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晚上總是做噩夢,說夢話,叫天鵝快跑。咋辦呢?
正在工地上干活的水生,接到老家父親的電話,說著女兒妞的近況。水生眉頭緊皺,沒法回答。
不管怎樣,這個春節(jié)必須回家,看看妞,看看年邁的父親母親。妞馬上就七歲了,算起來,和妞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半年。唉!一聲沉重的嘆息,比肩上的鋼筋還重,壓得水生喘不過氣來。
妞是個苦孩子。出世不久,就患上了小兒麻痹癥,本該摸爬學走步的年齡,兩條腿反而日漸萎縮,不得不坐在輪椅上,連走路的滋味都沒嘗過。妞的母親接受不了這個現(xiàn)實,走了,從此沒了音訊。為了給妞治病,水生帶著妞跑過了很多地方,可見效不大。
妞從小就喜歡天鵝。
面湖而居的緣故,妞出生后,見到最多的就是天鵝。水生在外打工的日子,爺爺奶奶把妞的輪椅推到湖邊,用一根繩子把輪椅拴到樹上,讓天鵝陪著妞。天鵝就是妞最好的玩伴,和妞說話,和妞親近,比媽媽還親。
前年春節(jié),水生回家,妞開心地舉起一枚獎章給爸爸看,小臉上滿滿的幸福。原來,湖邊時常有人來獵殺天鵝,氣憤的妞又喊又叫,很多時候根本叫不到人來幫忙阻止,但天鵝被驚動了,飛離了被獵殺的危險。妞還讓爺爺奶奶準備好多小石塊放在輪椅上,喊不行,就用石塊砸。有兩次,惱羞成怒的獵手把妞連同輪椅推倒在地,妞趴在地上起不來,直到爺爺奶奶做活回來才扶起來,可妞不哭,反而高興無比。
妞看護天鵝的畫面,被一個采風的攝影家拍到了,發(fā)在了報紙上,引起了一片贊揚和熱議。當?shù)卣氐貫殒ゎC發(fā)了一枚“生態(tài)衛(wèi)士”的獎章,還獎勵了兩千塊錢。水生抱著妞哭了,他不在意獎章,不在意兩千塊錢,在意的是可憐的妞被推倒在地。
水生發(fā)誓,一定要在城市買上房子,把妞接到城里上學和生活。
一天天地盼,又是兩年,春節(jié)終于到了,水生早早買好車票,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離家還遠著,水生就呆住了,以為走錯了地方。那么浩瀚遼闊的湖,哪去了呢?連同湖邊蔥郁的樹無邊的蘆葦,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瘋長的樓房,占據(jù)了原先的湖。
妞一見到爸爸就哭了,說天鵝沒了。爺爺和奶奶一個勁地唉聲嘆氣,說妞一天到晚哭嚷著要找天鵝,可湖都沒了,哪來的天鵝?聽說湖是被頒發(fā)獎章的人給搞沒的,妞把獎章扔在了地上,不再看上一眼。
水生勸妞,說,快了,爸爸在努力地掙錢,等錢掙夠了,我們到城里安家。妞不同意,說,城里又沒有天鵝。水生哄妞說,有呀,動物園里就有。妞說,不行,我要和天鵝做鄰居。
水生啞了,他實在想象不到,還有哪個城市能夠像湖邊一樣,有很多很多天鵝,讓天鵝和人和諧共處,共同生活。
水生不忍心妞失望,一口答應說,好,我們就到有天鵝的城市安家,和天鵝做鄰居。妞笑了,美美地笑,眼睛里仿佛已經(jīng)飛翔著天鵝,游動著天鵝。如果不是腿的原因,妞肯定站了起來,跳起了和天鵝一樣美麗的舞蹈。
回到城里工地上的水生,見人就問,哪個城市有天鵝。很多時候是失望的,可只要有人說有,水生就粘上他了,非追根究底不可。在工友的指引下,水生學會了用手機搜索。這個有天鵝的城市不遠,房價也適中。水生在心里默默計算了一下,一直緊鎖著的眉頭綻開了。
水生請了一天假,直奔已經(jīng)想象了無數(shù)遍的城市,目睹之后,心穩(wěn)穩(wěn)地安定下來。馬不停蹄地一番查看和比較,傾其所有,毫不猶豫地交了首付。站在售樓部門口,水生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回家,讓妞接聽。
妞,我找到天鵝了,我們就要和天鵝做鄰居了!
話說著,水生的眼淚已經(jīng)涌了出來,濕了滿臉。妞問在哪兒,水生說這是一個有天鵝的城市。妞不愿意來,還問水生:為什么要把天鵝的家鄉(xiāng)給毀了,搬到城市呢?
水生握著手機,回答不出來。
丁迎新: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六安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出版小小說集《咖啡加鹽》《找·寂寞》和散文集《家有帥哥》《就想做個大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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