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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柴

      2022-04-29 00:44:03王夔
      安徽文學(xué) 2022年11期
      關(guān)鍵詞:蘇南火柴

      王夔

      菲燃點著了一根火柴,她不知道這火柴是從哪里來的,下午在整理廚房壁柜時,她發(fā)現(xiàn)了它。壁柜陰暗角落里的黃皮火柴盒,盒子里十根紅頭火柴,所有的火焰都像火柴出廠之初一樣勇敢,灼灼其焰。當(dāng)然,最后它們成了刀板旁的一堆灰燼。手機放在刀板的另一邊,蘇南的話不斷跳出來。她不看了,她不能再看了。女人有時也需要殺伐決斷。

      兩個小時后,她已經(jīng)在西陽市的暮春街了。她打電話給劉志新,他約了在這里等她。暮春街的農(nóng)貿(mào)市場人氣很旺,路邊的水盆里,養(yǎng)著兩條二三十斤的大青魚。一個穿藏青外套的禿頭男子,動作利索地攤著春卷皮,平底鍋下爐火熊熊,煤球味夠嗆。劉志新遲到了幾分鐘,身體靠在橋欄桿上,有點兒不耐煩。什么事非要把我喊出來?微信里不能說?電話里不能講?菲燃說,我請你吃晚飯。劉志新說,我吃過了。就在這兒講吧。菲燃說,旁邊有家楓葉茶吧,要不喝口茶。劉志新說,我家里還有事。

      菲燃將坤包往肩上提了提,說,下午我在家里,找到了十根火柴,桿兒很粗的那種。我把它們?nèi)珓澲?,我就像那個可憐的賣火柴的小姑娘,只有跳動的火焰會照亮她。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說,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你知道。

      你還找他干什么,你們都已經(jīng)完了。

      要沒有勇勇,我也不會找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不會不知道。他已經(jīng)有五個月沒有給勇勇生活費了。這張卡是他給我的,是他的名字,他的卡,我只有密碼。他有五個月沒有往里面打錢了,五個月。請你把這張卡還給他,既然他不往里面打錢,我也不需要這張卡了。

      卡別給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知道的,他就在這里,在西陽。你知道他在哪里。

      劉志新轉(zhuǎn)身往電動自行車處走,菲燃一把抓住了他,你得告訴我他在哪里!劉志新甩了甩,你放開。有路人看過來,劉志新知道,他擺脫不了她了。他掏出手機,把她前夫新?lián)Q的手機號給了她,還有他的地址,梅蘭花園5號樓203室。小區(qū)在城西,一個小套,當(dāng)初還是劉志新幫他租的。好了,行了吧。

      菲燃到梅蘭花園的時候,天全黑了。她戴著大檐帽、口罩,在小區(qū)進口出示了行程碼,量了體溫,找到5號樓,沒上去,在小區(qū)里轉(zhuǎn)了兩圈,最后坐在小區(qū)中心廣場的水泥椅子上,看幾個大媽跳廣場舞。她打開手機,蘇南的話就冒出來,像沒完沒了的泡泡水。這些泡泡包圍著她,攛掇著她。梅蘭花園是個老小區(qū),5號樓一單元的樓道口堆滿了雜物。她上了樓,敲門,開門的是個戴著耳飾的男生。203兩個臥室,前夫和錢豪一人一間,那這個戴耳飾的,就是劉志新說的那個紋身師了。菲燃說,我找何喬。紋身師往里屋喊,何喬??蛷d不大,沙發(fā)上亂糟糟的。何喬從房間里走了出來,腳上趿著雙露趾拖鞋。他把她讓到房間,他住的小房間,也就八個平方。一床、一桌、一櫥,剩下的空間已然不多。他把雜物都扔到了床上。她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背靠一塊17英寸的電腦顯示方屏。他說,你怎么跟劉志新說我沒給你錢,我什么時候沒給你錢,錢我都給了。你沒收到?不可能!我手機上有記錄。

      不是錢的事。

      那你想干什么?

      我不要錢。

      你不要錢,難道你還想復(fù)婚?

      菲燃冷笑了一聲,復(fù)婚!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把孩子給你。

      為什么?

      勇勇是個男孩子,男孩子跟父親過會好一些。我一個女人,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

      孩子給我可以,把房子也給我。

      房子就別想了,孩子給你,我給生活費。

      那就沒有什么好談的了。何喬站起身來,將一件茄克衫扔到了方屏前面,他這是下逐客令了。

      勇勇四歲,上幼兒園小班,是他的,也是她的。一年前,他們離婚的時候,孩子歸了她,房子也歸了她。理由很簡單,房子是要給兒子的。離婚后,何喬去了西陽,菲燃帶著孩子,住著原來小縣城的房子。孩子上了幼兒園后,她的時間多了起來。她母親跟她說,趁著年輕,重找個好人家。當(dāng)然了,也不光是她母親這么說,她身邊所有的人都這么說。剛離婚那會兒,菲燃覺得她可以一輩子不要男人,時代不同了,男人給的,她自己也可以掙出來。后來就不行了,先是老覺得宮寒,然后整個屋子都變得冷絲絲的。水泥墻堅硬無比,有一段時間,她老是毫無預(yù)感地撞了上去,就像一條破敗的小木船撞上了冰山。有同事稱是感統(tǒng)失調(diào),建議她做些感統(tǒng)運動訓(xùn)練,她不以為然,她又不是老這樣。如果硬說是感統(tǒng)失調(diào),那也是“神經(jīng)刀”感統(tǒng)失調(diào)。同事笑了,如果不是感統(tǒng)失調(diào),那一定是缺個男人,陰陽不調(diào)。菲燃說,你才缺男人。同事說,我不缺男人,我有老公。要不,今天晚上回去,我跟我老公商量商量,如果他同意的話,把他借給你用幾天。

      同事沒有把老公借給菲燃。到了晚上,安頓好兒子之后,菲燃的肚子又隱隱作痛。她想,這個時候,來個男人就好了。同事說得對,男女陰陽調(diào)和。男人就是益母、當(dāng)歸、白芍,有個男人在身邊,溫一溫肚子,這些癥狀也許馬上就消失了。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想起單位和家中間的那家婚姻介紹所。

      接待菲燃的是個富態(tài)女人,在說明了來意之后,女人面露難色。別看中國男多女少,那是在農(nóng)村,在城市里,永遠(yuǎn)女多男少。就算在我們這樣的小縣城,也是這樣的。而且在離異人群中,帶個女孩好一些,帶個男孩真的很難。菲燃沒有想到,因為勇勇,自己會成為鄙視鏈的無敵存在。女人勉強介紹了兩個,能接受她有男孩的,她都沒有中意。確實,太差了,而且不像談戀愛的,沒有誠意,她都懷疑他們是她請來的托。后來菲燃換了家中介,婚姻狀況變成了離異無孩。只要有鐘意的,孩子總是有辦法的。就是在那家中介所,她遇到了蘇南。

      蘇南在電視臺工作,編制外的,是那里的水電工。收入倒也不算高,但是體面,工作之余還有外快。他大她五歲,有個六歲的女兒。女兒跟他前妻,房子也給了前妻,他和他父母住一起。她想,她有房,如果他不介意,她那里可以用作婚房。他的手不糙,他不像電視臺的水電工,像是那里的正式人員,編制內(nèi)的編輯或者記者。是的,他有編制內(nèi)的人的那種風(fēng)度。當(dāng)然,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他喜歡她,愿意當(dāng)她的益母、當(dāng)歸、白芍。

      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要不想再拖下去,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菲燃坐在那里,橡木椅子硬硬的。她抑住自己的火氣。她對自己說,好好兒的,好好兒的。今天是她有求于他,不似當(dāng)初離婚,她要棄他如棄敝履。她應(yīng)該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但她的這個理和情像自鬧離婚的當(dāng)口就走散了,現(xiàn)在要把它們找回來,卻不知道它們躲在哪里。她有點兒冒汗,在腋下。她轉(zhuǎn)過身子,默默將他扔在電腦方屏前的茄克衫疊好了。他的房間窗戶朝北,想必租金比朝南的主臥便宜不少。樓下是綠化帶,長著半人高的枸骨,那些細(xì)碎的白花被帶刺的綠葉拱云般托了出來。她當(dāng)然看不清,但她清楚。在縣城她住的小區(qū)綠化帶,也長著枸骨。枸骨的花和女貞的花長得近似,有一次,她用手機里的“形色”軟件掃枸骨花,手機將枸骨認(rèn)成了女貞。她將茄克衫放在方屏前,繼續(xù)到床上收衣服,她要把它們一件件疊放整齊,就像他們剛剛結(jié)婚時那樣。

      你別疊了。

      你看看你,都亂成了什么樣子。

      何喬奪過她手上的牛仔褲,重扔到床上。李菲燃,我讓你別疊。

      菲燃縮回手,搓了搓。她說起下午的火柴,一共十根,在壁柜的東南角落里。你有印象嗎?我一點兒都沒有印象。我們家里居然還有火柴,那么古老的東西。你有沒有印象?

      什么火柴,我不知道。

      要不,我給你看看勇勇的視頻吧,上周六我?guī)チ藙游飯@,我們買了胡蘿卜喂駝羊。獅子們都在睡覺,但有只山羊兇得很。你掃一下我的微信,我從微信上發(fā)給你。

      我不看。

      你兒子的你不看?

      我不看。

      她愣怔在那里,前夫這是練了幾十年的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入哇。何喬說,天色不早了,我?guī)湍憬袀€順風(fēng)車吧。

      既然他不講理,那就別怪她無情。菲燃屁股重重地往橡木椅上坐了下去,橡木椅吱的一聲,就像把她的屁股給焊在上面了。今天不把事情解決掉,我就不走了。

      你要賴在這里不走,我就要打110了。

      如果在一年前,她即刻撲上去了,她要抓他、咬他、踢他,讓他見識到什么叫女人的厲害。

      我可以多給你些錢,一個月2000塊怎么樣?房貸我還,等勇勇十八歲,我會把房子過戶給他。

      我要睡覺了。何喬說。

      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是突如其來的,沒有足夠的鋪墊。比如,勇勇。菲燃穿著婚紗辦喜酒的時候,小腹已微微隆起,那時勇勇三個月了。她沒有算到,不知道哪里出了紕漏。比如,火柴。壁柜其實她上個月整理過,里里外外抹了一遍,沒看到火柴。摸到火柴的時候,她有點兒恍惚。是不是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個平行宇宙?在這個平行宇宙里,火柴是存在的。勇勇呢,勇勇在不在這個平行宇宙里?她打微信視頻電話給母親,她媽說,他們在人民公園,隨后她看到滑滑梯上的勇勇,倒著身子滑下來。他真調(diào)皮呀。比如,新冠疫情。何喬說要睡覺,但疫情不讓他睡了。先是喇叭在樓下喊,小區(qū)封閉,大家盡量不要出門。俄頃,又喊,兩個小時后做核酸,大家做好準(zhǔn)備。

      菲燃攤開雙手,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了。何喬走到客間,錢豪問他有沒有糧食,何喬稱有一大包方便面,米也是有的。錢豪說,得虧今天我去超市,買了一大堆特價面包和餅干,還有幾包雞翅、牛肉干。他湊近何喬問,你女朋友?何喬說,前妻。錢豪說,樣子不錯,怎么離的婚?何喬說,滾犢子去。今天我要把沙發(fā)整理一下,我要睡沙發(fā)。錢豪說,睡什么沙發(fā),老夫老妻了,破鏡重圓的好機會呀。何喬說,好馬不吃回頭草。錢豪說,那不是草,那是朵牡丹花呀。何喬說,牡丹花下,你會死得很慘。錢豪看了看小房間掩著的臥室門,像嘴巴里填滿了口水,含糊不清地說,但是風(fēng)流哇。何喬說,去死吧。錢豪說,別,朋友妻不可欺。兄弟,人是舊的好,依我說,這人送來了,誠意滿滿,你就收了吧。何喬沒理他,收拾了沙發(fā)上的雜物,微閉雙目,外表上看像老僧入定,內(nèi)里卻是五味雜陳。

      他和她是大學(xué)同學(xué),她學(xué)藥學(xué),他學(xué)漢語言。那是所民辦大學(xué),兩人是在一次校運動會上認(rèn)識的,聊起來,是西陽同鄉(xiāng),還是一個縣城的。畢業(yè)后,他們回了老家,她進了一家民營醫(yī)院做藥劑師,他遍尋工作不著,最后進了一家賓館做文案策劃??h城本來客源就少,新冠疫情一來,賓館生意一落千丈,工資也一拖再拖。他父母一個公務(wù)員一個老師,相互幫襯著他。他們結(jié)了婚,有了勇勇。他辭了賓館工作,做過民宿,還做過作文培訓(xùn)。做民宿的時間不長,做作文培訓(xùn),是他母親的建議,他母親是有些資源的。開始還好,但還是疫情原因,加之減負(fù)政策,作文培訓(xùn)也黃了。創(chuàng)業(yè)失敗,連帶的是婚姻失敗,她總是說他像個孩子,長不大的孩子。他的確比她小三個月。但小三個月就是孩子嗎?怎么剛戀愛那陣不覺得他是孩子?后來他明白了,他要能掙上錢,誰管他都得叫爺。她喜怒無常,嘻嘻哈哈哭哭鬧鬧,他總摸不著她帶著哪根筋。離婚是她提出來的,理由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她不想和一個未成年人把日子持續(xù)下去。我就像帶著兩個孩子。菲燃悲憤地說。

      203的廚房不大,放了個三門冰箱,更顯狹窄。兩個男光棍,平常用廚房的時間并不多,他們多是外賣、小吃攤、面館和方便面?,F(xiàn)在小區(qū)封閉,只能閉門造飯。他們400塊錢團了兩份菜,包括胡蘿卜、洋蔥、青椒、大蔥、芹菜、青菜、韭菜、茼蒿、土豆、金針菇、番茄和夾心肉。本來一戶只能團一份,不知錢豪從哪里多弄了一份。拿到菜的時候,他請菲燃掌廚——事實上,這兩天都是她在掌廚。他要請他們吃一頓,晚上弄點兒小酒。廚房間只有一人的活動空間,她也不用他們幫忙,他們只會幫倒忙。再說,畢竟住他們的吃他們的,做點兒家務(wù),也算安心。她做了炒青菜、水煮肉片、土豆燒肉、芹菜炒肉絲,再炒點花生米。這兩天她和前夫之間話并不多,他們總說不到一塊兒去。他甚至有點兒不搭理她。倒是錢豪,一口一個嫂子的。她讓他別叫嫂子,他來一句前嫂子。這前嫂子聽著更別扭了。他要叫嫂子,就由著他叫好了。

      那邊錢豪又在喊了,嫂子,還忙什么,來吧。菲燃說,我把肉收一下湯就好。錢豪拍了拍何喬,還沒進展?何喬說,什么進展哪,就沒那意思。錢豪說,我看嫂子挺好的。何喬說,誰用誰知道。錢豪拍了桌子,說了聲我操。

      和大多數(shù)的“90后”一樣,菲燃的廚藝一般,這兩天跟著抖音,現(xiàn)學(xué)現(xiàn)做,效果出奇的好,不是給抖音做廣告。她坐了下來,接過啤酒,說,這有點奢侈了呀。錢豪說,感覺就像億萬富翁。來,喝。

      中途菲燃離了椅子,到小房間接了個微信電話,蘇南的。算起來,她和蘇南在線下只見過一面。她表示可以處處看,但沒有表示特別的好感。在沒有解決勇勇之前,她只能把那些期待藏起來、密封起來,任由它們發(fā)酵??h城就那么大,他又在電視臺工作,打探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她最近真是被他折磨死了,得吊著他,給他希望,又不能給他太確切的希望,不能給他放跑。她已然精疲力竭。她回到座位上,跟錢豪碰了杯。何喬不碰,只默默喝酒,吃花生米,像置身局外。錢豪身高不超一米七,皮膚白,耳朵上打滿了耳洞,左耳七個,右耳八個。他說他肚臍上也有,還問菲燃,想不想打洞,如果想,他可以代勞,免費的。她才不要那么多洞,一個耳朵上一個就夠了。但錢豪的意思,一個耳朵上一個肯定不行,沒有層次感,不豐富,嫂子這么漂亮,怎么能一個耳朵上只有一個,起碼得兩個三個。他說了好幾次,她其實有些隱隱心動的。但她來西陽,顯然不是來打耳洞的,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主要矛盾不解決,其他都是扯淡。她碰了下錢豪的酒杯,又主動碰了下何喬的酒杯,要不,你替何喬打吧。錢豪說,他耳邊子厚,打不穿。她說,厚不厚還不在于你的平口鉗。何喬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了笑,刷起了手機。

      何喬將手機送到錢豪面前,說,看,我們快解封了。錢豪說,謠言吧。何喬說,真的,小區(qū)警務(wù)群的。錢豪說,這么快??上Я宋疫@剛囤的菜。何喬說,有什么可惜的,這不今天喝酒嘛。來,慶祝解封。

      菲燃喝得有點兒多,洗完澡,仍有微醺感。碗沒洗,早早地上了床。半夜有人敲門,她聽何喬說,我來拿件衣裳。她開門,他進來,他突然抱住了她。她說,干什么。他不說話,更緊地抱住了她。這個場面她不是沒想過,她應(yīng)該拒絕。如果是剛來的那會兒,她肯定拒絕了,她會一腳把他踢到九霄云外。但是現(xiàn)在,怎么說呢?她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想,身體是有記憶的,她和他是熟悉的,是她的他的是彼此的。是身體本身的她和他,不是她和他。她認(rèn)識他,歡樂地迎了上去。她罵她無恥。她想,如是蘇南,一定不會這樣,她會認(rèn)生,就算勉強在一起,也會磕磕碰碰。

      他做完,回了沙發(fā),就像例行公事。她重洗了個澡。她本來想和他談條件的,就是和他做完那事兒,和他談條件。換句話說,她原本也有那樣的打算的,把他弄到床上,他就聽她的話了。以前是這樣的。事到臨頭,她又不這么想了。她是她,她是她,她們是互不相干的,也是缺乏溝通的。

      天亮了,菲燃聽到窗外灰喜鵲在叫,拉開窗簾,果然看到兩只灰喜鵲站在楓樹上,藍色的尾巴像琴鍵一樣跳動。她起身,像往常一樣去廚房,卻看到何喬站在刀板前,用刨刀刨著紅薯皮。

      我要走了。菲燃說。

      吃完早飯再走。

      我打了我來的時候那個順風(fēng)車主的電話,他說,40分鐘到。

      來得及。

      司機來的時候,何喬沒有下樓,送她的是錢豪。錢豪拎著一大方便袋的面包,硬塞到她手中。路上吃。他說。

      不不,那么點兒路。

      我這里多,買多了。

      我也吃不了。

      給孩子吃。錢豪說。

      菲燃化了淡妝,左耳上吊了兩個仿鉆墜,一個菱形,一個蝴蝶形。錢豪說得沒錯,這樣有層次感。地點是她定的,縣城的一家茶吧,她約了蘇南喝下午茶。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打算把自己交代出去,希望他愛屋及烏吧。包廂里兩張桌子,兩張沙發(fā),四把椅子,還有一盞昏黃的吊頂白熾燈。其他燈還有,但她只留著它。蘇南出現(xiàn)的時候,她的手心又在出汗,她將手在褲腿上蹭了蹭,她對自己說,別緊張,只是苯基乙胺在身體里作怪,它統(tǒng)治了她。她本來打算直截了當(dāng),把話挑明了,我就有個兒子,你愛談不談吧。但她怎么說得出口呢?菲燃喝著菊花茶,表情有些羞赧。蘇南說,你今天瞅著有點兒不一樣。菲燃晃了晃腦袋,說,是耳墜不一樣,漂亮嗎?蘇南說,漂亮。

      你有多長時間沒見到火柴了?菲燃問。

      火柴?上個世紀(jì)的東西。我感覺這一輩子就沒有見過。

      菲燃笑起來,上次我在我們家櫥柜扒拉到一盒,前天我又去那兒看,上次扒拉到火柴的地方居然還有一盒。我記得上次明明沒有了的,它就像莊稼,從那里長出來的一樣。小的時候,我父母給我壓歲錢,除夕給,壓在枕頭底下,他們說,第二天能翻倍。大年初一我拿出來數(shù),果然都翻倍。后來我不管有什么好東西,它們都會在我夢中的枕頭底下出現(xiàn),那兒就是聚寶盆、搖錢樹,它們能不斷地生長出來。

      蘇南說,你一定喜歡買一送一。

      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說的,翻倍你高興。

      那你還知道我什么?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菲燃說,人家都說,在咱們這個小縣城,沒有電視臺人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我只是個水電工,只知道三通、PV管、萬用表、墻壁開關(guān)這些。

      蘇南是個有溫度的人,比一般的男人都高,37攝氏度以上。她手心不出汗了,他的氣息簇?fù)碇?、鼓舞著她。她要說出那個秘密了,昏黃的白熾燈越來越亮。但是說出來的時候,秘密變了,順著火柴,她說了另一個秘密,是關(guān)于她父親的。昨天,她去看了她的父親,不是她母親的丈夫,是她的生父。她的父親在尋陽鎮(zhèn)上,一間破舊的五架梁房子里,屋角結(jié)滿了蛛網(wǎng)。父親坐在一把明式椅上,折著紙元寶。他說,錫紙的好,到了陰間是真金白銀。她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看他了。父親和母親是在她上幼兒園時離的婚,為什么離婚她知道,她母親以為她不知道,她都那么大了,能不知道。她母親說是出差,和一個叔叔在一起,那個叔叔是她同學(xué),后來成了她的繼父。繼父對她很好,就像親生的那樣好??墒窃俸茫南嗝策€是背叛了他們,她長得像她生父。她繼父對她好,她母親對她好。她要的,在他們能力范圍內(nèi)全給。他們給了她一個完整的家。她也愿意是他們的??墒钦罩R子,她就會想起生父,她身體里流著他的血。這些年,生父守著老屋,越發(fā)寂寥。只是每次回去,她都無話可說,就像她沒有辦法回到幼兒園。這次她回去,竟然發(fā)現(xiàn)父親手邊放著火柴,跟她在壁柜里找到的一模一樣。父親跟她解釋,朋友做火柴,送了他一大堆。一盒十根,每只盒子上他都寫一個日期,一盒用五天,半包煙,兩盒用十天,一包煙。

      她把錢豪給她的面包給了父親,但父親又塞回給她兩只。

      從茶吧回家后,有很長的時間,菲燃都沒有收到蘇南的信息。以致于她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說勇勇的事。她只記得自己說了父親。難道講述父親的時候說漏了嘴,把勇勇帶出來了?她沒有勇氣去問,又總是懷著萬一的期待。

      那天菲燃騎著電瓶車,從單位下班,半途去了大統(tǒng)華超市,買了兩包衛(wèi)生巾。在超市門口,她遇到了蘇南。她出門,他進門。她沖他招了招手,但她的手僵在半空,他裝作什么都沒有看見。他一點兒溫度都沒有,冰得瘆人。她坐到超市門口的椅子上,摸到了包里的一塊面包,是父親塞回給她的。她吃了一口,甜得牙疼,不禁把包裝紙翻過來,看后面的配方表。

      品名:Ai菲爾松卷(椰絲味)。配料:小麥粉、白砂糖、雞蛋、精煉植物油、食用淀粉、果醬、葉綠素銅鈉鹽、姜黃、椰絲、食用鹽、食用酒精、食品添加劑(黃原膠、果膠、β-胡蘿卜素、山梨糖醇液、甘油、單硬脂酸甘油酯、硬脂酰乳酸鈉、蔗糖酯肪酸酯、磷酯、丙二醇、碳酸氫鈉、碳酸鈣、焦磷酸二氫二鈉、磷酸氫鈣、磷酸二氫鈣、山梨酸鉀、脫氫乙酸鈉、檸檬酸、葡萄糖酸-δ-內(nèi)酯、納他霉素、食用香精、酒石酸氫鉀、乳糖、聚甘油脂肪酸酯、硬脂酰乳酸鈣)。

      菲燃一點兒食欲也沒有了,將吃剩的面包扔進了垃圾桶。她的肚子隱隱作痛。她從坤包里拿出一盒火柴——她今天在壁柜里發(fā)現(xiàn)的。她劃亮了一根。一共十根,一天兩根,五天抽半包煙。

      責(zé)任編輯 張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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