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張紙》里看人生

萬安

《半張紙》是著名的戲劇大師、小說家斯特林堡的一篇短篇小說。小說以半張紙上的電話號碼為線索，連綴起回憶里的一個個生活場景，牽引出主人公兩年來的悲歡離合，深刻再現(xiàn)了主人公的內(nèi)心世界和心路歷程。小說雖然篇幅很短，但結構巧妙，立意深遠。這對于喜歡小說創(chuàng)作的同學來說，具有很好的借鑒意義。

經(jīng)典再現(xiàn)

半張紙

斯特林堡

最后一輛搬運車離去了;那位帽子上戴著黑紗的年輕房客還在空房子里徘徊，看看是否有什么東西遺漏了。沒有，沒有什么東西遺漏，沒有什么了。他走到走廊上，決定再也不去回想他在這寓所中所遭遇的一切。但是在墻上，在電話機旁，有一張涂滿字跡的小紙頭。上面所記的字是好多種筆跡寫的：有些很容易辨認，是用黑黑的墨水寫的;有些是用黑、紅和藍鉛筆草草寫成的。這里記錄了短短兩年間全部美麗的羅曼史。他決心要忘卻的一切都記錄在這張紙上——半張小紙上的一段人生事跡。他取下這張小紙。這是一張淡黃色有光澤的便條紙。他將它鋪平在起居室的壁爐架上，俯下身去，開始讀起來。【用倒敘的手法，通過這張紙展開回憶，激發(fā)讀者閱讀的興趣?！?/p>

首先是她的名字：艾麗絲——他所知道的名字中最美麗的一個，因為這是他愛人的名字。旁邊是一個電話號碼，15，11——看起來像是教堂唱詩牌上圣詩的號碼?！尽白蠲利悺闭f明他們真心相愛，三個字充滿了濃濃的愛意。流露出相戀時的甜蜜。一個“最”字點出了“我”的情緒變化，制造出文章的波瀾?！?/p>

下面潦草地寫著：銀行。這里是他工作的所在，對他說來這神圣的工作意味著面包、住所和家庭，——也就是生活的基礎。有條粗粗的黑線劃去了那電話號碼，因為銀行倒閉了，他在短時期的焦慮之后，又找到了另一個工作?！尽昂诰€”劃掉是因為“銀行”的倒閉引發(fā)“我”的焦慮，心情自然由原來的“甜蜜”轉(zhuǎn)向“灰暗”，展現(xiàn)出作者人生的“悲歡離合”?！?/p>

接著是出租馬車行和鮮花店，那時他們已訂婚了，而且，他手頭很寬裕。

家具行，室內(nèi)裝飾商——這些人布置了他們這寓所。搬運車行——他們搬進來了。歌劇院售票處，50，50——他們新婚，星期日夜晚常去看歌劇。在那里度過的時光是最愉快的，他們靜靜地坐著，心靈沉醉在舞臺上神話境域的美及和諧里?！境两谖枧_上神話境域的美及和諧里，沉醉在這如夢般柔美的愛河中?！?/p>

接著是一個男子的名字（已經(jīng)被劃掉了），一個曾經(jīng)飛黃騰達的朋友，但是由于事業(yè)興隆沖昏了頭腦，以致又潦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不得不遠走他鄉(xiāng)。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

現(xiàn)在這對新夫婦的生活中出現(xiàn)了一個新東西。一個女子的鉛筆筆跡寫的“修女”。什么修女？哦，那個穿著灰色長袍、有著親切和藹的面貌的人，她總是那么溫柔地到來，不經(jīng)過起居室，而直接從走廊進入臥室。她的名字下面是L醫(yī)生?！舅孛枋焦蠢辗绞?，點到為止。篇幅雖小，卻留給讀者無盡的想象空間?！?/p>

名單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位親戚——母親。這是他的岳母。她一直小心地躲開，不來打擾這新婚的一對。但現(xiàn)在她受到他們的邀請，很快樂地來了，因為他們需要她。

以后是紅藍鉛筆寫的項目。傭工介紹所，女仆走了，必須再找一個。藥房——哼，情況開始不妙了。牛奶廠——訂牛奶了，消毒牛奶。雜貨鋪，肉鋪等等，家務事都得用電話辦理了。是這家的女主人不在了嗎？不，她生產(chǎn)了。

下面的項目他已無法辨認，因為他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就像溺死的人透過海水看到的那樣。這里用清楚的黑體字記載著：承辦人?！颈憩F(xiàn)出回憶到這一幕人生不幸，悲痛欲絕。此時“我”的情感又落到“波谷”?！?/p>

在后面的括號里寫著“埋葬事”。這已足以說明一切！——一個大的和一個小的棺材?！菊f明艾麗絲和肚中的孩子都不幸失去了生命?！?/p>

埋葬了，再也沒有什么了。一切都歸于泥土，這是一切肉體的歸宿。

他拿起這淡黃色的小紙，吻了吻，仔細地將它折好，放進胸前的衣袋里。【主人公的情感并未消極下去，相反地體現(xiàn)出一種對生活的尊重和直面現(xiàn)實的生活態(tài)度。作者的情感發(fā)展可謂一波三折。】

在這兩分鐘里，他重又度過了一生中的兩年。

但是他走出去時并不是垂頭喪氣的。相反地，他高高地抬起了頭，像是個驕傲的快樂的人。因為他知道他已經(jīng)嘗到一些生活所能賜予人的最大的幸福。有很多人，可惜，連這一點也沒有得到過?！舅赂业孛鎸γ\，承受人生的一切幸與不幸，在生活面前保持著驕傲與快樂的姿態(tài)，主人公是一位達觀而又堅強的人。立意高遠，啟人深思?！?/p>

寫作借鑒

1.選材扣生活。很多學生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時，往往喜歡運用大場景、大人物，脫離生活，不切實際，要么以離奇代替現(xiàn)實，要么以編造代替體驗。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情況，根本原因是學生忽視了小說來源于生活。我們再看《半張紙》的選材：小說的故事很生活化，就是寫女主人公因難產(chǎn)，母子都去世了……在男主人公準備搬出原來住所的最后時刻，時間因為一張寫滿電話號碼的紙片而停止，往事紛紛涌上心頭。正因為小說取材真實典型，所以才能引起許多人的共鳴，讓人看一次，感動一次。可見，小說創(chuàng)作的素材就在平凡的生活中，選材時可以從生活的點點滴滴來展開抒寫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人生百態(tài)。

2.情節(jié)造波瀾。寫小說最忌平鋪直敘、一覽無余，此文采用了倒敘的手法，打破了這種敘述的格局。小說通過半張紙引出了主人公對兩年間生活中悲歡離合的回憶，使得全文的布局別具一格，饒有新意。小說開始于搬運車輛離去后，男主人公獨自留在曾經(jīng)的家里，做最后的停留。作家以哀婉平緩的筆觸，描寫了主人公即將離開這居住兩年的房間時的復雜心情：哀婉留戀，若有所失。它給讀者造成一個懸念：男主人公在看是否有什么東西遺漏了——僅僅是如此嗎？也許更是對這里的眷戀，故意找個借口再待一會兒;隨后語氣一轉(zhuǎn)，說“沒有，沒有什么東西遺漏，沒有什么了”——連續(xù)重復，暗示主人公的故作鎮(zhèn)定，這是寫淺層心理;接下去，敘述他決定再也不去回想在這里曾發(fā)生的往事時，更是顯露出他心理上的脆弱，如果真的可以不去回想，還需要如此鄭重其事地做決定嗎？往事就像無孔不入的空氣，又豈是一個決定能夠阻擋得了的？接著，用一個“但是”，把鏡頭轉(zhuǎn)向電話機旁那張涂滿字跡的小紙頭。這樣簡單的幾句話，語言非常有層次感。

3.立意撼人心。很多學生認為，寫小說只要情節(jié)離奇，扣人心弦就可以，主題和立意可以不用花太多功夫，這其實是對小說創(chuàng)作最大的誤解。小說能否脫穎而出，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小說立意要別出心裁、意味深長。

我們看《半張紙》的主題。小說篇幅雖短，但意味深長，引人深思。且看文末兩處點睛之筆，“他拿起這淡黃色的小紙，吻了吻，仔細地將它折好，放進胸前的衣袋里?！边@里的“吻”字，我們可以認為是主人公思念他的愛人和孩子，留念他逝去的快樂生活，從而讀出一個經(jīng)歷過大喜大悲之人的真實心態(tài)。還有一句是“高高地抬起了頭，像是個驕傲的快樂的人?！笨梢钥闯鲋魅斯]有因此而頹廢，自暴自棄，而是勇敢地挑戰(zhàn)生活，開拓新的人生之路。我們因此可以明白，主題和思想對于任何文體的文章來說，都是第一要義。

佳作展示

一包行李

吉雪萍

這是今晚最后一列動車了。車廂里，乘客稀稀疏疏，車內(nèi)和車外是同樣的靜謐，沒有人說話，沉悶和睡意籠罩著整節(jié)車廂。

突然間，車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上車的是一名年輕的男子，一身黑色的西服，手拖一個灰色行李箱，頭發(fā)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他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很快就融入這份靜謐中。

乘客們大多進入了夢鄉(xiāng)，而他似乎毫無睡意，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有一包屬于他和她的舊物。首先是兩張作廢的飛機票，一張是他的，還有一張是她的，這是兩人擁有的第一張飛機票。她說，值得紀念，便在他那張上寫上了她名字——田然。他用手輕撫著那個名字，那是一段值得紀念的日子。

接著是一串雨花石手鏈，這也是她的，在南京的秦淮河畔，她吵著要他買的，10元一串，很便宜。那時，她戴著這手鏈，挽著他的手臂，指著岸上金陵十二釵的雕像問他：“我有她們漂亮嗎？”他立即答道：“當然?！爆F(xiàn)在，他的嘴里也不自覺說出了這兩個字。

還有一個做工粗糙的葫蘆絲，這是在蘇州獅子林的入口處買的，街上賣葫蘆絲的商販，吹著動聽的曲子，吸引著來往的人們。一曲完畢，兩人幾乎同時說要買，那商販一時間高興得笑開了花，可她卻來了句：不，是他買……

當看到一個火紅的中國結時，他的思緒頓時回到了上海城隍廟。他和她都未想到，高樓大廈間竟然藏著如此繁華復古的小巷。他和她路過一個小商店，里面滿是各式各樣的中國結，她選中了一個，但那店主開價15元，她驚嘆了一聲，拉著他就往外走。店主急了，忙說：“你給多少？”她說：“5塊。”店主竟答應了。走出店門，她樂得跳了起來。

當看到最下面的一張相片時，他不禁微微一震，眼睛已開始模糊。那是她生前最美的一張相片，相框的一角有一朵白紗做的花，她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在異鄉(xiāng)的醫(yī)院，她握著他的手，說：“謝謝你，陪我走完了這一程?！比缓?，閉上了眼。她患了癌癥，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走在江南的青石板路上……

他默默地放下照片，輕輕地拉上拉鏈，閉上眼，眼角流下一滴晶瑩的淚……

【點評】

此文借鑒了《半張紙》的寫作手法。選材上，文章用行李箱作為一個“容器”，讓過去的美好回憶都在這里聚焦、凝固。短短的幾分鐘將過去幾年的悲歡離合融在一起，從一個生活的橫斷面，窺探出人生的酸甜苦辣。情節(jié)的發(fā)展是采用倒敘的手法，并以主人公的心理活動為線索層層展開，有意識流小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