非常強健,哥哥,你還沒看見你的少爺,抗生那孩子,長得又白又胖,王老師喜歡極了,真把他當孫子看待,嫂子每禮拜只能回來一次,她在學校用功極了,已經考過兩次第一,還得過好些獎品?!?/p>

      《鳳凰城》第二、三幕,時間上具有連續(xù)性,記敘已任中國少年鐵血軍總司令的苗可秀率抗日武裝進行戰(zhàn)斗的故事。第四幕呈現(xiàn)了苗可秀犧牲的場面。第二幕在追溯苗可秀詐降談判之后,展現(xiàn)日偽軍到岫巖少年鐵血軍駐地送三百箱軍火、接受投降而遭到血洗的場面。但由此受到六千多日本兵的軍事報復。

      據(jù)有關史家的記述:日偽政權對東北抗日武裝貫施“招撫誘降”手段。1932年8月,地方日偽政府開始對鄧鐵梅部進行勸降,為取得休整部隊和補充力量的時間,東北民眾自衛(wèi)軍決定與其假意談判,進行周旋。經8月17日、9月4日在鳳城境內的兩次談判后,日偽方面提出到奉天(沈陽)續(xù)談。苗可秀與參謀處長王者興作為談判代表,抵奉與日偽談判數(shù)日后返回鳳城。偽鳳城縣參事官友田俊章等6人,隨同前往鳳城。鄧鐵梅司令主持召開的緊急軍事會議認為,詐降之策不宜久拖,否則會擾亂軍心,瓦解斗志,助推謠言,蠱惑民心,應以斷然之舉揭穿敵偽的“招撫”陰謀,粉碎敵偽意在集聚武裝對東北自衛(wèi)軍實行大規(guī)模進剿的企圖。為此,苗可秀主張?zhí)帥Q日本代表以昭顯我軍堅決抗日的決心,并受命在刁窩堡西北溝將日本談判代表執(zhí)行槍決。至此,敵偽政權的“招撫”丑劇告終。吳祖光將這一史實由發(fā)生地鳳城移至岫巖,又將“日本兵六千多人攻打楊家溝”的戰(zhàn)斗融入其中,符合并顯示了一種歷史的邏輯關系,日本諜報活動情節(jié)的一并嵌入,都呈現(xiàn)著苗可秀堅毅、果敢、睿智的形象。

      緊接前此已是“初夏夜晚”的第三幕,雖然有著泳吉著《義勇軍》的鮮明影響和互文印記,但對苗可秀的塑造,并未見重構之狀,如實表現(xiàn)了苗可秀被俘時臨危不懼的形象。這一幕的地點在“鳳城縣二道洋河背冢嶺”。這與《苗可秀志士抗日殉國紀》的記載相同:“二十日晚八時,君(按:苗可秀)等一行由岫界前進,計程五十里,在雷雨交迫中,行一夜而達鳳縣四區(qū)二道洋河背冢嶺?!保?3]而據(jù)孫永泉《我所知道的鄧鐵梅和苗可秀》:苗可秀在羊角溝負傷,為躲避日偽搜山,“轉移鳳城的二道洋河子地區(qū)”?!坝捎诹餮^多”,又“連日下雨”,休息、飲食不好,身體虛弱,“掩護他的和抬他的人都已經疲憊不堪”,難以堅持,“遂于6月20日夜下3時左右被抬到碑家?guī)X(又叫碑碣嶺,或碑界嶺)前南臺子朱潤成家”[34]。這里的“碑家?guī)X”,很可能就是劇中所記的“背塚嶺”。第四幕則將苗可秀犧牲前對戰(zhàn)友“思想要正確,精神要偉大”的最后囑托場面,展現(xiàn)得極其悲壯和鮮活,又呈現(xiàn)著苗可秀面對各種威逼利誘堅貞不屈、凜然就義的悲壯畫面。

      趙同,是出現(xiàn)在《鳳凰城》中的又一位東北大學學子。劇中的趙同形象,作者雖然著筆不多,但也塑造得極為生動、可愛。趙同小苗可秀6歲,九一八事變時正在東北大學物理學預科讀書。如其所言:“九一八事變的時候,我正在東大附中讀書,我知道黃金時代是過去了,悲哀艱苦的事業(yè)在開始了。”[35]吳祖光在劇中這樣描繪趙同:“二十四五歲的東北義勇軍人,活潑樸質;魁梧的身軀,赭色的面龐,在顯出他的勇敢過人?!比绱艘晃粦?zhàn)將,在苗可秀與妻子惜別之際,唱起“夫妻們離別好纏綿”的京劇唱詞,真如苗可秀所言:“小趙是個奇怪的孩子,在戰(zhàn)場上比什么人都會打仗,在朋友里比什么人都活潑?!泵缙逓樾星暗拿缈尚憧椧拢缈尚悴蝗?,勸其歇息,趙同調節(jié)傷別氛圍道:“這才是‘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呢?!壁w同對苗可秀“頑皮地”說:“你們這一家倒是不錯,哥哥當義勇軍總司令,弟弟辛辛苦苦跑來當兵,嫂子學看護,還養(yǎng)活個孩子叫抗生。真是‘一門忠義’。”在恩師王卓然先生面前,則“懇切的”聽從教誨:“你樣樣都好,膽子大,心術正,身體結實,就是太浮躁。從今天起,要改得沉著點兒。”活脫將趙同活潑、可親的性格呈現(xiàn)出來。而對押運軍火的八百日偽軍的果斷處置,面對日兵“六千多人攻打楊家溝”而勇敢率隊出擊,以“跑,這是我們的戰(zhàn)略,用游擊的方法,避免跟大隊敵人直接沖突,我們用埋伏,趁他們不防備的時候動手;破壞他們的鐵道,飛機場;搶他們的糧草,軍器;總是出其不意的得勝”之句,所表現(xiàn)出的智慧,再現(xiàn)出趙同性格的又一方面,在苗可秀犧牲之際發(fā)出“我們要踏著他的血跡前進,救國!抗戰(zhàn)到底”的誓言,更表露出其堅強的戰(zhàn)斗意志、不屈的錚錚鐵骨和赤誠的血性擔當。

      苗可秀之后的趙同,此處應有一敘。苗可秀犧牲后,趙同由參謀長一職繼任中國少年鐵血軍總司令。面臨日軍進行嚴密封鎖、斷絕物資和經濟來源的情勢,趙同率鐵血軍堅持戰(zhàn)斗,轉戰(zhàn)遼東、遼南,一度掀起新的抗日浪潮。在鐵血軍近乎彈盡糧絕的困境下,趙同受托赴北平求得各界資助,進而在北平建立國民抗日軍,揭開了華北民眾抗日的序幕。

      《鳳凰城》之后的苗可秀與東北大學,亦應一書?!而P凰城》劇本出版后,正值東北大學師生開展抗日救亡運動之際,兩者形成了呼應與共鳴。范如富在《東北大學在三臺(綜述)》中寫道:“文學院的同學們,還經常在城內的廣東館、華光廟和校內上演《鳳凰城》等抗日戲劇,觀眾常達千人以上。演出的收入大部分捐獻給前方抗戰(zhàn)?!保?6]1945年7月正在四川三臺東北大學任教的金毓黻亦稱:“回溯苗君之死,迄今將及十年,國人壯其死事之烈,特編為編排劇本,表演于各地,至今雖婦人孺子,殆無有不知苗可秀姓名者?!保?7]這里,金毓黻雖未具體道明“編排劇本”,但據(jù)現(xiàn)代話劇史實,顯然就是指吳祖光的《鳳凰城》,并見出《鳳凰城》的巨大影響力。

      在《鳳凰城》的出版物中,有王卓然為《鳳凰城》的題詞:

      苗烈士可秀為日人逮捕,不屈,日守兵敬之,爭求題字,烈士則書“正氣千秋”“精神不死”等條給之。以此劇演出后觀眾情緒反應正之,大丈夫成仁取義,正氣必然千秋,精神確實不死也

      又有趙同為《鳳凰城》作者吳祖光的題詞:

      我們要永遠的記著,苗先生遺書上說:“犧牲是兌換成功的”這一句話。題贈鳳凰城話劇編者吳祖光先生

      時在東北大學任教的劉永濟先生,是與苗可秀聯(lián)系密切的一位教授。據(jù)劉永濟長女劉茂舒回憶: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不幾天,一個瘦長個子的年輕人來到我家,和父親簡短交談后就匆匆走了。這以后,父親總是早出晚歸。每天晚上,母親都摟著我坐在門洞里直到深夜,焦急等待著父親平安歸來。有天,他沒有出門,抽著煙,在書房里來回踱步,十分激憤,時而又伏案疾書。后來,父親才告訴我們,中文系學生苗可秀和同學們組織了東北大學抗日義勇軍,要他為這支愛國軍隊寫一首軍歌。他填了一首《滿江紅》。在沈陽搭乘難民車進關途中,父親一句一句教給我唱這首軍歌:‘禹域堯封,是誰使金甌破缺……’他那充滿悲憤,鏗鏘有力的歌聲,至今猶在耳邊回響?!保?8]

      1939年6月,劉永濟在湖南大學講學時,觀看學生演出的話劇《鳳凰城》,感慨萬端,作《夜觀辰溪湖南大學諸生演〈鳳凰城〉苗君可秀死難事》(四首)。詩前言:“苗君為東北大學文學士,從予問業(yè)有年。遼變事起,組成義勇軍,投鄧鐵梅部下抗日,被俘不屈死。今觀此劇,悵觸舊情,凄然成詠。”[39]劉永濟曾將此詩見示時在湖南大學任教的曾運乾(星笠)、楊樹達(遇夫)兩教授。其中曾運乾先生[40]1926年5月應東北大學王永江校長之聘,任國文系教授,九一八事變后的1932年2月,轉中山大學任教。曾運乾在東北大學任教五年余,正是苗可秀在東大學習時的授課教師。因此,曾運乾才有了詩中“一別苗君瞬十年”“夢中重寫話遼東”的記憶和感慨。

      在《苗可秀志士遺墨》中,可以見到苗可秀撰寫的《章氏墨學兩種序》一文。這是苗可秀為章士釗(秋桐)在東北大學的授課講義《章氏墨學兩種》所撰寫的序。章士釗(1881—1973),字行嚴,筆名有秋桐等,1930年受張學良之聘,任東北大學文學院教授,次年任院長,九一八事變后,章士釗離開東北大學赴上海工作。授業(yè)弟子為師從先生之著寫序言,這在當時是罕見的,苗可秀心懷不安,如其序文開篇所言:“不以秀之不文,而屬為之序,秀溝瞀無所得,何敢贊一詞,重以先生之命乃作……”但這正見證了苗可秀與章士釗密切的師生關系。據(jù)《苗可秀志士遺墨》編者介紹:“此稿為苗君肄業(yè)東北大學時試卷手跡”,作于1931年6月,系章士釗在自家“篋中撿得”。令該書編者感慨的是:“讀此益欽服苗君之為人,蓋不獨其義烈足以廉貪立懦,其慎思明辨力,篤行好學之誼,亦足以模范青年,典型來裔。”[41]

      在苗可秀與東北大學關系史上,與金毓黻的交往極值得重視。其在苗可秀犧牲近十年之際寫下的《苗可秀論》一文,堪稱是最早對這位民族英雄全面記述和研討的文章。在文中記載了也許是他與苗可秀的初次見面:“民國十七八年之交,余在沈陽主辦東北叢刊,征集外稿。一日,苗君持稿來謁,余觀其風貌翩翩,吐屬非凡,知為不可多得之俊才,因勉力其致力于文史,君唯唯而退。”而后,又有書信來往。金毓黻又寫道:“未幾,君又來書商量舊學,語重心長,余乃為一長箋答之,今撿叢刊第十二期載苗君《班馬論敘諸子流別次第各異說》一文,洋洋灑灑,凡七八千言,尚可覆按?!苯鹭鬼辍按鹈缇龝?,“具載叢刊通訊欄中”。苗可秀的《班馬論敘諸子流別次第各異說》在《東北叢刊》1930年12期發(fā)表,金毓黻在《苗可秀論》中贊譽有加,但苗可秀的這種儒雅知性與精烈之氣融一,極令金毓黻感慨:“苗君之淬志文史,彬彬儒雅,誠近于柔弱者之流,然其后立志之堅,赴難之勇,死事之烈,乃類非書生所能為?!保?2]

      注釋:

      [1][2]李洪華:《20世紀以來中國大學敘事研究》,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20年版,第369頁,第368頁。

      [3]陳平原:《文學史視野中的“大學敘事”》,《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

      [4]劍翁:《暴日侵占東北寫真記》,軍事新聞社出版部,1932年1月,第3頁。

      [5]麥克昂(郭沫若):《留聲機器的回音——文藝青年應取的態(tài)度的考察》,《文化批判》第3號,1928年3月15日。

      [6]金國有柳葉槍:兩宋時期,遼國最常見的一種武器,矛頭的矛葉為長柳葉形。鳳凰弓:良弓名。據(jù)宋代岳珂《桯史》,“弓制實弩,梭輕利,能破堅于三百步外”。天靈蓋:指人或某些動物的頭頂?shù)墓穷^;或指頭顱。鑿子箭:箭之一種,箭頭像鑿子,故名。鎖子甲:古代戰(zhàn)爭中使用的一種金屬鎧甲。敲棒(狼牙棒):古兵器之一。木棒頭部如棗核狀,植鐵釘于其上,形似狼牙,故得名狼牙棒。

      [7]魯迅:《補白》,《魯迅全集》第3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100-101頁。

      [8]謝冰瑩:《新從軍日記》,天馬書店,1938年版,第245頁。

      [9]田漢:《九一八的回憶》,《文學月報》1932年第一卷第三期。

      [10][13][15][16][18]張在軍:《東北大學往事:1931—1949》,九州出版社,2018年版,第3-4頁,第4頁,第4-5頁,第3-4頁,第6頁。

      [11]《東大學子誓死不當亡國奴 3300名師生七天撤離沈陽》,《遼寧日報》2018年9月17日。

      [12]周近新:《沈陽城的陷落》,《愛國劇本》,光華書局,1934年版。

      [14]雋冬:《含淚說》,生活書店編譯所(寒松):《錦繡河山》,生活書店,1933年初版,此據(jù)1935年三版,第199、201頁。

      [17][19][20][21][23]陳覺:《九一八后國難痛史》上冊,張德良等校訂,遼寧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42頁,第77頁,第62頁,第69頁,第70頁。

      [22]《東大學子的抗日壯舉》,《遼寧日報》2018年9月16日。

      [24]寧恩承:《百年回首》,東北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38頁。

      [25][26]李正鴻:《東北大學師生的抗日愛國斗爭》,《蘭臺世界》2012第13期。

      [27]丁國勛:《壯志救國——東北大地上的中國少年鐵血軍》,《黨史縱橫》2002年第6期。

      [28]苗可秀:《中國少年鐵血軍〈入團須知〉》,黃文科主編:《丹東抗日文獻會要》,東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7頁。

      [29][37][42]金毓黻:《苗可秀論》,原載《凱旋》第36期,1948年10月1日。轉引自唐宏毅主編《東北大學在三臺》一書收錄的《苗可秀論》(節(jié)錄),四川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201頁,第203頁,第201頁。

      [30][32]吳祖光:《鳳凰城本事》,《鳳凰城》,生活書店,1945年版,第2頁。

      [31]吹萬:《鳳凰城·序》,吳祖光:《鳳凰城》,生活書店,1945年版,第4頁。

      [33]懷義:《苗可秀志士抗日殉國紀》,載《苗可秀志士遺墨》,1936年版,自印本。

      [34]孫永泉:《我所知道的鄧鐵梅和苗可秀》,黃文科主編:《丹東抗日文獻匯要》,東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452頁。

      [35]趙同:《抗戰(zhàn)七年的經驗和教訓》,原載《反攻》第4卷第4-6期,此引自黃文科主編:《丹東抗日文獻匯要》,東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75頁。

      [36]范如富:《東北大學在三臺(綜述)》,唐宏毅主編:《東北大學在三臺》,四川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23頁。

      [38]劉茂舒:《喚回心底十年人——追念我的父親劉永濟教授》,劉永濟:《誦帚詞集 云巢詩存 附年譜 傳略》,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36-137頁。

      [39]此依據(jù)《劉永濟先生年譜》中所示“作者手定《云巢詩存》稿本”,與《誦帚詞集》所收有不同。分別見劉永濟:《誦帚詞集 云巢詩存 附年譜 傳略》,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35頁,第336頁。

      [40]曾運乾(1884—1945),湖南益陽人,字星笠,晚年自號棗園,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著名的國學大師、杰出的語言文字學家、音韻學家。在東北大學任教期間發(fā)表的主要論文有:《切韻五聲五十一紐考》,《東北大學季刊》一九二八年第一期;《喻母古讀考》,《東北大學季刊》一九二八年第二期;《六書釋例》,《東北大學周刊》一九二九年第七十一期。

      [41]《苗可秀志士遺墨》,1936年版,自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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