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30日,金庸逝世三周年。
他剛離去那會兒,有人說這是一個時代的落幕,也有人說這是武俠江湖的離去。
但三年過去了,金庸的書依然熱賣。
“金庸江湖”作為一個想象的共同體,長久寄居在國人的腦海中,甚至成為了賴以謀生的依靠。不管是書評人、網(wǎng)文創(chuàng)作者,還是影視劇從業(yè)者、游戲策劃,背靠著“金庸江湖”都吃上了飯,并吃好了飯。
文化人分羹
金庸忌日那天,王曉磊(六神磊磊)在上海辦了場簽售會。簽售會的名字叫“天涯思君”,他請了金庸的次子查傳倜,為自己的新書《六神磊磊讀金庸》站臺,并一起追憶金庸。
金庸的書,從不缺乏讀者,也不缺乏書評人。王曉磊從2013年起開設公眾號“六神磊磊讀金庸”,假借金庸筆下的人物編排現(xiàn)世社會的段子,借古諷今,指桑罵槐,博得了很高的人氣。
在互聯(lián)網(wǎng),批評文章不好寫,王曉磊有些文章寫得十分隱晦,不結合評論區(qū)的“提示”,你甚至不知道他意有所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金庸故事給他帶來了一層天然保護套,閱讀門檻隔絕了部分讀者,也保護了自己。正是這樣的“小心駛得萬年船”,王曉磊的公眾號才能堅持了八年。
公眾號里的頂流,賺錢是很容易的。且不論打賞,單是一條軟廣市場價格就在數(shù)十萬元。五年前,某位記者對他的一篇采訪中,就透露出僅是公眾號的廣告,一年收入就達到了數(shù)百萬元。
讀金庸出了名之后,王曉磊把文化事業(yè)版圖擴展到了更遠的地方,他寫作,演講,做社群,做知識付費分享,成立了一家叫“重慶磊落江湖文化傳播”的公司。
他說,感謝金庸先生養(yǎng)活我。
王曉磊無疑是與金庸相關的作者中,站在金字塔尖的人。除他之外,更多的平凡的靠文字謀生的人,從事著網(wǎng)文創(chuàng)作的工作。你能從網(wǎng)文的海量角色中,輕松找到段譽、虛竹、楊過以及張無忌的影子。
不過,撰文的門檻在降低,也意味著作者隊伍更加“卷”。網(wǎng)文寫手的任務量,比一般的文字工作者高得多,在網(wǎng)站與讀者的雙重“催更”下,每天產(chǎn)量超出萬字的作者不計其數(shù)。
我認識的幾位在縣城搞仙俠創(chuàng)作的寫手,不約而同地向我吐槽過,簽約網(wǎng)站的合同有多黑,天天幾乎被壓榨到只能坐在電腦前碼字,得不到絲毫喘息。
武俠片困局
新版《天龍八部》電視劇,2021年遭遇了“史詩級”口碑崩裂,豆瓣評分3.5分,被罵得屢上熱搜。
但實際上,它的難兄難弟并不少。豆瓣上,2020年的《鹿鼎記》3.2分,2019年的《倚天屠龍記》5.8分,2018年的《新笑傲江湖》2.5分,金庸走后的三年間,沒有一部金庸影視作品及格。
但即便如此,導演們還是樂此不疲地翻拍,演員們被選中后也無比欣喜,畢竟“能拍金庸”是一種認可,它也曾成就過一批知名藝人。
電影從業(yè)者和松告訴我,近幾年,題材是否合適往往關乎劇集是否能拍得出來。相比之下,古龍、金庸等武俠大家的作品翻拍,就相對好得多。“網(wǎng)文-IP-影視”的運營鏈條被當作快速開發(fā)項目的絕招,而金庸的小說也被視為這個流水線鏈條中最便捷省事的IP。
越經(jīng)典的IP受眾越廣,對于制片方來說,市場壓力就越小。相比原創(chuàng)IP的市場不可預見性,經(jīng)典武俠劇憑借古龍、金庸這些武俠大家的名字和作品本身就能帶來不菲的流量。
和松也分析說,前陣子,的確玄幻劇憑借一些“流量明星”大行其道,傳統(tǒng)武俠題材受到冷落。但當“玄幻大IP+流量明星”的模式因投入太高、風險太大、數(shù)量太多引起審美疲勞等原因而顯出疲態(tài)后,武俠題材順勢回歸,其實是意料之中的事。
對于武俠電影來說,眼下的疲態(tài)是不爭的事實??v觀近幾年的武俠電影,票房、口碑相比從前都大打折扣。李安譽滿全球的《臥虎藏龍》,張藝謀票房奇跡的《英雄》,都成了難以復刻的案例。
在武俠原著粉看來,港臺武俠經(jīng)典像翻不過的山丘。而明知觀眾不一定買賬,資本仍舊逮著金庸反復“薅羊毛”,這何嘗不是一種影視困局呢?
這里版權過億
武俠游戲,可能是金庸作品二次創(chuàng)作中,三十年間保留得最原汁原味的。
追本溯源,中國式武俠游戲的起點,可以從1990年大宇公司的《軒轅劍》開始。到了1993年,智冠科技公司以金庸的《笑傲江湖》為范本推出游戲,正式讓一代武俠小說宗師的作品變?yōu)橥婕矣H自體驗。
當時的中國歷史題材游戲,多半被日本游戲公司改編,從三國志,到西游記,再到水滸傳等,都是日式風貌呈現(xiàn)。直到武俠游戲出現(xiàn)后,才真的有一種類別與風格,真正由華人自己來創(chuàng)造。
1996年上市的《金庸群俠傳》,算是金庸作品的集大成。1990年代的金庸IP游戲改編權并不算貴,這讓智冠科技有機會一口氣將它們全部拿下(非獨占)。
游戲將玩家設定為穿越進金庸世界的“小蝦米”,通過一系列冒險找到十四天書,成為一代大俠后穿越回現(xiàn)世。玩家在游戲中,可以切身參與諸多小說中的重頭戲,例如圍攻光明頂、英雄大會、華山論劍等。
它的自由度在同類游戲中前所未有,玩家可以自由選擇主角的資質、練武條件;可以在24位金庸武俠故事的主角中任意選擇同行伙伴;可以安排同行人員的武功修習、裝備配置。
在完成游戲的大部分時間內,去哪里,和誰,要干什么,是否要和BOSS過招都由玩家自行掌控。甚至,連最后通關之戰(zhàn)的敵方都能夠由玩家在之前游戲中選定的道德值來決定。
這部作品,與《仙劍奇?zhèn)b傳》并稱為1990年代國產(chǎn)游戲的兩大巔峰。通過武俠題材呈現(xiàn)出“開放世界”的宏大與樂趣,加上對多部金庸作品的巧妙改編融合,讓無數(shù)玩家意識到“這是自己的江湖”。
而后,中國網(wǎng)游爆發(fā),從此關于武俠的游戲多如牛毛,不少名作甚至出海撈金。他們脫胎于韓國“傳奇”式網(wǎng)游的泡菜玩法,講究的是打怪升級,獲得更好的裝備與獎勵,令人著迷卻又讓人成癮。
不過觀察近幾年的市場,也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有不少武俠新品跳脫出了傳統(tǒng)武俠游戲的桎梏,率先完成了蛻變。
比如,2018年由螺舟工作室打造的《太吾繪卷》,這款由5人獨立游戲團隊打造的武俠游戲,在上線后一炮而紅,甚至一度登上了相關游戲熱銷榜第一的寶座。
這部游戲,在內容設計上幾乎完美,不論是人物性格和善惡走向的塑造,娶妻生子和浪跡天涯的抉擇,一念成佛與一念成魔的取舍都由玩家決定,正如真正的武俠江湖一般。
而另一款現(xiàn)象級的游戲《永劫無間》,則是結合武俠與吃雞(生存射擊類游戲的代稱),獲得了市場成功。與俠客養(yǎng)成類游戲不同,這款游戲更講究俠客的決斗。玩家之間的決斗全憑技術,操作上下限都不低,輸了只是因為自己技不如人,還原了刀光劍影、血海腥風的江湖斗爭。
武俠游戲,可以說是華人世界里獨有的游戲門類。沒有深厚的中國歷史與文化素養(yǎng),基本上是難以刻畫出武俠世界的奧妙,更遑論用代碼將其轉化為熒幕前的電子游戲。
在文化作品中,金庸對游戲的了解最少,智冠科技第一次找他要授權的時候,金庸留了句“回去研究看看再回答你”,之后便音信全無。要不是創(chuàng)始人王俊博的死纏爛打,金庸作品以游戲的形式出現(xiàn)在市面上,可能還要晚上多年。
金庸先生當初肯定想不到,如今游戲占了他版權收益中的一大半。有人統(tǒng)計過,金庸15部小說近1500個人物,衍生出游戲版權費早已超過億元。
(摘自《南風窗》胡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