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金·斯坦利·羅賓遜　 翻譯 / 崔龔榮秀

金·斯坦利·羅賓遜是當(dāng)之無愧的當(dāng)代科幻小說大師，代表作有“火星”三部曲，《米與鹽的時代》，“海岸”三部曲等。金·斯坦利·羅賓遜具有深厚的英語文學(xué)研究背景和杰出的寫作能力，是當(dāng)代美國最高產(chǎn)、最受好評的科幻作家之一，被《紐約時報》譽為最偉大的科幻作家之一。讀他的文章，仿佛像是在經(jīng)歷一番不出門的世界奇旅。

對古基因組出現(xiàn)誤判的可能性很大。在構(gòu)想超微觀化石材料時，不僅儀器的影響無處不在，隨著時間推移，材料本身、包括DNA和其基質(zhì)也會變化，因此數(shù)據(jù)常常殘缺不全或是七零八落。所以，我們不得不承認一種可能性：通過羅夏墨跡測試1得到的心理投射圖案也許單純只是選礦過程2而已。

安德魯·史密斯博士和其他人一樣，也意識到了這種可能。沒錯，這是他研究中的一個核心難題——把化石記錄中的DNA痕跡有理有據(jù)地分類，把它們從假化石陣列中區(qū)分出來。在這一學(xué)科的歷史中，從最早的假鸚鵡螺到著名的假冒火星納米細菌，假化石時不時會冒出來煞風(fēng)景。除非你能證明你真的在討論你所說的東西，否則古基因組學(xué)不會有絲毫進展。因此當(dāng)史密斯博士最初在早期海豚化石的垃圾DNA3中發(fā)現(xiàn)那玩意兒的時候，他并沒覺得有多激動。

那時候，他的工作總是摻著些讓人分神的事情。他住在亞馬遜海南岸，在環(huán)繞世界的大洋南邊的海灣，極樂之境東邊，靠近赤道。到了夏天，哪怕是最近涼爽的夏日，靠近海岸的淺水也像血液一般溫暖。還有海豚——經(jīng)地球河豚改造而成，像中國的白鰭豚，亞馬遜河豚，恒河盲河豚，或是印度河的印河豚——在淺水區(qū)玩耍。清晨的陽光刺破海浪，映出海豚金光粼粼的輪廓，有時候八只九只一群，在同一片海浪中嬉鬧。

他所工作的海洋實驗室位于歐墨尼得斯4角一座海濱小鎮(zhèn)的海岸邊。沿海岸再往西便是關(guān)聯(lián)的阿刻戎5實驗室。他在歐墨尼得斯的工作主要是研究海水鹽度增加導(dǎo)致的海洋生態(tài)系統(tǒng)變化。史密斯博士當(dāng)前負責(zé)的項目涉及到研究這些已經(jīng)滅絕的鯨目動物在地球的不同海水鹽度中的適應(yīng)能力。他實驗室里不僅有地球?qū)嶒炇宜蛠硌芯康幕牧?，還有大量學(xué)科相關(guān)的文獻，以及這些生物所有現(xiàn)存后代的完整基因組。從地球轉(zhuǎn)移化石的過程，將宇宙射線污染問題引入到了古代DNA相關(guān)的所有研究課題;不過大部分人認為這一影響因素極小，根本無關(guān)緊要，所以這些化石也原樣繼續(xù)運輸著。當(dāng)然，得益于近期部署的核聚變快速動力車，宇宙射線照射量得以顯著減少。因此史密斯得以對古代及現(xiàn)代哺乳動物的耐鹽性展開研究，這也對火星的情況有所助益。同時他還加入了關(guān)于這兩顆行星的古鹵素循環(huán)的爭論——此乃比較行星學(xué)和生物工程學(xué)如今的熱門研究領(lǐng)域之一。

然而，這個領(lǐng)域的研究工作過于晦澀，若非全情投入，你很難讓自己信服。它只是一門旁支，是兩個不同領(lǐng)域的融合。和歐墨尼得斯角實驗室的大多數(shù)研究相比，它最終沒什么用處。史密斯感覺自己正在和漸漸邊緣化的感受作斗爭：不管是在各種實驗室會議、非正常聚會場合，還是咖啡會談、雞尾酒聚會、沙灘派對或劃船遠足活動。他總是格格不入，只有研究近海海豚繁育的弗蘭克·德拉姆對他研究的領(lǐng)域和應(yīng)用表示很感興趣。更糟糕的是，他的導(dǎo)師兼雇主弗拉德·塔尼耶夫——同時是頭批百人之一、阿刻戎實驗室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對于這樣一位火星上能找到的最強科學(xué)導(dǎo)師而言，他的工作也變得越來越無關(guān)緊要。不過，實際上他兩人幾乎沒有交集。有傳言說他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所以這位老板可能會成為“無老板狀態(tài)”，他也由此無法接觸實驗室的技術(shù)人員和其他資源。這才是絕望透頂。

當(dāng)然，還有賽琳娜：他的——他的伙伴，室友，女朋友，更重要的是，愛人——可以用許多詞形容這段關(guān)系，卻又都不算準(zhǔn)確。與他同住的女人;與他一同讀研，一同做了兩個博士后，一同搬來歐墨尼得斯角，住進海灘邊靠近海岸電軌車終點站的一間小公寓的女人。在這里，當(dāng)人們回頭東望時，海角就聳立地平線上;如果從海面遠眺，它就像一座背鰭。賽琳娜在自己的領(lǐng)域里穩(wěn)步向前。她研究的鹽草基因工程在這里舉足輕重，因為他們要靠它穩(wěn)固綿延1000公里、滿是低矮沙丘和流沙沼澤的海岸線?？茖W(xué)和生物工程雙重進步，在如此情況之下，自然是重大成就。所有事都順理成章，其中自然也包括邀請她加入各種令人振奮的公共/商業(yè)合作。

而且這些都是私下向她拋來的橄欖枝。史密斯從前只覺得她美麗，現(xiàn)在還看到了她的成就，而其他男人意識到了這一點。只需稍微留點心就能注意到，這種能力穿透破舊的實驗室大褂和素面朝天的臉蛋，直達她光滑曼妙的胴體和超乎尋常、甚至有些讓人不敢直視的智商。不——在實驗室里，他的賽琳娜似乎和其他小白鼠毫無二致;然而，夏日里組員們一起去溫暖的茶色海灘邊游泳時，她像穿著泳衣的女神一樣走出狹長的淺灘、沒進淺海，宛如返回大海的維納斯。在場的每個人都仿佛視若無睹，卻根本情難自禁。

一切都很好，只是她對他逐漸失去了興趣。史密斯認為，恐怕這是個不可逆的過程;或者說得更準(zhǔn)確些，如果到了連他都能注意到的地步，一切就已經(jīng)不可挽回了。因此兩人一起做家務(wù)時，他看她的眼神雖心事重重，卻又無可奈何。他的浴室里有位女神，正在沐浴、擦拭身體、梳妝打扮，一舉一動都曼妙如仙舞。

但她再也不和他聊天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更愿意把后背留給他。不——?一切都不復(fù)從前了。

他們初次相遇是在曼加拉的一個成人游泳俱樂部，當(dāng)時兩人都是當(dāng)?shù)匾凰髮W(xué)的研究生?，F(xiàn)在，仿佛是為了重溫那段時光似的，史密斯聽從弗蘭克的建議，和他一起加入了歐墨尼得斯一家類似的俱樂部，又開始經(jīng)常去游泳。他坐電車去那五十米長的大泳池——它坐落在露臺上，俯瞰著大海。清晨，他拼命游泳，導(dǎo)致他的身體一整天都在不停分泌β-內(nèi)啡肽1，幾乎很難意識到工作的問題或者回家后的困局。工作結(jié)束、乘電車回家時他總是饑腸轆轆，在廚房里叮呤咣啷地胡亂做一頓飯，等飯做好的時候，他甚至已經(jīng)吃了一大半。如果賽琳娜在場，他會為她糟糕的廚藝和她談工作時的興高采烈而氣惱;又或許他只是為饑餓而氣惱，為兩人懸而未決的關(guān)系而擔(dān)憂。這時候他們還能假裝生活一切正常。但如果他在這種脆弱時刻斥責(zé)她，她就會沉默一整晚。這種情況屢見不鮮，所以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氣，做飯，快速解決掉自己的飯，好讓血糖恢復(fù)正常水平。

不管怎樣，九點左右她都會果斷睡覺，只剩他一人仔細感受時間流逝。要么他只能在夜色中悄悄出門去，在距離公寓幾百碼遠的沙灘上散步。一天夜里，他向西走著，看到擬火衛(wèi)一2從天空中冒出來，就像海岸上的遇險信號彈。他回到公寓時她正醒著，還在開心地煲電話粥。看到他回來，她吃了一驚，快速掛斷了電話。想了想，她又覺得該說點什么，便說：“馬克打的電話，我們搞到了檉柳359，可以來重復(fù)第三號除鹽基因！”

“真不錯?！彼f著，挪去了黑黢黢的廚房里，這樣她就不會看到他的臉。

這卻惹惱了她：“你根本不在乎我的工作進展，對吧？”

“我當(dāng)然在乎。我說了，真不錯?！?/p>

她不滿地哼了一聲。

后來有一天回到家，他看到她和馬克一起在客廳里。只瞟了一眼，他就知道他們剛才曾開懷大笑;而且在他打開門前，他們倆曾坐得非常近。他沒有理會這些跡象，而是盡力表現(xiàn)得親切好客。

第二天早晨游泳鍛煉時，他旁觀了幾位正在自己這條泳道游泳的女士。這三人這輩子一直在游泳，自由泳泳姿比陸地上任何完美的舞姿更加完美無瑕。上百萬次的重復(fù)練習(xí)讓她們下意識的動作自然得仿佛大海里的魚兒。水面之下，她們的身體順滑前行，身體線條光滑流暢。典型的泳者身形，和賽琳娜有點像：瘦長的肩膀輪番貼近耳朵，胸腔被強有力的背闊肌拉平。她們的胸部要么和壯碩的胸大肌融為一體，要么隨身體的運動而左右擺動。泳衣的設(shè)計，讓本就高聳的胯骨更顯高聳，背部曲線挺入渾圓緊實的臀部，又拱下來延伸到充滿力量的大腿、纖長的小腿，再到仿佛正在跳芭蕾一樣的雙足。對這樣美麗的律動而言，舞蹈這種類比都顯得黯然失色了。這樣的律動一下接一下，一圈又一圈，最后讓他沉溺其中，忘記了思考和觀察。而這只是這種感官飽和環(huán)境的區(qū)區(qū)一角罷了。

她們這一泳道的領(lǐng)頭人正懷著身孕，卻比誰都更有力量，甚至在休息時也沒有氣喘吁吁——史密斯通常都會喘個不?！炊鴵u著頭笑道：“每次翻滾轉(zhuǎn)身時他都會踢我！”她有七個月的身孕，肚皮渾圓，看起來像一只小鯨，但她還是會以其他三人都無法企及的速度射進泳池。俱樂部的最強泳者真是讓人驚嘆。開始這項運動后不久，史密斯就想奮力在一分鐘之內(nèi)完成一百米自由泳——這目標(biāo)還算合理，他最后也在一次比賽里完成了目標(biāo)，頓感心滿意足。后來，他聽說當(dāng)?shù)卮髮W(xué)女子隊的訓(xùn)練內(nèi)容是一百趟百米自由泳，全都要在一分鐘內(nèi)完成。于是他明白了：盡管人類的模樣看起來相差無幾，但有一些就是遠比其他人更強壯。就算他們懷孕的領(lǐng)頭人在強者中屬于低級梯隊，今天的游泳對她而言也只不過是一次輕松的伸展運動，可這就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其他隊員的極限。當(dāng)她從反方向游過來時，你的視線會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盡管她速度奇快，動作卻無比絲滑、毫不費力。她每一圈的擊水次數(shù)比別人都少，花的時間卻短得多。她懷著寶寶的孕肚劃出完美的水藍色曲線，一切就像魔法一樣。

回到家的情況更糟糕了。賽琳娜常常工作到很晚，跟他說的話也更少了。

“我愛你，”他說，“賽琳娜，我愛你?！?/p>

“我知道?！?/p>

他試著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他們在同一間實驗室，可以一起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他們像往常一樣聊著工作——雖然早已與往日不同——都還是關(guān)于基因組學(xué)。兩個科學(xué)家還能走得多近呢？這肯定有助于他們重歸于好。

但基因組學(xué)的領(lǐng)域是如此廣袤，根本不可能涉足方方面面，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們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明。然而，史密斯堅持用最新、性能最強大的跟蹤顯微鏡，一個原子接一個原子地審視材料，終于開始在研究化石DNA模型方面取得了些進展。

他手頭的樣本所保存的東西，似乎都是過去被稱為生物的垃圾DNA的玩意兒，這在過去就算是走了霉運。不過，最近阿刻戎的科爾實驗室在研究垃圾DNA的不同作用方面突飛猛進——它根本不像之前猜測的那樣百無一用。這些突破包括表述垃圾DNA里的那些短小、凌亂的重復(fù)序列。這些序列其實是進行更高層次操作的編碼指令，并非用于常規(guī)基因操作——比如細胞分化、信息順序測序、細胞凋亡等。

自然了，很難用這種新發(fā)現(xiàn)來解釋已部分降解的化石垃圾DNA。但是圖像中有核苷酸序列——或者更準(zhǔn)確地說，是腺嘌呤-胸腺嘧啶和胞嘧啶-鳥嘌呤偶聯(lián)1的特征礦物替代物。文獻已經(jīng)確定了替代物，只等著被明確標(biāo)識。它們本質(zhì)上是納米化石，但對懂行的人而言才是這樣。一旦讀取出結(jié)果，它們就可能釀造出活性的相同核苷酸序列，從而與原始化石生物相匹配。理論上，人們可以再造生物本身，但實際上并不存在完整的基因組，故而這一想法只是癡人說夢。也不是沒有人嘗試更簡單的化石有機體：有做整體研究的，也有使用DNA雜交技術(shù)把能破譯的基因表達嫁接到活體模板上——這些活體大多為早期生物的后代。

幾乎可以確定，這種特殊的遠古海豚是淡水海豚（盡管許多都住在入?？诟浇?，有一定的耐鹽性），但根本不可能完全復(fù)原它。不過這不是史密斯要做的事。真正有趣的是找到一段和現(xiàn)存后代基因似乎并不匹配的基因片段，通過試管合成新基因組，把它嫁接到當(dāng)代生物的基因鏈中，再觀察這些實驗動物在雜交測試和復(fù)雜環(huán)境中的行為，尋找它們功能上的差異。

如果有條件，他還會做線粒體實驗。一旦成功，物種與其原始物種趨異1的具體時期便能得到更精確的界定。

也許他能在海洋哺乳生物發(fā)展圖譜上為它找到具體位置，盡管上新世2早期的圖譜相當(dāng)紛繁復(fù)雜。

兩種研究方向都需要投入大量勞動和時間，差不多得全神貫注——也就是要力求完美。他每天工作數(shù)個小時，數(shù)周如此，數(shù)月如此。有時候他也能和賽琳娜一同搭電車回家，但大多數(shù)時候不行。她在和合作者（大部分時候是馬克）一起撰寫最新成果。她的時間總是不固定。他工作時便顧不得想這些，所以他一刻不停地工作。但這不能解決問題，甚至算不上是好策略——它似乎讓事情更糟糕了——他必須努力對抗不斷增長的絕望和失落感。盡管如此，他還是選擇了這么做。

“你覺得阿刻戎的工作怎么樣？”一天上班時，他指著桌子上科爾實驗室最新印出的標(biāo)注得密密麻麻的材料問弗蘭克。

“太有趣了！看起來就像我們終于過了基因這關(guān)，看到操作說明書了。”

“如果有這么個玩意兒的話。”

“必須有，不是嗎？雖然我不確定科爾實驗室里適應(yīng)性突變的固定率的數(shù)值是不是夠高。大田和木村建議上限定為10%，這和我看到的情況相符。”

史密斯點點頭，心情愉悅：“他們可能只是走穩(wěn)健路線?！?/p>

“那是自然，不過你得跟著數(shù)據(jù)走?！?/p>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我研究這些化石垃圾DNA有意義嗎？”

“這個嘛，當(dāng)然啦。為什么這么問？它當(dāng)然能告訴我們些有意思的事?！?/p>

“它的進展慢得簡直傷心?！?/p>

“為什么不讀取一段長序列，再培育看看會得到什么呢？”

史密斯聳聳肩。他覺得對全基因組使用鳥槍法測序還是草率了些，雖然這法子肯定更高效。讀取名稱作“表達序列標(biāo)簽（EST）”的一小段單鏈DNA使得人類基因組中的大部分基因被迅速識別，不過還是有一些遺漏。連控制基因蛋白質(zhì)編碼的調(diào)控DNA序列都被忽略了，更別提只在更有意義的序列之間填充那長長的間隔的垃圾DNA了。

史密斯向弗蘭克表達了這些疑惑。他一邊點頭贊同，一邊卻說：“如今的繪圖已經(jīng)很完整，情況自然也變了。你有這么多參考點，不可能在大序列上搞錯小節(jié)點的位置。直接把你從蘭德-沃特曼模型3中得到的東西插進去，然后用科爾變異完成剩下的部分，就算有大量重復(fù)也沒事。你手頭這些東西才重要，反正它們差不多就跟EST似的，已經(jīng)沒什么用了。所以你不妨一試。”

史密斯點頭答應(yīng)。

那天晚上，他和賽琳娜一起搭電車回家?！澳阌X得我用鳥槍法對試管樣本進行測序的可行性怎么樣？”他靦腆地問她。

“草率，”她道，“風(fēng)險加倍?！?/p>

于是一種新作息表誕生了。他工作、游泳，然后搭電車回家。賽琳娜一般都不在。他們的答錄機里經(jīng)常有馬克給她的工作留言，或是她給史密斯的留言，說她會晚一些回家。這種情況太多了，所以他有時候會和弗蘭克或其他泳友一起出去吃晚飯。有一次，他們在一家海灘餐廳點了幾扎啤酒。酒足飯飽之后，原本在沙灘上散步的他們，最后卻跳進了淺淺的水灣，在溫暖的海水里暢游。這里和泳池截然不同。他們互相撩潑水花，縱情大笑。那真是歡樂時光。

然而，那晚他回到家以后，答錄機里又有一條賽琳娜給他的留言，說她和馬克胡亂吃了幾口，要繼續(xù)寫論文，她還要再晚一些才回家。

她沒有開玩笑：她凌晨兩點都沒回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史密斯終于意識到不會有人這么晚連一個電話都不往家里打，還在外面寫論文。于是這留言變了味道。

痛苦與惱怒席卷而來，洶涌澎湃。這種借口簡直是把他當(dāng)猴耍。他至少應(yīng)該得到一次暗示——一個坦白——一個場景。隨著時間流逝，他越發(fā)憤怒。接著又擔(dān)心了一陣，心想她該不會是受了傷什么的。但她沒有，還在外面鬼混。他突然怒不可遏了。

他從衣柜里扥出紙箱，扯開她的抽屜，把她的衣服一股腦兒堆進箱子，又把它們壓成一團，這樣才裝得進去。然而這些衣服散發(fā)著他們共有的洗衣皂的味道，還有她的味道。嗅到這味道的他嚎啕大哭，不禁坐倒在床上，膝蓋發(fā)軟。如果他真這么做了，那他就再也看不到她穿衣服和脫衣服的樣子。一想到這個，他就像動物一樣哀嚎起來。

不過，人不是動物。他把她的東西都扔進箱子，把它們搬到前門外，扔在了那里。

她三點鐘才回到家。他聽到她一腳踩進紙箱，低聲發(fā)出驚呼。

他猛扯開門，邁出去。

“怎么回事？”她原本還計劃著解釋點什么，如今卻轉(zhuǎn)變成了氣憤。這讓他越發(fā)怒火中燒。

“你清楚怎么回事。”

“什么！”

“你和馬克?！?/p>

她瞪著他。

“你可算發(fā)現(xiàn)了，”她終于開口了，“一年前就開始了。到這時才有了你的第一反應(yīng)?！彼钢厣系南渥?。

他扇了她一巴掌。

但他立刻蹲在她身邊，扶她坐起，不住說：“我的天哪，賽琳娜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彼蛩皇且驗樗拿镆?，她鄙視他沒能早日察覺?！拔也桓蚁嘈盼摇?/p>

“滾開！”——她發(fā)瘋似的一邊打他一邊又哭又喊——“滾開，滾開！”——她受了驚嚇——“你這個雜種，你這個可憐蟲。你居然，你居然敢打我！”她幾乎要尖叫，不過也壓低了音量，畢竟周圍還有許多公寓。他雙手托著她的臉。

“對不起賽琳娜，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是生氣你說的話，但我知道不是，那不是……對不起?！爆F(xiàn)在他生自己氣的程度趕上了生她的氣——他在想什么，他為什么要把她送上這樣的道德制高點。摧毀他們之間紐帶的是她，犯錯的是她！她抽噎著——轉(zhuǎn)身離開——決絕地走進了夜色。附近幾扇窗戶亮起了燈。史密斯站在原地，垂頭喪氣地盯著塞滿她的美麗衣物的紙箱，右手指關(guān)節(jié)不住地突突直跳。

那樣的生活結(jié)束了。他繼續(xù)獨自一人住在海邊公寓，繼續(xù)工作，但知道怎么回事的人都躲著他。直到臉上的瘀青消失，賽琳娜才回來工作。后來她沒有起訴，也沒有再和他聊那天晚上的事。不過她確實搬去了馬克那兒，工作時也盡可能地避開他。誰不是如此呢？偶爾，她也會來到他所在的角落，用不帶情緒的聲音詢問一些他們分手的后續(xù)事宜。他沒法正視她的眼睛，也沒法沒法心平氣和地迎上其他同事的目光。很奇怪，一個人可以在和別人交談時假裝互相對視，但他們其實不是真的一直在看你，你也不是真的在看他們。這靈長類動物的爐火純青的本事啊，已經(jīng)在大草原上錘煉了數(shù)百萬年。

他沒了胃口，也沒了活力。早上醒來，他想為什么要起床。然后盯著臥室空蕩蕩的白墻，那里曾經(jīng)掛著賽琳娜發(fā)表的文章。他有時很生她的氣，生氣到脖頸和前額上的脈搏不舒服地咚咚直響。這能催他起床，不過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只能工作。在他工作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他打過妻子，是個家暴犯，是個大混蛋?；鹦巧鐣莶幌滤@樣的人。

羞愧，憤怒。怨恨，傀怍。也許是痛心或屈辱，也許是怨恨或懊悔。失去了愛情，毫無差別的忿恨。

他基本上不怎么再去游泳?，F(xiàn)在他一看到女泳者就感到痛苦萬分，盡管她們和往常一樣友好。除了他和弗蘭克，她們對實驗室的事一無所知，弗蘭克也沒有透露一絲從前發(fā)生的事。但是說不說都沒兩樣：他和她們斷了聯(lián)系。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多游泳，但他還是游得更少了。每次下定決心改變時，他都會去連續(xù)游兩三天，然后就又放棄了。

一天黃昏，當(dāng)他強迫自己進行的鍛煉快要結(jié)束時——和往常一樣，他現(xiàn)在感覺好一些了——幾個泳友冒著熱氣站在泳池里。三個最持之以恒的泳友一時興起，計劃沖完澡之后去附近的一家餐館吃飯。其中一個看著他，問：“去萊可披薩？”

他搖搖頭，喪氣地說：“家里有漢堡?！?/p>

她們笑起來：“哎呀，來吧。漢堡還能再放一晚上?！?/p>

“來吧，安迪。”旁邊泳道的弗蘭克插話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去?！?/p>

“當(dāng)然可以。”女士們說。弗蘭克也經(jīng)常在她們的泳道游泳。

“嗯……”史密斯強打起精神，“好吧?！?/p>

他和他們坐在一起，聽他們圍著餐桌閑聊。她們似乎還微微冒著水汽，濕漉漉的頭發(fā)在額頭卷成一個個小綹。三位女士都很年輕。真有趣——離開泳池的她們看起來平凡又平庸：瘦削、膽小、豐滿、笨拙，隨便什么樣子。穿上衣服之后，你根本猜不到她們其實擁有強壯的肩膀和背闊肌，身上的肌肉組織緊實又光滑。她們仿佛穿上小丑服的海豹，在舞臺上搖搖擺擺向前走。

“你沒事吧？”他沉默了許久，有人問他。

“哦是，有事?！彼q豫地瞟了一眼弗蘭克，“我和女朋友分手了?！?/p>

“啊哈！我就知道有事！”一只手搭上他的胳膊（他們總是在游泳池里撞到對方），“你最近很反常。”

“沒錯?！彼y過地微笑道，“這太難了。”

他永遠不可能告訴她們發(fā)生了什么，弗蘭克也不會。但不說這件事的話，剩下的事情也都說不通。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說。

他們察覺到了這一點，在座位上挪挪身子準(zhǔn)備轉(zhuǎn)移話題?！芭?，不過，”弗蘭克試圖幫忙，道：“海里的魚可不止這么一條?！?/p>

“是泳池里?！逼渲幸粋€女人調(diào)笑道，用胳膊肘捅捅他。

他點點頭，試圖微笑。

幾人對視著。其中一位向服務(wù)員要來了賬單，另一位對史密斯和弗蘭克說：“一起去我家吧，我們要泡個熱水澡，緩解一下肌肉酸痛?！?/p>

她在一幢帶院子的小房子里租了一間屋子，其他住戶都不在家。他們隨她穿過漆黑的房子來到院里，揭開浴缸蓋，打開熱水，脫掉衣服，然后鉆進熱氣騰騰的水中。史密斯也羞赧地加入了他們。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人們在火星的海灘上曬日光浴時總是赤身裸體。弗蘭克則似乎壓根沒注意，他非常放松。不過他們從沒有這樣子在游泳池里游過泳。

他們都被熱水烘得直嘆氣。租房子的女人進屋拿了啤酒和杯子出來。她放下啤酒箱，把杯子遞給他們，這時廚房的燈光正好灑在她身上。畢竟一起在游泳池里泡了無數(shù)個小時，史密斯對她的身體非常熟悉。盡管如此，看到赤身裸體的她時，他還是驚呆了。弗蘭克則對這一番景象無動于衷，從紙箱中倒了一杯啤酒。

他們一邊喝啤酒一邊閑聊。其中兩位是獸醫(yī);那位領(lǐng)隊——懷過孕的那一位——她年紀稍大一些，是泳池附近一間制藥實驗室的化學(xué)家。那天晚上，她所在的合作社幫忙照顧孩子。史密斯看得出她們都很尊敬她，哪怕在這里也是。最近她會把寶寶帶到俱樂部來，把嬰兒車停放在飛濺區(qū)之外，游起泳來和往常一樣強壯有力。史密斯的肌肉在熱水中柔軟了下去，他一邊呷著啤酒一邊聽他們說話。

其中一位女士低頭看著水中的雙乳，笑道：“它們這樣漂著，好像泳池的浮標(biāo)。”

史密斯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一點。

“怪不得女人游得比男人好?！?/p>

“只要不是太大，就不會影響流體力學(xué)?！?/p>

領(lǐng)頭的女士透過霧蒙蒙的眼鏡片往下看。她面色一團粉紅，挽著頭發(fā)，影影綽綽，嫻靜端莊?！安恢牢业钠∧芰τ袥]有因為哺乳降低?！?/p>

“但那都是母乳?！?/p>

“沒錯，但母乳中的水是中性密度，脂肪才能漂起來。也許沒有母乳的乳房比滿是母乳的更有浮力?！?/p>

“脂肪更多的漂得好，哈哈。”

“我可以做實驗，用一邊胸部喂他，然后下水看看——”他們笑得前仰后合，打斷了她說的話?！皶杏玫?！你們笑什么！”

他們卻只是笑得越發(fā)厲害。弗蘭克開懷大笑，看起來開心又安心。這些女性朋友信任他們。但史密斯仍然感到格格不入。他看著他們的領(lǐng)隊：戴眼鏡的粉團團的女神，寧靜、朦朧，自己卻渾然不覺。她是做女主角的科學(xué)家。她是第一個完整的人類。

但當(dāng)他后來試圖向弗蘭克解釋這種感覺，甚至只是描述它時，弗蘭克卻不以為然?！芭猿绨菔菢O其錯誤的，”他警告道，“是一種分類錯誤。女人和男人太相似了，相似到?jīng)]必要討論差異。你知道的，男女基因幾乎完全相同。就是一對荷爾蒙表達式而已，她們和你我并無分別?！?/p>

“不止一對?！?/p>

“但也沒別的了。我們從一開始都是女性，對吧？所以你最好這么想：沒什么能讓它產(chǎn)生重大變化的事情。陰莖只是個超大的陰蒂。男人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生殖系統(tǒng)的兩個部分，完全對等。”

史密斯盯著他。“你在開玩笑?！?/p>

“什么意思？”

“嗯——就是說，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能孕育新生命?！?/p>

“那又怎樣？它發(fā)生了，但只不過是一種專門的功能。你也永遠不會見到女性射精。不過我們以后又會變得一模一樣，繁育相關(guān)的細節(jié)只在一小部分時間段比較重要。不，我們都一樣，我們都是繁育的其中一環(huán)。沒有區(qū)別?！?/p>

史密斯搖了搖頭，如果真能這么想就好了。但是數(shù)據(jù)會推翻這一假說：歷史上95%的謀殺案都是男性犯罪。這就是區(qū)別。

他說了許多，但弗蘭克并不在意。他答道，火星上的男女謀殺率趨同，而且概率低得多。這正好證明是文化制約起作用。地球人類父權(quán)制的產(chǎn)物和火星并不相干，一切都是后天培養(yǎng)而非先天形成（雖然這個二分法也有問題）。弗蘭克堅持認為大自然可以證明任何你想要證明的事情。雌性鬣狗是兇殘殺手，雄性倭黑猩猩和絨毛蜘蛛猴卻性情溫和，樂于合作。弗蘭克說，這沒有任何意義。什么都說明不了。

但弗蘭克從來沒想過要打女人的臉。

化石DNA數(shù)據(jù)集的模式越來越清晰。隨機共振程序高亮標(biāo)記了被保留下來的內(nèi)容。

“看這兒，”一天下午，當(dāng)弗蘭克俯身向他道別時，史密斯指著電腦屏幕對他說道：“這是我手頭亞馬孫河豚的一個序列，GX304的一部分，靠近結(jié)合位點，看到了嗎？”

“這么說你有雌性數(shù)據(jù)咯？”

“我不知道，但我想這信息表示我有。不過，看，看它怎么和人類基因組這部分相匹配。在希利斯8050里面……”

弗蘭克走進他所在的角落，盯著屏幕?！澳美鳧NA相比較……我不明白……”

“但這連續(xù)匹配了一百多個單位，看到了嗎？它直接接入了孕酮的起始基因。”

弗蘭克瞇起眼睛看著屏幕。“呃，好吧?！彼杆倨沉耸访芩挂谎?。

史密斯道：“我在想，垃圾DNA中有沒有什么存在了非常久遠的東西，能從現(xiàn)在一直追溯到人類和豚類的早期哺乳動物祖先?！?/p>

“但海豚不是我們的祖先，”弗蘭克道。

“某個時期曾有個共同祖先。”

“是嗎？”弗蘭克直起身，“好吧，隨便。我拿不準(zhǔn)的是序列一致本身。兩者是有點相似，不過，你懂的?！?/p>

“你在說什么？你沒看到嗎？看那兒！”

弗蘭克低頭瞥了他一眼，神色訝異卻不置可否?？吹竭@番神態(tài)，史密斯莫名害怕起來。

“差不多是，”弗蘭克說，“只是有點。也許，你應(yīng)該用雜交測試看看匹配度到底如何，或者和阿刻戎實驗室復(fù)核非基因DNA里的重復(fù)部分?！?/p>

“可是它們完美匹配！連續(xù)上百對，怎么可能是巧合?！?/p>

弗蘭克的態(tài)度似乎比剛才更加地說不清道不明了。他向角落邊的門外瞟了一眼，最后又道：“我倒沒看出有那么一致。抱歉，我就是看不出來。你看，安迪，你已經(jīng)辛苦了很長時間。而且自從賽琳娜離開之后，你也很沮喪，對吧？”

史密斯點點頭，感到胃部陣陣痙攣。幾個月前他也確認了，弗蘭克是最近這些日子里為數(shù)不多會直視他的眼睛的人。

“那個，你知道，抑郁癥對大腦會產(chǎn)生化學(xué)影響，你知道的。有時這代表你會開始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序列，不過這不代表它們不存在。毫無疑問它們存在。但不管它們的意義有多么重大，不管它們是否不僅僅是一種類比，或者相似之處——”他低頭看著史密斯，頓了頓。“你瞧，這不是我的研究領(lǐng)域。你應(yīng)該把這個給阿莫司看，或者去阿刻戎跟老頭子聊一聊?！?/p>

“嗯，嗯。謝謝，弗蘭克?！?/p>

“哦，不、不，不需要。對不起，安迪。我可能什么都不該說。只不過，要知道，你已經(jīng)在這上面花了太多時間?！?/p>

“是啊?！?/p>

弗蘭克離開了。

有時他會趴在辦公桌前進入夢鄉(xiāng)，在夢中完成一些工作。有時他會直接睡在沙灘上，裹著大衣臥在細沙里，伴著澎湃的海浪聲平靜下來。工作時，他盯著屏幕上排成一列的圓點和字母，用一個又一個核苷酸構(gòu)建序列圖。它們大都十分清晰。兩個主序列圖之間的相關(guān)性很高，遠遠超出偶然的概率。人類的X染色體清楚地顯示出一種遠古水生始祖——一種海豚——的非基因DNA痕跡。人類的Y染色體則沒有這些痕跡，同時和黑猩猩的匹配度也比X染色體更完整。Y染色體相當(dāng)穩(wěn)定。弗蘭克看起來不愿意相信，但它就在那兒，就在屏幕上。但怎么可能呢？這代表什么？它們都是從哪里來的？它們生來就有這些特點。就在不到500萬年前，黑猩猩和人類從一位共同祖先——林地猿——分離為兩個不同物種。史密斯正在研究的亞河豚化石可以精確地追溯到大約510萬年前。那時候，大約一半的猩猩發(fā)生性行為的原因是強奸。

一天晚上，在實驗室獨自完成工作后，他坐著反方向的電車去了市中心。他內(nèi)心拒絕承認自己在干嗎，但最后他還是站在了馬克住的公寓大樓外，一條陡峭的山脊下。他沿著一條階梯小巷走上山脊，途中正好可以直接看到馬克的窗戶，還有賽琳娜。她正站在廚房窗邊洗碗，一邊回頭和別人說話。她笑著，脖頸上的肌腱在燈光下十分醒目。

史密斯走回家。走了一個小時，途中許多電車從他身邊掠過。

那天夜里他輾轉(zhuǎn)難眠，于是下樓來到沙灘，裹著大衣臥在那里。最后，他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午后的陽光下，一只毛茸茸、長得像黑猩猩的雙足靈長類小動物正弓著背沿東非的海灘向前走。淺海區(qū)碧色的海水溫暖而澄澈，海豚在海浪中游弋。這只猿猴長而強壯的手臂專為擊中目標(biāo)而生。它涉入淺水，快速抓住一只海豚的尾巴和背鰭。它當(dāng)然可以逃脫，卻沒有掙扎。那是一只雌海豚。這只猿猴將她翻過來，與她交配，然后放走了她。他離開了，后來又回來尋找淺水中的海豚，并且誕育了一對雙胞胎——一公一母。隨后猿猴大軍蜂擁而至，兩只小猴都被殺了來吃。然而在離岸更遠處，一只海豚又孕育了兩個新生命。

史密斯被黎明喚醒。他站起身，走進淺灘，看到清澈的靛藍色海浪中游弋的海豚。他涉入海浪中，海水只比泳池的水冷一點。拂曉時分，太陽低垂。那些海豚只比他長一點，又小又軟。他和它們一起沖浪。它們在海浪中的速度比他更快，但有時又只能繞在他身邊游動。一只海豚從他頭頂躍過，濺起水花，又卷回他面前的波浪中。突然，又一只海豚從他身下閃過，他一時興起，抓住它的背鰭，于是突然在波浪中加速前進起來。海浪上揚，他和海豚都裹在里面——這是他一生中最了不起的沖浪體驗。他牢牢抓著背鰭，海豚和同伴魚躍而出，轉(zhuǎn)身游向大海，但他還是不愿松手。就是這個，他想。然后，他又想到人類和豚類都是依賴空氣才能呼吸的生物。一起都會好起來的。

責(zé)任編輯：龍 飛

1?羅夏測驗：羅夏墨跡測驗因利用墨漬圖版而又被稱為墨漬圖測驗，是非常著名的人格測驗，也是少有的投射型人格測試。

2?選礦過程：包括破碎和篩分、磨礦和分級。其目的主要是使有用礦物與脈石礦物，有用礦物與有用礦物分開，達到單體分離，為分選作業(yè)做準(zhǔn)備。

3?垃圾DNA：?DNA中不含編碼蛋白質(zhì)序列的片段。

4?歐墨尼得斯：希臘神話中的復(fù)仇女神。

5?阿刻戎：希臘神話中五條冥河之一，意為“愁苦河”。

1?內(nèi)啡肽：腦垂體分泌物，能增加創(chuàng)意、集中力和工作動力。

2?火衛(wèi)一：火星的兩顆行星之一。一日圍繞火星3圈，距火星平均距離約9378公里。

1脫氧核苷酸的兩種堿基，即嘌呤（腺嘌呤、鳥嘌呤）和嘧啶（胸腺嘧啶、胞嘧啶）。

1趨異是指同源生物進化成多種不同類的后代，以適應(yīng)不同環(huán)境的現(xiàn)象。

2?上新世：距今560萬到164萬年前。上新世時溫度降低，許多哺乳動物滅絕。

3蘭德-沃特曼模型（Lander-Waterman模型）：鳥槍法測序和基因組裝的最基本的理論模型，它揭示了測序深度與覆蓋度之間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