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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劉的茶山

      2022-05-13 11:40:27秦利文
      鴨綠江 2022年8期
      關(guān)鍵詞:灶膛茶山老兩口

      一陣陣爆竹聲從遠處傳來,傳到老劉家已經(jīng)有百年歷史的茶山上。屋里的電視機里也響起了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開幕的歡騰聲,這春晚一年比一年辦得熱鬧,一年比一年有創(chuàng)意。在這座偌大的百年茶山和這所建了30多年的老房子里,除了電視機和遠處的鞭炮聲,幾乎再也聽不到其他什么能夠代表節(jié)日氣氛的聲音。電視機里的那些歡歌笑語和遠處的那些爆竹聲,讓這座茶山下的院子顯得格外孤單。

      廚房里,年過花甲的老劉坐在灶膛前,往灶膛里填著從茶山上撿來的枯枝敗葉。燃燒的火光在老劉滄桑的臉上跳躍,老劉的臉被烤得通紅。這張歷經(jīng)滄桑的臉皺紋更多了,兩鬢的白發(fā)又增加了不少,整個人似乎更加蒼老了。老劉一輩子在這座茶山上不曾離開,自打出生就跟著他的父親在茶山上忙上忙下,不是除草,就是施肥,清明前要趕著摘第一批茶葉,在雨季來之前要趕著摘雨前茶。生在茶山,長在茶山,跟著種植茶葉的父親變成了茶農(nóng)。老劉也沒有多想什么,自打記事起,他就已經(jīng)默認自己這輩子是和茶葉打交道的人了。就這樣,小學都沒畢業(yè),他就回家守著這座茶山了。十多年前,老父親去世了,就埋在茶山旁的那片地里。老父親生前是茶人,死后也要守護這片經(jīng)營了一輩子的茶園。老劉自父親去世后,義無反顧地接下了種植茶葉的祖業(yè)。他也心里想著,兩個兒子,肯定要留一個兒子,把祖業(yè)傳承下去。

      老伴兒忙著制作自己拿手的好菜——茶葉炒臘肉。茶葉是老伴兒在每年的茶里邊挑出最好的,用家里傳下來的老陶瓷罐保存起來,到了過年這幾天才肯啟封,一部分給老李和孩子們泡茶喝,一部分做菜用。臘肉是老伴兒每年冬天來臨前去集市上買來十幾斤最好的五花肉,用茶樹枝伴著茶葉末精心熏制,所以老伴兒做的臘肉的味道與集市上賣的臘肉截然不同,里邊帶著茶葉淡淡的香氣,帶著老劉家茶山的味道。老伴兒這幾年已經(jīng)老花眼了,看東西總是不太清,但她切臘肉卻依舊那么仔細,薄厚剛剛好,不多也不少,沒有因為眼睛老花而退步,反倒越來越精細,且年年如此。每次過年,大年三十晚上,老劉總要和兩個兒子坐在一起,吃著老伴兒精心制作的下酒菜,開心地喝上幾兩紹興老黃酒,把自己艱辛的過去和未來的暢想,特別是茶山的故事,給兩個兒子講了一遍又一遍。兩個兒子也似醉非醉地附和老劉,但卻始終把話題往茶山之外引。

      大兒子每年會帶著媳婦和兩個孩子回來,回來時大包小包地買很多東西,把車后備箱塞滿了,后座也塞了不少。有給老劉買的雪茄煙、紹興黃酒,還有貴州的醬香酒,也有給老伴兒買的新衣服,還有琳瑯滿目的吃的、喝的一大堆。大兒子的一對龍鳳胎回來后,在屋里屋外圍著老劉和他老伴兒,爺爺奶奶喊個不停,纏著老劉老兩口帶他們玩,把老兩口高興得合不攏嘴,怎么看孩子都覺得親熱可愛。每到初一的這天就早早起來,給孩子發(fā)個大大的紅包,一大家人其樂融融,歡聲笑語溫暖著整個小院,整座茶山上的茶樹也似乎充滿了過年的氛圍。小兒子有幾年沒回來過年了,研究生畢業(yè)后進了一家省級醫(yī)藥研究院,潛心搞醫(yī)藥方面的研究。還有一個小女兒,今年剛大學畢業(yè),考上了省城的一家事業(yè)單位。三個兒女,各有各的事業(yè)。老兩口這幾年在茶山這一帶也算是有成就的,村里村外的人見了都不禁豎起大拇指為老劉點贊。老劉在侍弄茶園之余,趕集的次數(shù)好像也多了起來,走起路來腰桿好像也挺直了許多。

      這幾年,兩個兒子都出去了,一個學業(yè)有成,一個在外闖蕩,忙得沒時間回來幫他老兩口經(jīng)營這茶山。兩個兒子一年也就回來幾次,在家待不了幾天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今年一直盼著大兒子一家早點回來過年,可是到了臘月二十六,兒媳婦和孫子孫女發(fā)視頻給爺爺奶奶提前拜年,順便告訴老劉和老伴兒,過年不回來了。

      這個除夕夜,這個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就剩下老劉和他老伴兒。院子的老黃狗一如既往地陪著他們老兩口,在寂靜的夜里,偶爾汪汪汪地叫上幾聲,在院子里來回走幾圈,便百無聊賴地回到自己的窩里閉目養(yǎng)神去了。這陪伴了老劉一輩子的茶山,在夜幕降臨后,顯得幽暗寂靜,悄無聲息。除夕夜,剛下過雪的天空沒有月光,更沒有星星,漆黑的夜晚,雖然看不見茶山,也看不見茶樹,但老劉和老伴兒知道,還有這茶樹、這茶山在陪伴他們老兩口過這個顯得有些孤獨的年。

      老劉坐在灶膛前,若有所思地、不緊不慢地往灶膛里填著樹枝。想起這些年自己經(jīng)營茶山受過的苦和遭過的罪,眼看自己要退居二線了,卻沒人來接班,不免有些傷感。自己出生在這座茶山下的這個院子里。那個時候還沒有這座磚瓦房,還是簡易的木頭搭建的到處漏風漏雨的房子。現(xiàn)在住的這座磚瓦房,是老劉結(jié)婚前,父親幾乎傾盡家底建起來的,并且在這里高高興興地給當年還年輕的他們舉辦了在當?shù)剞r(nóng)村算是比較體面的婚禮。一晃30多年過去了,房子還在,父親早已長眠在茶山上。老劉繼承父業(yè),繼續(xù)經(jīng)營這座茶山。這幾年,市場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茶葉種植的科技化程度不斷提高,老劉也買了些電動除草機、采茶機等,但總是用不習慣。

      老伴兒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老劉看看一桌飯菜,依舊是一大家人的量,可是,飯桌旁就剩下老劉和老伴兒兩個人了。老伴兒拿起去年大兒子回來帶的那瓶紹興黃酒,給老劉倒?jié)M了一杯。老劉像往年一樣把酒杯端在手上??墒?,今年的這個除夕夜,少了兩個兒子和女兒的敬酒詞,少了孫子孫女的嬉鬧聲,老伴兒在灶臺旁忙來忙去的鍋碗瓢盆的聲音也似乎少了很多。

      沒有等到兒子和女兒歸鄉(xiāng)的腳步,老劉卻等到幾個熟悉的人。

      村支書帶領(lǐng)著鄉(xiāng)里工作隊的人來了。兩年前工作隊在村上搞扶貧工作的時候,老劉和他們打過交道,雖然有過要將茶山流轉(zhuǎn)、開發(fā)成鄉(xiāng)村旅游景點的想法,但總是無法在心上邁過那個坎。

      村支書和工作隊的人這次來,總歸還是圍繞這事,況且周邊有些項目已經(jīng)開始動了,不免有些風聲。老劉熱情地將數(shù)人招待進屋,將茶、煙、酒備上,正待問關(guān)于茶山流轉(zhuǎn)的事情,村干部示意老劉先等一下,將上面最新的政策給老劉講解一下。

      原來前些年村里與老劉談茶山的事情,都是圍繞土地流轉(zhuǎn),難免讓老劉心里起疙瘩?,F(xiàn)在不一樣了,政策由原來的扶貧攻堅變成了鄉(xiāng)村振興,經(jīng)營主體還是農(nóng)戶,只是將所有的鄉(xiāng)村資源變成了統(tǒng)一規(guī)劃,由鄉(xiāng)里組織統(tǒng)一管理,土地性質(zhì)沒有變,工作人員以公司化的方式進行管理,農(nóng)戶只需要負責技術(shù)上的指導。無論是經(jīng)營茶山,還是路邊上的商店,都繼續(xù)保持現(xiàn)在的經(jīng)營狀態(tài),繼續(xù)保持山上原有的風貌。

      作為鄉(xiāng)村旅游項目建設(shè)的重點,老劉的茶山自然成為鄉(xiāng)工作隊的重點,鄉(xiāng)里這才在除夕夜里抽調(diào)幾個人到老劉家里。一是幫助老劉舒展一下心情,幫助老劉解決幾年來都沒有能夠和兒子過個好年的問題;二則是幫助老劉解決心里的疙瘩,向老劉講解鄉(xiāng)村振興的政策,讓老劉了解到新的茶山經(jīng)營方式。

      熱熱鬧鬧地討論完,老劉心里依然存在一點顧慮,最后對村支書和工作隊說要考慮一下,明天一早給具體答復。

      工作隊的人連夜趕回去了,老劉的心依然沉甸甸的。周邊無論是茶山還是鄉(xiāng)村旅游,老劉不是沒有去過,也將人家紅紅火火的經(jīng)營現(xiàn)狀看在了眼里,最終他放下了那一縷執(zhí)念,進入了夢鄉(xiāng)。

      天還沒有亮,老劉就站在了茶山頂上,這里不僅能俯瞰整個茶山,還能看到美麗的日出。太陽升起來了,老劉也想通了。借著鄉(xiāng)村振興的東風,再轟轟烈烈干上個十年,他也沒有問題。

      作者簡介:

      秦利文,浙江省麗水市蓮都區(qū)南明山街道辦事處,群眾文化館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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