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興剛
在顫抖的、變幻不停的枝葉間
筑巢的山雀完成了孵化
下一步要把小鳥趕出鳥巢
讓它們學會用翅膀從樹上來到樹下
這是幾倍于我頭頂?shù)木嚯x
還有什么比這更需要勇氣
我坐在安靜的角落。一直期待著
頭頂冒險者華麗轉身
仿佛叢葉在說“萬物皆有裂痕
那是光照進來的樣子”
回到騰房以后的曹家橋
街道、水泥房、電線桿……凝固了
蟬鳴的天空空闊,越來越像鳥的眼睛
太陽這顆爆裂的眼珠
目空一切
再最后審視一遍曹家橋:街道
水泥房、電線桿
直到被黑夜完整摘除、收走
騰空住戶以后的曹家橋
完全暴露在夏日傍晚
不管你站在哪個角落看,含盡辛涼暮色
“草木間有詭異的聲音,在緩緩逼近”
我暗自驚心,唯有一群晚鴿飛過
仿若我是個懂鳥語的人
秸稈、蜂窩煤、煤氣鋪,每個人頭頂冒著一團火
大頭燈泡、白熾燈,每個人心里閃著一道光
它們給我擋風遮雨。一步一步扶我走到今天
走過了前半生
面臨拆遷的世居房停電。熱得不行
從房子里跑出來才知道這個房子不是你的
發(fā)現(xiàn):苔蘚積得很厚實,世居的不是你一個人
桌、椅、燈泡、蜂窩煤、水龍頭
門前的歪脖子樹。不只是你一個人
你在里面已經(jīng)度過半輩子
終于有機會看看桌、椅、燈泡、蜂窩煤、水龍頭
門前的大樹……
就像這酷熱的天氣
輪渡在江面上,像把刀子
從碼頭到碼頭
一次次剖開江水
想讓我看看深埋水底的白骨
在外奔波,每次回老家
輪渡搖晃得有些厲害
像這些年我起伏的生活
妻子有些頭暈
把頭靠在我肩上,仿佛找到了
上岸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