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筱娟
(江漢大學 武漢語言文化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56)
“生態(tài)文明建設中必須重視語言生態(tài)問題,當前語言生態(tài)和自然生態(tài)一樣,有不少復雜難題亟待解決。”[1]我們認為,“告別語”“道別語”同胞類名問題,正是需要面臨、需要給予關注、“亟待解決”的一個“雙胞胎”現實語言生態(tài)問題。因為“告別語是交際過程結束時道別的禮貌用語”[2],而“道別聲既是……結尾,又是……開頭,道別語言十分重要”[3]。所以,通常情況下,“道別語”等同于“告別語”。其同胞類名,為什么不取其一呢?本文立足語言生態(tài)倫理觀,探究“再見、晚安、慢走、拜”類日常禮貌語言之“道別語”與“告別語”的生態(tài)現狀,提出基于生態(tài)理念的合理合用的方案措施。
近年來,我們在教學和禮貌語言相關課題中進行了一系列的相關調研,課題組每年都會針對“再見”類禮貌語是“道別語”還是“告別語”問題進行整體調研、專題調研和隨機調研。到目前為止,在大學生中開展了一定范圍的問卷調查或交流訪談。首先,在一、二、三年級學生中進行問卷調查。同學們書面回答了“‘再見’類用語是‘告別語’?/‘道別語’?/或無所謂?/或都可以呢?/還是其他XX語呢?”等問題。調查結果是:回答“告別語”的約占總數的26%,“道別語”的約占59.4%,認為“兩者都可以”的約占13%,陳述可以是“其他”語的僅占1.4%[4]。
隨后的交流訪談中,同學們開始猶豫,特別是將要畢業(yè)而正在進行論文寫作的大四年級的學生們。大多數同學認為,起初沒有關注這個問題,自從提出后,大家在思考、交流、探討中,意識到它確實不太好把握,需要予以確定。因為作為反映同類對象概念的類名最好是唯一的。
那么,讓大學生意見不一致的“再見、88”類日常禮貌語之稱說問題,大眾的實際應用現狀如何呢?
語言是一個與人內在生理、心理相關聯,與外在人群關系、社會發(fā)展和文化交流等相聯系的生態(tài)應用過程,而且,這個過程往往具有慣常性、自然性、變異性等錯綜復雜之生態(tài)特性,其過程的焦點就在于應用。同樣,“再見”類日常語之“雙胞胎”類名——“道別語”或“告別語”,主要也表現在人們的言語交流應用中。
通常,“再見”類日常語,可用于口語,也可以用于書面語。前者如:
(1)“不好意思,我要下車了?!?/p>
“拜拜!”文柳向我招了招手。
(百花《末班車》第十一章)
(2)我一邊咬著面包一邊開門的時候,惡狠狠地對著餐桌上的他們幾個說:“再見!黃鼠狼!”(郭敬明《小時代1.0折紙時代》)
后者如:
(3)《再見,小星星》
(周博文,貴州人民出版社2012)
(4)《晚安,薇安》(陳義婧《青春是一場馬不停蹄的遇見和告別》)
立足于語料庫,我們發(fā)現,作為稱說“再見、晚安”類日常用語的“道別語”“告別語”的實際相關生態(tài)情形如表1所示。
表1 語料庫中“告別語、道別語、告別、道別”的實際生態(tài)應用情形
顯然,“告別語”與“道別語”的生態(tài)應用情形不相上下,而“告別”的應用則明顯多于“道別”。研讀后發(fā)現,“告別”“道別”二者,既可以出現在陳述言語里,也可以出現在口頭話語里。例如:
(5)書店的經理員工排列在門前向讀者們一一告別,互道再見。(北大語料庫)
(6)在一片“晚安”“再見”聲中,相互道別。(國家語委語料庫)
(7)當張林超與拉阿德告別時,拉阿德糾正道:“不是‘道別’,是‘明天見’?!?/p>
(北大語料庫)
而且,盡管“告別”的應用范圍遠遠高于“道別”,除日常告別外,還可以是:告別“農業(yè)戶口”、告別無聲世界、告別“皇糧國稅”、告別“木枕木時代”或告別衰退走向繁榮等??墒?,常與“再見、晚安”類日常禮貌用語相攜共生的“道別”“告別”的實際應用率卻基本相當。以北大語料庫為例,它們的搜尋結果分別為“707條”和“5067條”,而用于日常禮貌語的大致分別為“8條”和“15條”。例如:
(8)“再見?!笔Y方良溫和地道別,并不像敗陣離去。
(9)蘇鈴無可奈何,和大家揮手道別說拜拜。
(10)約翰·昆西高聲道別,“晚安,先生?!?/p>
(11)“一天在樓下散步,遇到三個小孩,他們跟我告別時,一個說‘再見’,另一個喊‘拜拜’,還有一個把小手放在嘴上……”
(12)他讓她坐上轉椅,推得她飛轉,自己退開一步,揮手向她告別:再見!到了就來信。
顯然,從各自比例角度,即“道別”8∶707和“告別”15∶5067,可以認為,“道別”用于“再見”類禮貌語要合理恰當些。也就是說,“道別語”更適合稱說日常禮貌用語。
稱呼“再見、晚安、拜拜”類日常禮貌用語為“道別語”還是“告別語”,不僅使大學生們困惑,使?jié)h語大眾茫然(思考琢磨時);目前,也是語言學界應當及時關注、探究,并且需要站在語言生態(tài)倫理高度,面臨如何選擇或取舍的學術問題。鑒于實際應用生態(tài)的調研情形,我們認為,可以從術語引導、語用關注和包容推進角度考慮,給予“道別語”“告別語”以恰當、合理、可行的生態(tài)存續(xù)建議和對策。
稱呼“再見、拜拜”等為“告別語”或“道別語”的原因錯綜復雜,與人們的認知水平、社會發(fā)展相關聯,更與學術研究程度相關聯。漢語在“地球村”中越來越受到重視,“再見、慢走、拜拜”又能最直接地體現中華民族的尚禮精神,因此,給予它們統(tǒng)一的術語很必要,也是必須的。
而且“現實永遠都是,一個個體跟另一個個體具有引人注目的區(qū)別,而一種理論卻恰恰忽視了這種差異。所謂忽視,很大程度上,就是沒有給它一個應有的名分(術語化)。”[5]我們認為,遵守術語原則,首先在語言研究、語言教學、特別是對外漢語教學中,給予“再見、晚安、走好”類日常禮貌語言以“道別語”名分,確立“道別語”的學術生態(tài)位;同時,專家學者盡力倡導應用“道別語”術語,引導大眾關注同胞類名之生態(tài)現狀,積極參與實踐。爭取早日實現“再見、拜拜”類日常禮貌用語稱說術語的單純和唯一。
言語交際中,人們總是依據言語語境進行最省力的語言交際,說話方(作者)用最經濟的言語表達傳遞信息,聽話者(讀者)用最小的代價或努力獲取最大的信息?!暗绖e語”“告別語”在語境的制約下,一般不會產生歧義,況且,“再見、拜拜”類“告別”“道別”都具有[分別][禮貌][客套]等認知特征,所以,人們會根據語用習慣、語用場景、語用對象、語用事件等將“再見、晚安、走好、88”類日常禮貌用語稱呼為“道別語”或“告別語”,將它們與“道別”“告別”靈活配置運用。例如:
(13)這前所未有的、此起彼伏的“再見”之聲,原來是兩個孩子之間的道別,與他人的引導無關。
(鐵凝《告別語》,《芳草》2011第5期)
(14)當小寶和露露那么急赤白臉地用“再見”告別時,生活才……。(同上)
言語交際中,只要不產生歧義或誤解,可以遵守語用原則,使用“告別語”或“道別語”。具體說來,就是不會將“告別”之“訣別”義,用于“再見、拜拜”類日常用語里。而且,我們的調研表明,人們應用“晚安、再見、走好”等表達“道別”“告別”之情,都會自然恰當;一般只是在被詢問、調查、訪談時,才會意識到“道別語”“告別語”同胞稱謂的生態(tài)現實,才有可能關注它們,并思考其相關問題。
因此,在同胞稱謂存續(xù)問題上,首先,以語用原則保持語言應用的自然、隨意、流暢,當然,最好從現在開始,這“雙”類名的“語用”實際只用于非學術性的言語交際,不用于學術性的言語表達;然后,漸進實行“關注”原則,盡量使大眾了解同胞稱謂之事實。我們相信,隨著大眾關注度的日益提高,參與意識的逐步增強,“道別語”“告別語”的存續(xù)取舍會發(fā)生根本性變化。
“一語兩名”的實際,足以證明這不僅僅是具有生命活力的現實存在,更是需要恰當地包容推進,從而使其獲得“一語一名”的術語生態(tài)位。2012年7月5日,筆者在北京語言大學對外漢語研究中心“現代漢語研究語料庫查詢系統(tǒng)”查詢“道別語”“告別語”,結果是:未找到和您的關鍵詞“道別語”“告別語”相匹配的詞形;隨后,查詢“道別”“告別”,其基本情形如表2所示。
表2 語料庫中“告別、道別”之詞頻現狀
顯然,“告別”的使用率遠遠高于“道別”的詞頻現狀,可以一定程度上說明,理論上應以“道別語”稱呼“再見”類言語(我們另文探討),為什么實際上卻并非如此,而是多用“告別語”。
難道學術論文也都不用“道別(語)”,只用“告別(語)”? 2012年5月11日,我們進入“中國知網”的相關檢索界面,輸入“題名”和“告別語”或“道別語”,分別獲得相關研究12條、0條。2018年5月1日,我們登錄“中國知網”的相關檢索界面,選擇“文獻”后,輸入“題名”和“告別語”或“道別語”,分別獲得相關研究36條、5條;2021年8月30日,同樣,分別獲得相關研究45條、5條。難道學界與“道別(語)”無緣或幾乎無緣?事實是,在“題名”“道別”條件下,我們獲得相關研究52條。其中與“道別語”相關,發(fā)表于期刊的有:“古詩詞英譯中的道別禮俗”“古詩詞中道別禮俗的英譯”“道別”“如何與人道別”“道別用語”“課前與課后的師生問候與道別、“《再見吧,孩子們》不只是一聲道別”“上學前的道別”等8篇;發(fā)表于報紙的有:“志愿者手拿標牌向您微笑道別”“新疆軍區(qū)某部倡導領導干部以‘網別’形式離任”等2篇;發(fā)表于年鑒的有:“征兵工作2009年12月10日,廣州大學的學生與即將入伍的同學道別”等1篇。因此,即使是學術研究,目前也應該面對實際,采取包容原則,理清實際應用脈絡,探究其存在根源。當然,這也提醒學界,積極深入地調查研究迫在眉睫。因為探索同胞類名的取舍問題,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助力語言的健康發(fā)展。
總之,針對“再見、晚安、慢走、拜”類日常言語的稱呼現狀,可以有的放矢地采用遵守語言生態(tài)倫理的術語引導原則、語用關注原則和包容推進原則,使“道別語”稱說盡快確定,盡早普及、盡量深入人心。
“道別語”和“告別語”的“雙胞胎”用語現狀,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再見”類日常語類名稱說的非單一性,指明了學界關注術語語言生態(tài)倫理現狀的必要性。“名稱可能會影響我們描述它的制度的次序,而描述次序可能會影響理論。”[6]盡管我們從實際調研、建議和對策等方面,簡略分析了“道別語”與“告別語”同胞類名,認為“道別語”稱說優(yōu)于“告別語”。但是,如果學界不予以干預,有效確立“道別語”地位,“道別語”“告別語”之同胞類名將會持續(xù)同行下去。
可以說,“再見”類禮貌語的“道別語”“告別語”同胞類名的歷史性、生態(tài)性、大眾性和隨意性等,需要學術研究的參與和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