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君
……越過橡皮山,溺水者
陷入柴達木的深淵,陷入祁連山的波濤。
干涸,焦渴……豪飲滾滾的干火……
砂礫如礁石的牙齒,嚙嚼我的唇舌,駱駝刺撕噬我龜裂的肌膚。
浮沉于虛無邊界的水影,心底藻草如荊刺,孤獨漫向長天。
我又是一片枯葉,被這一切的洶涌吞咽。
……攀過當金山,泅泳者
頭顱抻出祁連山的浩蕩,眼眸瞠為舊時光里的炮臺口。
陽關(guān)新城下叫賣啤酒、果汁、現(xiàn)磨咖啡聲聲喧嘈,
沙嶺上,古烽燧仍舊吐著云煙,一架仿古戰(zhàn)車臥成沙雕
——它們沉默著,在吶喊。
我跟隨它們,遙望云靄中的祁連山。
……玉門關(guān)遺垛外,柳樹撩撥今日的天穹還是久遠的蒼茫?
我這瘡瘤斑斑的干枝,能否掛上它的婀娜?
嘉峪關(guān)城門向西洞開,鐘鼓沉寂晝夜,
城角樓上掛鎖銹蝕,默聽“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那個溺水者,那個泅泳者——
我如一片沉船上的古磁,在風濤中尋覓水渦。
……鳧過扁都口,旋下達坂山,
在高原的嘹亮澎湃中,在祁連山蕩漾的濤谷中,
一個稚子,在祖父和曾祖父的臂灣里跌跌撞撞地游泳。
向西,向北,向東,向南——
在祁連山下懦懦地奔行,
頭頂之上,是一條哈達攏起的蒼穹。
……連綿雪峰,古老的多桅船,黑夜搭在白晝的帳篷,
冷峻的水手,肆溢的美酒,柔婉的天使,怒放的花叢。
云是云,天是天,山脈是山脈,雪峰是雪峰。
我梳理駱駝刺般的鬢發(fā),如攏起覆雪的蒿草,
我收拾舊夢的碎片,仰起發(fā)芽的頭顱
——蛙游在一條哈達的漣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