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末,互聯(lián)網行業(yè)裁員消息接踵而來。來自年齡、市場、行業(yè)監(jiān)管等各方面的壓力開始擠壓新一代的大廠程序員。他們依然拿著令人艷羨的工資,但大多數人的狀態(tài)是僵持著,沒有前進也沒有退路。
提早危機
互聯(lián)網大廠的人事調整或裁員在每年底都會發(fā)生,但2021年的規(guī)模尤甚。不過,接受采訪的多位互聯(lián)網大廠程序員皆表示,大廠內部沒有公開討論過裁員消息。
在頭部大廠策略研發(fā)崗位的林玲也鮮有聽部門員工公開發(fā)表議論。只是偶爾和幾個要好同事私下聊起裁員時,她才發(fā)出感嘆:“啊,原來我們公司還有這樣的業(yè)務部門???”的確,互聯(lián)網高歌猛進、多點開花的時代在2021年畫下頓號,頭部公司的業(yè)務調整便是一大信號。
在這樣的形勢下,碩士學歷的林玲有了更悲觀的判斷——程序員的35歲危機已經提早。雖然才入行一年半,她已經做好下一步的打算——日常刷題,29歲前考去外企,原因是“不希望(在大廠)把自己完全消耗干”。她說不清楚是由于公司戰(zhàn)略的調整,還是最近幾個月新?lián)Q領導的個人原因,部門無論“從上到下還是從下到上”,制訂的年度目標都很激進。業(yè)務量不多的時候,工作從早上10點開始,12點午休2個小時,工作到晚上9點,接著打車回家修整下,再工作1個小時。但很多日子,上述規(guī)律一次次被打破——午休,她會節(jié)省出至少半個小時工作;周五晚上,也不再有迎接周末的雀躍心情。
螺絲釘
對程序員而言,離職似乎不是一個難作的決定。畢竟,高度流動性本就是中國程序員的一大特點。
康亮告訴記者,從入職大廠的很早開始,他便不再希冀在公司內部實現(xiàn)升職。“互聯(lián)網有個行業(yè)規(guī)律——3年一個坎、5年一個坎,(薪水)有一個飛躍。”但隨著大廠近年人才內卷,康亮和大多數員工一樣逐漸在內部“躺平”,不在意績效考核。
“我蹚出來的路是,要堅持,堅持跳槽?!彼f。而讓輕易跳槽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則是程序員的工作技術門檻并不高。這一點,受訪的幾位程序員一致贊同——他們都說,自己在做的東西,沒有獨特性,也沒太多意義,掌握的技術甚至趕不上知識迭代。
“換一個人,兩三個月也立馬上手了?!绷至岜硎尽?她將自己比作小小螺絲釘,互聯(lián)網巨頭們將每顆螺絲的工作切割得很細,她只會做最垂直的業(yè)務。“這也許是為什么大廠人多數在大廠間橫跳”,林玲說,一方面,大廠象征著某種榮耀,另一原因則是“大廠人對技術有深度,但沒有廣度,其他公司可能需要熟悉更廣技術的程序員”。
而從康亮角度而言,程序員類似螺絲釘的命運或許從最早的面試便開始了。要想入職大廠,求職者最基本的準備便是在面試前刷題——解題能力越強,被選中的概率越高。他發(fā)現(xiàn),隨著近年應聘人數增長,應屆生要被選上,需要刷的題也越來越多。
進入公司以后,考核制度迫使很多員工學會包裝自己?!艾F(xiàn)在流行寫PPT寫出花來——就是匯報工作?!笨盗两忉?,負責績效考核的是大領導,可供查看的東西越好看,越能證明個人能力強。
最優(yōu)解,然后呢
30歲還在從事程序員工作的劉嘉一直對記者表達,自己對打代碼沒有多大興趣,但那是當時她能掌控命運的最優(yōu)解。
2015年,劉嘉從南京某雙非一本學校畢業(yè),專業(yè)是計算機大類。但在2011年她大學入學時,計算機還屬于低分專業(yè),“人都招不滿,只能向文科生也開放”。高考分數上不了第一志愿會計學,劉嘉最后被調劑到了計算機。大學四年,她“稀里糊涂”地將計算機技巧學了個遍——班上將近一半的文科生也讓老師主動放低了教學要求。她總感覺自己不適合做程序員,“家里條件不太好,買的電腦很卡,遇到寫代碼的作業(yè)總覺得很難”。但在大四畢業(yè)那一年,她還是成了班上少數的程序員。理由是找不到別的好工作,只有一個技術開發(fā)崗向她拋出橄欖枝,看到轉正后月薪有五六千元,劉嘉去了。
回憶職業(yè)道路,劉嘉堅稱:“程序員的門檻其實不在技術,而是對人心性的考驗上——有沒有毅力,然后你到底缺不缺錢,是不是真的想在這個城市生存下來。當這些決心下得足夠大,就能作出來(項目),就能在這行堅持下去?!笨盗烈灿兄愃频慕洑v。他最早是從事房地產業(yè),2018年,察覺到行業(yè)逐漸在走下坡路,他花了近2萬元報了編程培訓班,突擊學習代碼5個月,最后順利進入大廠。
成為一名程序員對他們而言,都是處在人生特定階段的最優(yōu)選項。但進去大廠工作幾年以后,身體變虛、焦慮、生活失衡,又不約而同地反噬著這一群體。于是,他們開始尋求新的出路。其中,最受歡迎的兩個選項便是考公務員、去外企。前者生活穩(wěn)定,后者能不加班地干一輩子。
(摘自《南風窗》朱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