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石青
燥熱的晚風(fēng)緩緩吹過小城,吹入我編織的夢里。中考成績像老眼昏花的砍柴人,用手中鋒利的斧頭將我的夢砍得七零八落。我踏入了那所曾經(jīng)被我鄙夷不屑的職業(yè)學(xué)校,但是當(dāng)我在這所學(xué)??催^若干個晚霞后,竟然深深地愛上了它。
九月,開學(xué)季。馬路兩旁綠蔭重重,終歸沒能入我心房,蟬伏在樹干上嘶鳴,我心中更加煩躁,眉眼間的鄙夷早已盡顯。
上課鈴聲響起,一位老師從門外緩緩移動過來,如一頭大象般笨重,他每跨出一步,瞬間“地震山搖”。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顯得憨厚可親。他手臂間夾著一疊大大小小的書,一將書放在講臺上,一陣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我叫王紀(jì)金……”隨后,同學(xué)們的笑聲讓嚴(yán)肅的課堂活躍了起來。
他甚是喜愛《紅樓夢》,課堂上不知怎么就扯到了賈寶玉與林黛玉的仙緣、與薛寶釵的俗緣、與妙玉的佛緣,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有的同學(xué)還做起了筆記。在他的講解下,語文課竟然如此鮮活生動,不再是刻板無聊的“知乎者也”。上課時,一個個新奇古怪的字眼從他口中蹦出,自動排列組合成有趣的故事。他那如同熟透了的西瓜的肚子中,似乎裝滿了人間的悲歡離合。
有一次,學(xué)生問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什么,他答:“沒能長高,哈哈哈……”他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教室里,我們自然也是跟著大笑。
他講課時有個可愛的小動作,喜歡把胖胖的手指塞進(jìn)教鞭的小繩子里,塞進(jìn)去后手指又拿不出來,便把手放在講桌后扯來扯去,自認(rèn)為學(xué)生看不見。他為拯救自己的手指而苦惱,煩得不行了還氣憤地喊“天殺的”。同學(xué)們瞧見了,也只能捂著嘴偷樂。
但他對于教學(xué)卻是極為認(rèn)真的。在他的課堂上沒有人敢睡覺,有個別不識趣的同學(xué)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他就咳兩下,清一下嗓子:“喂!那個同學(xué),嘿,周公嫌你煩嘍,趕快站起來!”接著將教鞭重重地敲在桌子上,我們的魂魄都跟著震了震。
有一次,他布置了作文作業(yè),作文題目與題材沒有任何限制,讓我們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作。我也寫了篇,但沒交上去,被他查到了。他讓我到他辦公室。
“你的作文寫了嗎?”他問。
“寫了點?!?/p>
“拿來我看看?!?/p>
我慢吞吞地將作文本交了出去,他收下了,叫我第二天去拿。我本以為他只是隨便看看,然后在末尾隨意地打個分?jǐn)?shù)。但是當(dāng)我打開作文本時,我震驚了,心中也充滿感激。我的文章上滿是紅色的圈圈點點,小到標(biāo)點符號,大到一句一段,不但修改了病句,連錯別字也一一訂正了,文章后面還寫了很多評語。當(dāng)我望向別人的作文本時,也是這般,無一例外。
后來,我拿著更改過的作文本去找他,我們在走廊碰到了。他端著我的作文本,隨手從口袋中掏出一支筆來。
“你這里可以改一下,不要那么多修飾,顯得累贅……”他邊說邊在作文本上寫著。
我當(dāng)時很好奇,為什么他會隨身帶支筆,就隨口問了出來:“老師,你怎么隨身帶了支筆???”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p>
他那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讓我忍俊不禁。
有一次上課,他談到做筆記的習(xí)慣,便要求我們隨身帶支筆和小本子,將突如其來的靈感記錄下來,還說:“這可是寶貝呢,說不定你以后成功就靠它了?!蔽夷赜浟讼聛?。沒想到這本小本子在我以后的寫作中幫了大忙。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guān)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豹q記得這是他上第一節(jié)課時所講的話,也許是為了激勵我們。在平時與我們的相處過程中,他的一言一行都默默影響著我們。
是他幫我撥開迷霧見青山,是他手持一盞明燈引我向前,也是他讓我捧起夢想,放于歲月的河流中洗滌。
晚霞穿過云層流淌于人間,將生活中的不如意悄悄撫平,偷偷地往里面塞著許多許多的小歡喜。
(作者單位:江西省奉新縣冶城職業(yè)學(xué)校? 指導(dǎo)老師:王紀(j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