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學那幾年,流行一種卡通人偶,也就是人穿著卡通人物或動物的衣服,在商場門口或廣場與顧客互動。這樣的創(chuàng)意大概來自圣誕老人,或許,很早之前就有了,但我確實在那幾年才注意到。
很快,我也穿上了那種卡通人偶的衣服,這得仰仗于我的擅于外交的同學接了一個活兒——在元旦那天扮演機器貓。我在《東北虎》這篇小說里稱衣服里的人為“內(nèi)膽”,也就是說,若干年前,我就是一名內(nèi)膽了。
我是一個內(nèi)向甚至說話結(jié)巴的人,對于這樣一個做內(nèi)膽的“活兒”太適合不過了,那時候大學生勤工儉學一般是家教和去快餐店,這兩類都不太適合我,我不喜歡說話,除了自言自語。也說不清那時怎么那么想打工,想掙錢,其實家里給的生活費足以讓我過上相對闊綽的校園生活。我先是托同學找了一份發(fā)傳單的活兒,雖然也不需要說話,但每次將傳單卷成筒狀插在別人門把手上或扔進車簍時需要多大的勇氣啊。發(fā)傳單的工作很快就結(jié)束了——甲方不滿意。押金拿不回來了,我把幾沓傳單帶回宿舍,鋪在床下,厚實、穩(wěn)固,讓我度過了多少個自我譴責的夜晚。
扮卡通人偶令我興奮,多么渴望成為別里科夫那樣裝進套子里的人啊。
機器貓衣服里有厚厚的海綿,拉開拉鏈,將腿伸進去,再伸進胳膊,戴上頭套,最后拉上拉鏈。那一刻,突然有種“涅槃”的感覺——這個詞過于夸張了,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裝進機器貓衣服里的人不太像自己了,那個人變得活潑、樂觀,又熱情,主動與身邊的人合影,假裝從機器貓的四次元口袋里掏出什么。有幾次,故意拉著一個小朋友的手,叫他康夫。這讓機器貓的身邊很快就聚集了不少人,他們摸摸機器貓的腦袋,機器貓主動和他們合影、擁抱……這些舉動讓我的同學感到十分詫異,甚至覺得我在和同為機器貓的他進行競爭。然而只有我知道,是這身衣服帶給我的神奇力量。
嘮叨這么多,其實想說的是,這段經(jīng)歷也成為《東北虎》這篇小說的觸發(fā)點,當然,構(gòu)思這篇小說還有兩個因素,一個是2021年發(fā)生在福建莆田的殺人事件;一個是每年遞增的野生動物滅亡的數(shù)字。我試圖想寫出人與自然,人與自我,人性與獸性之間的某種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
湯成難,小說散見《人民文學》《中國作家》《鐘山》《花城》等,著有短篇集《月光寶盒》《一棵大樹想要飛》《J先生》《尋找張三》;著有長篇小說《一個人的抗戰(zhàn)》《只有一個乳房的女人》等。獲得百花文學獎,紫金山文學獎,梁曉聲青年文學獎,汪曾祺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