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銳
我家桃樹少,橘樹卻多。前坪栽了三排,每排四棵,整整齊齊。
自家的橘子,沒成熟就摘,也是算偷的。第一次總有點心虛,我們在橘樹間流連,試圖尋找那個最大最成熟的橘子。趁大人不注意,猛地摘下一個看似大點的,然后一溜煙跑到池塘。
雙手握著橘子一起放到水中,然后,就一點一點地剝橘子皮,只要一開剝,水面就會漂起一層藍色的冒著星光的釉彩。隨著越剝越多,釉彩越來越濃,向水面的四周散去。這樣剝橘子,氣味少,還不易留黃色的印漬在衣服上面。剝完,我們開始試吃一年的頭一個橘子,先把白皮輕輕撕下,撕得干干凈凈,再從中間一分為二,每一瓣橘子都先把白皮撕干凈,最后放入口中,輕輕一咬,那酸就到了舌頭、牙齒、上顎、下顎、兩腮、喉管,一直酸到肚子里。“好甜??!”我們會邊吃邊說,然后繼續(xù)撕第二瓣的白皮。有的果肉還是白色的就進了我們的腹中,遇到一個果肉有點呈黃色的,我們會驚呼“哇!好甜!都黃了!”實在酸得不行了,我們就把橘瓣從中間撕開,展開像一朵花一樣,只吃里面的果肉,不吃包在外面的白皮,那味道確實要好吃太多。
從乒乓球大小吃到鵝蛋大小,我家的橘子表皮從來沒有黃過,即使有大大小小共計十二棵樹,但我家的塘基每到吃橘子的季節(jié)就會由窄到寬慢慢分出一條路來。有點干涸的池塘,邊上全是又高又鋒利的蘆芒,平日里不砍掉蘆芒,根本就密不透風(fēng)。橘子快熟了,那條路就越來越寬,越來越光滑,順著塘基,延伸到橘林。有時候,天剛黑,就聽見橘林里一片嘩啦聲,緊接著就是樹影的搖動,和溜下塘基的哧溜聲,甚至還有橘子掉在地上的嘣咚聲。
橘子先是從靠塘基邊那里開始變少,接著往中間移,最后就連屋檐底下的幾棵也會被偷。到學(xué)校,我們就會看見家里沒有一棵橘樹的輝子兩兄弟,衣服前襟那黃黃的印漬,還有那手指甲里擠滿了白色的黃色的橘子皮和筋,遠遠地,身上的橘子氣味就出賣了他們。
桃子熟了就會自動掉下來,橘子不掉,黃了也不掉,老了也不掉,除非是爛掉。所以,即使橘子摘完了,我們還會在橘園里反復(fù)尋找,有時候感覺明明每一片葉片都被我們翻找過了,還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抬頭之間,發(fā)現(xiàn)橘樹頂端有一個橘子在那里微笑。這種感覺,比考試打了一百分還要驚喜。
直到最后一個吃完,我家的還沒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