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岐明

(陜西國際商貿學院國際經(jīng)濟學院，陜西 西安 712046)

0 引言

眾籌為結合眾包及小額信貸的概念，是在一個開放的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上，以貨幣捐贈或以換取未來的產品、服務或股權的形式來為特定項目或企業(yè)提供金融支持的融資手段[1]。科研經(jīng)費不足時，國外一些科研人員也通過眾籌獲取研究所需的資金，這種為科研活動募集資金的眾籌項目稱為科研眾籌[2]。科研眾籌通常具有一定公益屬性，眾籌支持者往往為科研項目發(fā)起人的粉絲，或者是行業(yè)的愛好者或發(fā)燒友。作為出資的回報，科研項目發(fā)起人會公開實驗結果數(shù)據(jù)，或者出資人可以參與到實驗過程之中，以獲得獨特體驗。

目前，國外成功運營了眾多科研眾籌網(wǎng)站， “實驗網(wǎng)” (Experiment.com)是全球第一個面向科研的眾籌平臺，2012年投入運營，截至2021年1月底，累計籌集資金總額超過933萬美元。國內公認的第一家眾籌平臺是 “點名時間”，目前我國尚未出現(xiàn)專門支持科研項目籌資的科研眾籌平臺。一些大型綜合類眾籌平臺也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科研眾籌項目，淘寶眾籌、京東眾籌、蘇寧眾籌等雖設有科技創(chuàng)新相關頻道，但這些項目主要還是圍繞科技成果轉化與應用，大多為智能硬件生產。當前，專門為科學研究過程開展眾籌融資的科研項目也比較罕見，僅僅出現(xiàn)了一些為學術研究進行眾籌融資的嘗試。整體而言，科研眾籌在我國的發(fā)展遠遠不如股權眾籌和獎勵眾籌，也幾乎沒有可供研究分析的科研眾籌成功案例，仍處于發(fā)展的萌芽階段[3]。

制約科研眾籌在我國發(fā)展的因素較多，其中公眾缺乏對科研眾籌的信任度尤為突出。如何建立有效的信任機制，激勵更多的眾籌投資者參與科研眾籌項目，是科研眾籌在我國進一步發(fā)展的基礎環(huán)節(jié)。公私合作是基礎設施建設領域較為常見的融資模式，能否將公私合作機制引入科研眾籌，以此緩解科研眾籌的信任困局，提升科研眾籌的公眾參與度？本文將對此問題加以研究。本文的研究邏輯如下：①制約我國科研眾籌發(fā)展的因素有哪些；②公私合作促進科研眾籌發(fā)展的機理；③如何構建科研眾籌公私合作的現(xiàn)實模式；④科研眾籌公私合作具有哪些積極效應。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把公私合作機制引入科研眾籌，從外部效應和緩解信任困局視角闡述科研眾籌公私合作的理論機理，構建科研眾籌公私合作的實踐模式，并全面總結公私合作的積極作用。

1 文獻綜述

1.1 科研眾籌

眾籌的基本特征契合了公眾參與科學對科研活動的公共性、公開性及民主性訴求[4]。通過比較中外科研資金來源渠道，尹振濤等[5]論證了我國發(fā)展科研眾籌的價值，較早提出應借鑒地方政府在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中廣泛采用的公私合作模式，并建議由政府主導設立官方的科研眾籌平臺。有學者[6]探討了科研眾籌對于拓寬高校教師科研經(jīng)費來源的作用，建議由中國科協(xié)或其他社會組織團體構建專業(yè)的高校青年教師科研眾籌平臺，依托高?？蒲斜姲脚_、科研眾籌平臺以及科研眾創(chuàng)平臺，促進高?？蒲心Ｊ桨l(fā)展?？蒲斜娀I運行模式包括科研眾籌的流程、特性和平臺等方面，發(fā)展我國的科研眾籌，需要完善平臺建設、促進普及推廣、探索本土化發(fā)展路徑[7]。

囿于國內科研眾籌項目的缺乏，現(xiàn)有對于科研眾籌的實證研究大多基于國外科研眾籌平臺，尤其是美國的Experiment、Futsci、CrowdScience、Kickstarter、IndieGoGo等。實證研究多集中在科研眾籌項目的特征，以及影響科研眾籌成功率的因素上。在Experiment平臺上，科研眾籌主題主要集中在生物學和生態(tài)學兩個領域，不同主題的項目或資金籌集率在項目背書者數(shù)量、信息記錄和討論次數(shù)、是否提供視頻、是否參與資助挑戰(zhàn)等方面差異顯著[8]。跨領域的科研項目更容易獲得眾籌成功，眾籌期間項目的適度更新也有正向影響，發(fā)起人屬于多人發(fā)起、高校科研人員發(fā)起則眾籌項目成功率更高，而計劃籌資金額越多，項目成功率越低[9]。值得注意的是，已經(jīng)取得前期成果的科研項目發(fā)起眾籌更受出資人歡迎，也更容易眾籌成功，其原因主要在于擁有前期研究成果能夠降低后續(xù)科研活動的不確定性。

1.2 眾籌信任機制

眾籌雙方的信任關系對眾籌結果具有直接影響，基于信任理論探討信任機制對眾籌成功率的影響是常見的做法。比如，從風險提示、風險防控、承諾股權回購、項目狀態(tài)等視角構建信任模型研究投資者利益保護對項目融資完成率的影響[10]，從信任源和信任傳遞兩方面構建模型探討發(fā)起人特征對項目融資達成率的影響[11]，以信任理論為基礎建立眾籌用戶支付意愿模型[12]，以及科研眾籌中的誠信缺失問題。

互聯(lián)網(wǎng)眾籌的出資人是從熟人圈向陌生人延展，相應地其信任機制也從熟人圈的信任機制向互聯(lián)網(wǎng)陌生人之間的信任機制動態(tài)演化。熟人圈的信任機制是 “中國式眾籌”的一個特點。中國 “熟人社會”中相互嵌入、相互背書、相互制約的人脈網(wǎng)絡，降低了溝通成本和交易風險，能夠快速形成信任關系，而熟人圈內部的失信成本是極高的，這種潛在機制會對參與者產生很強的心理約束，使得參與者之間的相互合作實際上變得更為可靠和容易[13]。當互聯(lián)網(wǎng)眾籌由熟人圈延伸到網(wǎng)絡空間時，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信任缺失問題變得愈發(fā)嚴重。依托群體智慧理論，建立開放中立的融資平臺交流渠道，將有助于促進理性的集體行動，進而解決信任危機問題[14]。發(fā)起人的社會聲譽將直接影響投資者的信任度，名人效應以及龐大的粉絲量是個人社會聲譽的 “變現(xiàn)”。社會聲譽機制對于破解互聯(lián)網(wǎng)眾籌雙方的信任困局發(fā)揮積極作用，領投人機制也是緩解眾籌信任困局的外部機制[15-16]。通過信號傳遞效應，領投人引領跟投人的投資，能夠降低普通股權投資者面臨的風險以及信息不對稱問題。

上述關于眾籌信任機制的研究多屬于靜態(tài)研究，有學者[17]從動態(tài)角度探討了眾籌前初始信任的產生，信任由強關系的小圈子逐漸擴散至陌生公眾的演化規(guī)律。從多階段動態(tài)博弈角度看，眾籌投融資雙方信任的關鍵是建立長期戰(zhàn)略合作關系，而眾籌平臺應發(fā)揮監(jiān)管保障作用[18]。

1.3 公私合作

公私合作 (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PPP)是通過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向社會提供公共物品的一種模式，是政府與企業(yè)共享資源與收益、共擔責任與風險的合作伙伴關系，合作各方可以達到與預期單獨行動相比更有利的結果。PPP模式下，企業(yè)往往能享受到政府提供的稅收優(yōu)惠政策，從而使得其納稅負擔減輕，政府則能夠以較低成本和風險提供公共產品和服務。PPP模式通過擴大投資能力、合理分配風險等方式，最大化基礎設施的提供效率[19-20]。借鑒姚東旻等[21]的研究，本文整理了PPP模式的理論研究成果，從優(yōu)勢與劣勢兩方面入手，歸納總結理論界對公私合作模式效率的看法 (見表1)。值得注意的是，只有在積極外部性條件下，采用PPP模式才可以通過提高基礎設施的質量來減少運營成本，激勵私人部門更好地建造基礎設施[22]。

表1 PPP模式的理論研究總結

1.4 文獻評述

已有文獻對于科研眾籌、眾籌信任機制以及公私合作的研究有如下特點：①國內對科研眾籌的研究成果遠少于產品眾籌和股權眾籌，現(xiàn)有研究主要關注科研眾籌作為一種融資方式有利于拓展科研經(jīng)費來源渠道，彌補科研經(jīng)費的不足，研究方法以定性分析為主；②眾籌信任機制研究主要涉及發(fā)起人團隊、發(fā)起人社會聲譽、領投人機制、平臺審核機制等方面，主要以產品眾籌和股權眾籌為研究對象，對于科研眾籌與公私合作關系缺乏系統(tǒng)性研究；③對公私合作模式的應用研究大多局限于基礎設施領域，較少擴展到科研眾籌領域。

綜上所述，將公私合作機制與科研眾籌結合，論證公私合作機制促進科研眾籌發(fā)展的機理，構建可行的科研眾籌公私合作實踐模式，可豐富科研眾籌和公私合作的已有研究，也有利于促進科研眾籌實踐的發(fā)展。

2 公私合作促進科研眾籌發(fā)展的機理

制約我國科研眾籌發(fā)展的因素，一方面在于項目自身的風險收益特性，另一方面則是由于社會公眾缺乏對科研眾籌的信任，且兩個方面又交織關聯(lián)?？蒲谢顒拥恼獠啃詽M足了公私合作應用于科研眾籌的前提條件，而公私合作則通過領投人機制、政府運營科研眾籌平臺等方式緩解公眾的信任缺失。

2.1 制約科研眾籌發(fā)展的因素

科研項目的風險收益特征是影響公眾參與科研眾籌積極性的首要因素，也即一方面是高風險，另一方面是低回報。

(1)科研眾籌缺乏經(jīng)濟收益?？茖W研究是一種知識探索和生產活動，其產出具有無形性，通常無法直接作為眾籌參與者的報酬。發(fā)起眾籌的研究人員一般是把研究結果與眾籌參與人共享，或者公開實驗過程。公眾參與科研眾籌主要是基于利他主義和社交需求。獲取投資回報是眾籌出資人參與眾籌的重要動機，沒有經(jīng)濟利益回報，在整體科學素養(yǎng)有待提升的條件下，公眾缺乏參與科研眾籌的激勵。

(2)科研眾籌的高風險性?？蒲斜娀I的風險性和股權眾籌有所不同，科研眾籌資金是用于科研成果的產出階段，而股權眾籌資金大多應用于科研成果的轉化階段，其風險要小于前者。另外，股權眾籌的投資者投入資金后將成為項目公司的股東，高風險伴隨著高回報。而科學研究是對未知領域的探索，其研究結果具有很高的不確定性，這也導致科研眾籌參與者要面臨較大的風險，這種高風險性也制約了公眾參與科研眾籌的積極性。

信任表現(xiàn)為一種承擔風險的意愿，信任方對被信任方的信任判斷往往會基于與被信任方直接相關的環(huán)境信息，是一種對情境的反應，在委托人沒有足夠控制權的情況下，信任尤其重要[23-24]。根據(jù)信任理論，信任包含信任源和信任傳遞兩個維度。在科研眾籌中，科研人員、科研眾籌平臺、互聯(lián)網(wǎng)交易的安全性構成科研眾籌的信任源，眾籌信息披露、科研團隊和出資人的互動交流構成信任傳遞。從上述兩個角度分析公眾對科研眾籌缺乏信任的原因如下：

(1)科研團隊與信任困局?？蒲袌F隊是科研活動的設計者與實施者，也是科研眾籌資金的使用者?？蒲斜娀I出資人對科研項目及其發(fā)起人的信任是科研眾籌信任關系的基石，信任程度由誠信、能力、一致性等要素構成。在科研眾籌中，可以從意愿信任和能力信任兩個方面分析眾籌出資人對科研團隊的信任程度。

出資人對科研眾籌發(fā)起人意愿信任的感知受到科研團隊誠信與正直兩個因素的影響，誠實信任是指被信任方因愿意向信任方展示自身的真實信息而獲得的信任?？蒲斜娀I發(fā)起人的善意是意愿信任的決定因素。作為自發(fā)性披露的信息，科研眾籌發(fā)起人對風險提示信息進行披露，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融資方的誠信與正直的態(tài)度，能夠增強投資者的意愿信任感知。近年以來，科研學術領域不斷出現(xiàn)學術造假等違反學術規(guī)范和學術道德的事件，這固然和科研考核、職稱評定以及學術評價體系有一定關系，但客觀上也對科研人員群體的信譽造成一定負面影響，這種負面影響必然會傳導到公眾對科研眾籌發(fā)起人的意愿信任。

能力信任是委托人相信受托人有必要的技能和能力來執(zhí)行某些行動并取得預期結果，能力信任感知的增強能夠降低委托人的風險感知，增強其風險承擔和行為信任感知，對個體行為產生促進作用[25]。在科研眾籌中，能力信任表現(xiàn)為科研眾籌發(fā)起人團隊因有能力進行高水平的科學研究活動而得到信任。如果項目發(fā)起人具有較專業(yè)的資歷背景和經(jīng)驗，就會增加眾籌支持者對項目成功的信心，進而提高項目信任程度?？蒲许椖堪l(fā)起人的聲譽和社會知名度會影響能力信任水平，但現(xiàn)實中發(fā)起人大都沒有很高的社會知名度。另外，我國長期實行封閉的科研資金管理體制，大多數(shù)年輕的科研人員獲取各類科研資金的難度較大，且缺乏與公眾的溝通交流，這使得科研團隊獲得眾籌出資人的能力信任較為困難。

(2)科研眾籌平臺與信任困局。在科研眾籌中，科研眾籌網(wǎng)站的規(guī)模、品牌、信譽、隱私與安全保護措施將會直接影響出資人對其上項目的信任。一般來說，平臺規(guī)模越大、項目與用戶越多，投資者就會越容易產生信任。良好的信譽可以減少眾籌支持者對風險的感知，強化對眾籌網(wǎng)站的能力、善意和誠實的積極看法。而良好信譽的建立是相當困難的，需要網(wǎng)站投入長期的資源，維護與潛在投資者的關系。很多用戶在對眾籌項目進行了解時，往往已有與眾籌網(wǎng)站直接交互的經(jīng)歷。因此，對于眾籌投資者而言，總會傾向于選擇信任信譽良好的科研眾籌網(wǎng)站。我國基本上沒有純粹的科研眾籌項目和專門的科研眾籌平臺，科研人員和眾籌投資者亦缺乏相互交流的渠道，這更加不利于提升公眾對于科研眾籌的信任度。

(3)互聯(lián)網(wǎng)交易與信任困局。在傳統(tǒng)金融情境下，信任的主體主要是個人和實體，信任問題可以通過擔?；虮ＷC等方式來解決。但在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情境下，信任主體從線下搬到線上，網(wǎng)絡環(huán)境下的信任與現(xiàn)實環(huán)境下的信任也呈現(xiàn)出明顯不同的特征：投資人群體的陌生化易引發(fā)投資者對發(fā)起人的信任危機，時間差和匿名制導致交易風險顯著增加，網(wǎng)絡平臺和消費者特性亦會影響在線信任，而在線信任會影響消費者的行為意圖、滿意和忠誠[26]。

現(xiàn)代科研眾籌的一個典型特征是基于互聯(lián)網(wǎng)運行，眾籌出資人對互聯(lián)網(wǎng)交易的信任直接影響其對科研眾籌的信任度?；谥贫鹊男湃问蔷W(wǎng)絡環(huán)境下最基本的信任形式，包括對網(wǎng)絡安全措施的信任、對網(wǎng)絡交易的信任、對電子渠道整體結構性能的信任等。互聯(lián)網(wǎng)交易信任主要涉及用戶對安全和隱私兩方面的感知[27]。在科研眾籌平臺上，感知安全可被視為出資人與眾籌平臺交互過程中對自己身份信息、銀行卡賬號、交易記錄等的保護。如果科研眾籌出資人在眾籌平臺上支付時感覺個人隱私信息將會暴露或被濫用，即會降低對互聯(lián)網(wǎng)交易的信任程度，進而影響其對科研眾籌的信任程度。

(4)信息披露與信任困局。眾籌平臺便利了資金供求雙方的對接，但在眾籌平臺上，投融資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卻進一步加劇，信息參差不齊、真假不分的情況隨處可見，原本脆弱的信任問題變得更加微妙。在公開的資本市場上，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的手段包括信息披露機制、外部認證、聲譽機制、領投人機制等。監(jiān)管部門會通過立法強制要求融資方披露信息，甚至年度報告要經(jīng)過第三方審計。信息披露機制對于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發(fā)揮了作用，但也增加了融資方成本。就科研眾籌而言，融資金額小與信息披露成本高之間的矛盾加劇了眾籌雙方的信任困局。除了信息披露成本之外，科學研究創(chuàng)意設計的自我保護也會導致科研眾籌信息披露不足?？蒲腥藛T為了避免自身的研究思路與設計被他人模仿，往往在眾籌項目說明書中不會完整闡述科學研究項目的詳細信息，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眾籌出資人的擔心與疑惑，產生不信任感。

(5)公眾科學素養(yǎng)。上文所述四個方面更多側重于從被信任方角度分析科研眾籌雙方的信任關系，而公眾作為信任方，其自身科學素養(yǎng)對于科研眾籌雙方信任關系的建立也至關重要。 “粉絲”群體是眾籌投資者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在名人眾籌項目中，粉絲群體的出資額占有重要比重。同商業(yè)文化出版、娛樂類眾籌項目比較，科研眾籌的發(fā)起人主要是科研人員，多數(shù)情況下是社會知名度不高的青年學者，沒有數(shù)量眾多的粉絲群體支持。同時，科研眾籌的公益性決定眾籌出資人主要由具有相同興趣的愛好者構成。由此可知，公眾整體科學素養(yǎng)水平將會制約科研眾籌的普及與推廣。它不僅影響公眾對科研項目的認知，也影響眾籌雙方一致性信任的產生，進而決定公眾參與科研眾籌的意愿。

2.2 項目外部性是應用公私合作模式的前提條件

(1)眾籌融資與公私合作的相容性。理論上講，眾籌融資并不排斥公私合作，在一定條件下二者可以相容。眾籌是指向大量投資人籌資，每個投資人只投入少量資金，以支持項目發(fā)起人的活動，自產生以來眾籌模式已經(jīng)延伸到不同領域。眾籌之 “眾”最初本意雖指普通大眾，但本質上應指資金來源渠道廣、集眾人之力之意，集眾人之力并不排斥政府資金?？v觀國內外，政府部門向小型科研項目投入小額科研資助資金非常普遍。

(2)公私合作的正外部性要求。眾籌融資雖然并不排斥公私合作，但是公私合作作為廣泛應用于基礎設施投資領域的一種融資方式，其應用要滿足一定的條件，即項目的經(jīng)濟外部性要求。只有具有較強外部性效應的項目，當私人資本由于投資周期、經(jīng)濟核算等原因缺乏投資激勵時，采用公私合作模式才能夠激勵私人資本投資，提升全社會公共產品供給數(shù)量。也只有在積極外部性條件下，采用公私合作模式才可以通過提高基礎設施的質量來減少運營成本，激勵私人部門更好地建造基礎設施。

(3)科研活動的社會效益與外部性?？蒲谢顒幼鳛橹R生產過程，其產出成果往往體現(xiàn)為實驗結果、公開發(fā)表的論文、學術專著等，研究成果可以被社會共享，促進社會整體科技水平和科學素養(yǎng)的提升，具有明顯的正外溢性。正是因為科研活動突出的正外部性特征，政府公共基金都是各國科研資金來源的重要渠道。我國各級政府部門每年均安排大量的財政資金資助學者的研究活動，從發(fā)展現(xiàn)實看，科研眾籌公私合作可以作為我國科研資金來源的重要補充渠道。當然，不同科研項目其外部性效應強弱不同，公共資金資助力度也應有所區(qū)別。目前，科研眾籌公私合作在節(jié)能環(huán)保、垃圾處理、中華文化研究，以及一些和現(xiàn)實問題密切相關的接地氣的科研領域具有廣闊的應用前景。

2.3 公共資金的領投人機制

“領投+跟投”方式在我國私募股權眾籌融資中廣泛采用。領投人通常由專業(yè)的投資機構、私募基金或者有經(jīng)驗和資金實力的個人投資者擔任。在國外，也有眾籌平臺擔任領投人的現(xiàn)象。在 “領投+跟投”模式中，領投人發(fā)揮其專業(yè)投資者的作用，既是眾籌項目資金的提供者，同時又承擔著眾籌項目盡職調查、價值估值、投后管理、溝通談判等信用中介功能。領投人以其出資獲取投資者的信任，并將信任通過背書傳遞至眾籌項目發(fā)起人創(chuàng)業(yè)公司，保證股權眾籌的順利推進。

在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模式中，政府部門公共資金承擔領投人角色，發(fā)揮領投人機制的作用。公共資金可以從多個路徑直接或間接促進公眾參與科研眾籌，并推動眾籌成功率的提高。

(1)公共資金領投金額。公共資金作為科研眾籌融資的組成部分，將直接推高項目累積投資額，激勵大眾參與科研眾籌，使融資目標更好地達成。

(2)公共資金出資行為。政府公共資金以其出資行為獲取公眾出資人的信任，其出資行為易被群眾學習與模仿，影響累積投資人數(shù)和人均投資額，最終間接提高融資完成率。

(3)公共資金發(fā)揮信用中介作用。公共資金以其出資獲取投資者信任，并將信任通過背書傳遞至眾籌項目發(fā)起人，承擔了信用中介的作用。作為信用中介，政府公共資金管理部門對項目進行調查評審與監(jiān)督，評估科研活動資金需求并做出調整，吸引更多的公眾參與科研眾籌。

(4)公共資金投后管理的職能?？蒲许椖勘娀I成功后，政府公共資金管理部門履行投后管理職能，監(jiān)督科研資金的使用，保障公眾出資人的權益。

2.4 政府部門運營科研眾籌平臺，引導提升公眾參與度

目前，我國尚沒有專門的科研眾籌平臺。一方面，科研眾籌業(yè)務對民營資本缺乏吸引力；另一方面，民間運營的科研眾籌平臺往往因為規(guī)模小而無法獲得公眾的信任并參與眾籌。政府部門負責運營的科研眾籌平臺定位為非營利性，這使其更注重社會效益。政府信譽背書將提升公眾對科研眾籌平臺和互聯(lián)網(wǎng)交易的信任程度，有力地提升科研項目的眾籌融資成功率。通過政府科技管理部門以及科研眾籌平臺的引導，提升社會公眾的科學素養(yǎng)，鼓勵公眾樹立利他主義精神。在科研眾籌平臺上，科研團隊和社會公眾以及社會公眾之間可以進行深度交流，這種交流有助于建立科研眾籌雙方的一致性信任，有利于推動公眾資助科研活動的行為。除了出資之外，社會大眾還可以深入?yún)⑴c到科學研究過程當中。

3 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模式構建

3.1 構建政府主導的科研眾籌平臺

(1)科研眾籌平臺類型。已有研究將科研眾籌平臺分為三類，即綜合型眾籌平臺、專門的科研眾籌平臺和專門機構設置的科研眾籌平臺。綜合型科研眾籌平臺具有多種項目類型，擁有專門針對科學研究的籌資內容，如IndieGoGo、Kickstarter等。專門的科研眾籌平臺通常只是針對某一特定領域科研項目進行資金眾籌，其中最為著名的是Experiment。Experiment平臺的科研項目類型有20個，截至2021年1月，該平臺累計發(fā)起科研眾籌項目2292個，獲得資助964個，眾籌融資成功率為46.83%，注冊的科研人員數(shù)量有17181人，累計支持者達49394人，多次支持者為3090人，項目平均籌資額為4074美元，每月活躍用戶數(shù)為5019戶，公布的實驗記錄有10191條。機構設置的科研眾籌平臺中，比較知名的有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創(chuàng)辦的PitchFunder、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創(chuàng)辦的UCLA Spark。

(2)民間資本缺乏介入科研眾籌平臺的激勵。在我國，綜合型眾籌平臺中平臺規(guī)模較大、融資金額較多的主要有京東眾籌、淘寶眾籌、蘇寧眾籌等。這些綜合型眾籌平臺會設置多種類型的項目板塊，但基本都沒有介入科研眾籌領域。專業(yè)型眾籌平臺中，較為常見的包括農產品、音樂、影視娛樂、出版等垂直類型的眾籌平臺?，F(xiàn)有各類眾籌平臺基本都是由企業(yè)投資運營，追求盈利，具有商業(yè)屬性?？傮w上看，由于科研眾籌雙邊市場規(guī)模小，業(yè)務培育難度大，且具一定公益屬性，導致眾籌平臺缺少投資回報，民間資本缺乏介入科研眾籌領域的動力。

(3)由科技管理部門建立科研眾籌平臺。由政府機構主導建立科研眾籌平臺，開展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是符合我國實際的具有可行性的操作方式?？捎涩F(xiàn)有的政府科技基金主管部門負責建立運營，通過這種方式建立科研眾籌平臺，能夠彌補當前民間資本進入不足的困境，也能夠充分利用政府科研管理機構現(xiàn)有的資源，邊際成本較小，既推動了科研眾籌發(fā)展，又能夠產生協(xié)同效應。

3.2 運作流程

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模式的運作流程為 (見圖1)：①科研眾籌項目發(fā)起人向科研眾籌平臺提出眾籌融資申請，提交項目說明書；②科研眾籌平臺收到項目申請后，按照一定的標準予以審核，將審核合格的項目發(fā)給公共資金管理部門評審；③公共資金管理部門對于評審通過的項目，根據(jù)項目進展以及資金需求情況提供一定比例的資金資助，然后由科研眾籌平臺向公眾投資人發(fā)布項目，并進入公開眾籌階段；④公眾根據(jù)項目介紹及自身偏好進行篩選，資助自己喜好的科研項目，將資金轉賬到眾籌平臺設置的專用賬戶；⑤對于眾籌成功的項目，眾籌平臺將資金劃撥給項目發(fā)起人團隊，科研人員收到募集資金后組織實施科學研究活動，并定期向出資人披露科研進度與資金使用情況，如果眾籌失敗，則將資金返還出資人；⑥公共資金管理部門和社會公眾對項目進行投后管理，了解科研活動進展及結果；⑦科研項目結束，項目團隊將科研成果或者項目結項書以及其他結項材料發(fā)給公共資金管理部門和公眾，由公共資金管理部門組織專家和社會公眾對科研成果進行審核和評價。

圖1 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模式運作流程

3.3 保障措施

(1)制度建設。首先要建立和完善相關的制度規(guī)則，要結合現(xiàn)行的法律法規(guī)、相關政策，明確科研人員、科研眾籌平臺、眾籌出資人各方的權利與義務，制定科研眾籌平臺的管理辦法，以制度化來推進平臺建設。

(2)科研眾籌平臺的運營。科研眾籌平臺應堅持專業(yè)化發(fā)展策略，在項目立項、成果評價環(huán)節(jié)引入同行評議、社會評議等方式，讓科研眾籌出資人更客觀、更全面地了解科研項目內容。為使更廣泛的社會大眾參與科研眾籌項目，科研眾籌平臺要建立科研項目交流社區(qū)，提供社交平臺鏈接分享，便利公眾的信息獲取并降低參與成本。通過與公益性眾籌平臺、商業(yè)性綜合眾籌平臺合作，加大科研眾籌的普及力度。對于合作的眾籌平臺上線科研眾籌頻道，其審核通過的優(yōu)質科研項目可以推薦給政府科研資金管理部門，以拓展公私合作科研眾籌的優(yōu)質項目來源。政府部門可以組織相關外部專家進行評審，評審通過的項目可以投入一定比例的科研資金。

(3)科研眾籌信息公開。要加強科研眾籌信息公開力度，如要求作為發(fā)起人的科研人員及其團隊必須嚴格按照科研眾籌平臺的規(guī)定定期公布科研進展情況、科研資金使用情況，對公布的階段性成果堅持同行評議與社會評議相結合的方式，提高信息公開質量。

(4)科研眾籌項目回報。國外科研眾籌主要有共享模式、贊助模式、回報模式三種類型，表2所示為三種類型的回報比較。共享模式是一種眾包模式，社會公眾花費時間、精力參與非核心科研活動，并不投入直接的資金，因此不是科研眾籌公私合作的主要回報模式。贊助模式忽視了眾籌出資人對投資回報的核心訴求，將科研活動資金籌集活動演變成為慈善活動，從長遠來看，該模式融資金額有限，不具有可持續(xù)性。眾籌在本質上依然是一種投資活動，出資人要求投資回報是必然的要求。從國外運作較好的科研眾籌平臺來看，回報模式是大多數(shù)平臺選擇的運作模式。此外，對于一些具備一定商業(yè)性并可能申報專利的科研項目，則按照投資者投資比例以及相關約定，與項目發(fā)起者共享未來專利的相關權利?？梢?，為了保證科研眾籌順利完成，達成融資目標，科研團隊應關注對于眾籌出資人的回報設置，尤其是對公眾出資人，應滿足其投資訴求，使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機制形成良性循環(huán)，得以長期發(fā)展。

表2 科研眾籌三種類型的比較

4 科研眾籌公私合作的積極效應

科研眾籌公私合作對于科研人員的積極效應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1)拓展科研資金籌集方式。我國的科研資金主要有縱向經(jīng)費和橫向經(jīng)費兩種籌集方式?？v向科研經(jīng)費主要是國家財政性資金，改革開放以前俗稱 “科技三項費用”，1985年進行了科技撥款制度改革，1986年首次設立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1991年設立了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隨后，國家陸續(xù)成立了旨在解決國家戰(zhàn)略需求的招標性重大科研攻關項目，各級政府部門也紛紛設立一些具有招標性質的資助項目。橫向科研經(jīng)費則是科研人員接受委托完成指定的科研任務，其目的性更強，限制也更多。相較于傳統(tǒng)的縱向經(jīng)費和橫向經(jīng)費籌資模式，公私合作模式是一種新型籌集方式，是對科研資金籌集方式的重要補充。

(2)緩解青年科研人員資金獲取難題。青年科技工作者，尤其是高校中的 “青椒”群體，一方面經(jīng)歷了多年專業(yè)化的科研訓練，具備了基本的科研能力，同時又思想活躍，不斷涌現(xiàn)出新的想法和創(chuàng)意；另一方面，職稱、資歷等方面的薄弱又導致其獲取科研資金受到較大限制。公私合作模式拓展了青年教師個性化科研活動的資金資助渠道，可緩解其科研資金不足的困境。

(3)提升科研眾籌的成功率。將公私合作機制應用于科研眾籌將會有效解決制約科研眾籌發(fā)展的不利因素，通過公共資金領投人機制的發(fā)揮，緩解眾籌出資人的信任缺失，提升科研眾籌的公眾參與度，進而提升科研眾籌的成功率。

(4)科研選題靈活、科研成果評估多元化。在傳統(tǒng)的科研資金來源渠道中，縱向項目選題通常由政府科研基金管理部門發(fā)布項目選題目錄，橫向項目則是針對委托方特定的科研需求開展研究。在科研項目研究成果審核評價時，縱向項目科研成果的評估主要由政府部門組織領域內的專家進行評價，結項材料通常封閉式管理，橫向項目的科研成果則由委托方進行評估審核。在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模式中，科研人員的選題更為自由靈活，科研人員可以根據(jù)自身的偏好選擇研究題目，在成果評價時除了領域專家外，社會公眾也可以參與評價，使科研成果評價的主體多元化。

對于政府部門，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模式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積極效應：

(1)發(fā)揮政府資金的杠桿效應。財政資金在我國科研資金供給中占有基礎性地位，尤其是在基礎研究領域，各級政府部門科研資金投入的增加面臨較大壓力。采用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方式，政府部門以少量政府資金帶動民間科研資金的投入，充分發(fā)揮政府科研資金的杠桿效應，既增加了全社會科研資金的投入水平，又緩解了政府部門科研資金投入增長的壓力。

(2)政府主導科研眾籌平臺建設，有利于充分利用現(xiàn)有科研項目資金管理系統(tǒng)。科研眾籌資金主要運用于科學研究過程本身，其風險和不確定性高于技術轉化階段，科研項目審核與成果轉化類項目審核也具有較大的差異。這使得現(xiàn)有商業(yè)化眾籌平臺缺乏科研項目審核經(jīng)驗。兩相比較，政府科研基金管理部門業(yè)已建立了成熟的科研資金管理制度體系。建立政府主導的科研眾籌平臺，可以把眾籌和現(xiàn)有的資源充分結合，產生協(xié)同效應，公私合作也創(chuàng)新了政府科研資金的投入方式。

(3)科研眾籌進一步深化科研眾包，提升社會創(chuàng)新廣度。眾包是指一個公司或機構把過去由員工執(zhí)行的工作任務，以自由自愿的形式外包給社會大眾的做法?？蒲斜娀I公私合作的發(fā)展進一步改變著創(chuàng)新的范式和方法，從單一的科研資金籌集，深化為資金、思想、創(chuàng)意等的深度參與。創(chuàng)新主體的范圍從專業(yè)科研人員擴展到更廣泛的普通大眾，逐漸發(fā)揮出 “長尾”效應，實現(xiàn) “三眾”的深度融合。

對于眾籌出資人，公私合作的積極效應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1)降低公眾參與科研眾籌的風險與成本。在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模式中，政府部門作為領投人出資，分擔了社會公眾的出資總額，通過政府部門的信息審核機制和資金管理制度，降低公眾出資人信息搜索和監(jiān)督的成本。

(2)促進群眾科研參與，提升全民科學素養(yǎng)。科研眾籌作為公眾參與科學的形式，其基本特征契合了公眾參與科學對科研活動的基本訴求?？蒲斜娀I公私合作能夠積極調動社會大眾參與科研項目的熱情，使得普通公眾更直觀地了解到現(xiàn)代科研項目的運作流程，提高公眾參與科研的意識，發(fā)揮促進公眾科學素養(yǎng)提升的積極效應。

5 結論

與其他眾籌類型相比，科研眾籌在我國的發(fā)展較為滯后，不僅項目數(shù)量少，而且鮮見成功案例。制約公眾參與科研眾籌的因素，一方面在于科研眾籌的風險收益特性，另一方面則是由于科研眾籌雙方的信任困局?；谛湃卧磁c信任傳遞理論，可以從科研團隊、科研眾籌平臺、互聯(lián)網(wǎng)交易、信息披露等維度厘清科研眾籌信任困局產生的邏輯機理。

公私合作作為一種基礎設施投資領域廣泛采用的融資方式，要求項目具備正外部性。具有較強社會效益的科研項目，可以通過科研眾籌公私合作模式籌集研究資金。在公私合作科研眾籌下，公共資金發(fā)揮領投人作用，通過領投金額、公共資金出資行為、信用中介、投后管理機制緩解眾籌雙方的信任困局，激勵公眾參與科研眾籌。由于民間資本缺乏介入科研眾籌領域的動力，應采用政府主導的方式建設科研眾籌平臺?？蒲斜娀I公私合作模式要取得好的效果，就要不斷提升平臺的社會公信力。為此，要加強制度建設，走專業(yè)化發(fā)展道路，注重項目回報設置，并做好信息披露與公開。

科研眾籌公私合作對于科研人員、政府部門以及社會公眾具有多重積極效應。對科研人員而言，拓展了科研資金的籌集方式，可緩解青年科研人員資金獲取難題，提升科研眾籌成功率。對政府部門而言，充分發(fā)揮了政府資金的杠桿效應，通過建設政府主導的科研眾籌平臺，與現(xiàn)有項目資金管理系統(tǒng)產生協(xié)同效應，可提升社會創(chuàng)新的廣度。對于眾籌出資人而言，降低了其出資風險與參與成本，可提高群眾科研參與度及全民的科學素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