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南蘭：公益十年是我的高光時刻

梁偉

做公益不難，難的是一直堅持做公益。在重慶市南岸區(qū)益友公益發(fā)展中心主任范南蘭的人生信條里，只有一直堅持，人生才更有價值。

2013年，讀大學的范南蘭第一次以志愿者身份參與了鄉(xiāng)村支教和農民工子女陪伴的志愿服務，那一段美好的經(jīng)歷在她心中埋下了公益的種子，讓她的人生和“公益”兩個字再未分開。大學畢業(yè)后，她走進重慶市南岸區(qū)益友公益發(fā)展中心，成為全職公益人。她設計實施的“彩虹守護計劃——反毒大篷車”青少年禁毒宣傳教育、“微愛記憶”老年失智預防與關愛、“獨居老人的暖心湯”等20多個項目，直接服務青少年及老人20萬余，培育志愿服務隊伍100多個。

十年來，從志愿者到管理者再到領導者，公益儼然成為信仰，深植于范南蘭的內心。2022年6月，她獲得“全國向上向善好青年”榮譽稱號。范南蘭說：“十年是一個值得總結的節(jié)點，從踏上公益道路至今，每年的心態(tài)都在變化。做公益，與其說是幫助別人，不如說是滋養(yǎng)自己的生命！這種信仰是對于美好社會的期待，希望能夠為社會帶來正能量的踐行?！?h3>留守歲月孕育的堅強

1992年，范南蘭出生在貴州安順市石壩村。在她的印象中，雖然家里經(jīng)濟條件并不寬裕，但是童年很快樂，和妹妹以及周邊同齡的小伙伴一起爬樹、抓魚……在寨子里四處嬉戲奔跑。

隨著到了入學年紀，這樣的好日子戛然而止，因為父母常年在外務工，年紀小小的范南蘭成了“留守兒童”、“流動兒童”。父母在外工作的時候，她和妹妹由家里的老人照料，后來母親回來照顧她們一些時日，最終又將她們接到了自己打工的城市。小學階段，范南蘭就讀過三所學校，每到一所新學校，對于年幼的她來說，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對于兒時的艱難，范南蘭不愿意過多提起。她懂得父親母親的不容易，沒有多少文化和技能的他們，為了帶著這個家一路前行，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辛勞和汗水，而這對于尚在成長中的范南蘭和妹妹來說，是最好的教科書。“父母給我最大的影響就是無論在多么糟糕的環(huán)境里，依然努力向上，不向命運低頭?！狈赌咸m說。

當然，她也有孤獨和迷茫的時候，尤其是對長大后做什么，范南蘭說自己從未想過，甚至這樣的概念都沒有過。雖然在應試作文中，寫過當老師，當醫(yī)生，也只是寫寫而已。但是她很早就知道，只有好好讀書，未來才會有更好的選擇。

范南蘭出生的寨子地處黔東南，交通閉塞，經(jīng)濟落后，當年的貧困家庭較多，能夠讀大學的孩子屈指可數(shù)，很多在初高中便輟學外出打工。這里面就有和她一起長大的鄰家姐姐，年長幾歲的她因為父親吸毒被抓，母親離家出走，讀完小學便去云南打工了。幾年后，再聽聞姐姐的消息，還是從寨子里長者的口中，說姐姐十幾歲就染上了毒癮。范南蘭常常聽長輩說，毒品是害人的東西，特別貴，很多有錢人沾染上都家破人亡。老師說毒品是一種白色粉末，但為什么會摧毀一個人，也說不出所以然。沒有見過毒品的范南蘭似懂非懂，只是覺得毒品遙遠而神秘，萬萬碰不得，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努力讀好書。

幸運的是，一路走來，范南蘭的成績不錯，求學階段，獲得過相關的助學金、補助以及一些愛心人士的捐贈。對于這一切，她一直心存感恩，老師們總是鼓勵她要笑著向未來奔跑。

“志愿服務，義無反顧”

讀高中的時候，范南蘭對未來的職業(yè)開始有了憧憬。

“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那時候想做記者，因為在我的印象中，在很多危險的地方，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的工作，就是為了讓大家了解最及時、最準確的消息……”范南蘭說。

2010年7月，范南蘭高中畢業(yè)，沒有任何猶豫，她填報了西安一所大學的新聞專業(yè)。

傳播學概論、新聞學概論、新聞采訪與寫作、輿論學等專業(yè)課的學習，讓范南蘭明白，要想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記者遠遠沒有當初想的那般簡單。那時候的她一邊學習，一邊積極參與學校的社團活動，還時刻關注校園網(wǎng)的消息發(fā)布。2013年，她在校園網(wǎng)上看到一則“志愿者啟示”，還不知道志愿者究竟是什么的范南蘭頗為感興趣，于是報名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志愿服務。從此在公益的道路上，一走就走到了今天。

范南蘭的第一次志愿服務很簡單，就是在當時西安郊區(qū)的長里村發(fā)放宣傳單做招募。那片區(qū)域很多父母都是在工廠打工的雙職工，大人出去工作，孩子只能一個人留在家中。志愿者集合這部分孩子到固定場所，在父母工作期間給他們照顧和陪伴。

“在工友匯做招募的時候，我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倘若我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父母忙碌的時候，能有人陪我做我想做的事，我感覺應該是特別幸福的”，范南蘭說，“當時沒有過多的想法，就是想盡可能陪陪這些可能有些孤獨的孩子，哪怕給予他們一點點溫暖?！?/p>

帶著這樣的想法，范南蘭堅持了下來。每周從學校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來到長里村，服務到下午五點，再原路返回。她陪著孩子做游戲，給他們輔導功課，聽他們說說心里話，大家在一起讀書交流……從這些孩子的身上，范南蘭總是能找尋到自己兒時的影子，所以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而且每一次都是特別滿足，從未感到一絲辛苦。

除了陪伴孩子，工友匯的律師志愿者還會幫助農民工維權，看著公益律師堅持為村民們做普法宣傳，更有人奔波數(shù)月，據(jù)理力爭為受害人討回相應賠償，范南蘭被他們的無私所感動，認為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

范南蘭想在公益的路上一直走下去，所以畢業(yè)設計的時候，她的作品也是一本公益雜志，獲得了導師打出的全班最高分。臨近畢業(yè)，選擇實習單位的時候，她義無反顧選擇了工友匯。但是這份工作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做志愿者時，自己不用操心太多的事情，只要把分配給自己的工作完成就可以。但是要做項目的組織者，就需要全面的工作能力，招募志愿者，定期與社會單位、志愿組織和慈善組織溝通，制定工作計劃，設計申報公益項目，并嚴格按照項目的目標、任務和預算組織實施與管理，還要撰寫每次活動的報告總結……繁復的工作讓范南蘭一度懷疑自己的能力，伴隨而來的就是強烈的挫敗感。

就是這樣的挫敗，讓范南蘭打起了退堂鼓，畢業(yè)之后，她找了份和專業(yè)相關的文案工作，薪水不低，能力提升也快，但是總感覺“提不起興趣”。最終，工作未滿百天，她就決定辭職離開，并且就此離開西安，回到重慶。

背著包，裝著1000多塊錢，孤身來到重慶，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點。她在人才市場找了個養(yǎng)老類別的工作，“因為招聘簡歷上印著主管單位是民政局，因為之前志愿者的經(jīng)歷，對這個單位有莫名的好感?！惫ぷ髦?，范南蘭又燃起了做志愿者的想法，聯(lián)系上之前工友匯的負責人，將她推薦給了益友公益的創(chuàng)始人胡承亮，就這樣，范南蘭在重慶市南岸區(qū)益友公益發(fā)展中心重新開始了自己的志愿者生活。

2014年11月底，在益友公益發(fā)展中心做了三個月的志愿者，范南蘭的工作能力得到了胡承亮的高度認可。胡承亮希望她加入中心做全職公益人。因為之前的經(jīng)歷，范南蘭有些猶豫，胡承亮表示，“你所缺乏的專業(yè)知識和能力，在我們中心可以慢慢彌補和學習，這些都不是問題?！蹦且豢?，范南蘭點了點頭，因為她知道做公益是自己感興趣，也是最開心的事情。

“希望幫助越來越多的人”

成為全職公益人后，范南蘭才發(fā)現(xiàn)，并沒有“慢慢彌補和學習”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在加速進行著。學習首先從自己的專業(yè)入手——宣傳，做好宣傳的前提就是對項目的深入了解，她用最短的時間對整個機構的規(guī)劃和項目做了調研，這仿佛讓她一下子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我們機構當時的定位是樞紐型機構，做的是行業(yè)內的人才培養(yǎng)工作，我來了以后，機構針對行業(yè)公益人才匱乏的問題，策劃實施了‘益友學苑公益人才培養(yǎng)的項目，通過行業(yè)情懷培養(yǎng)、實務能力提升、互助網(wǎng)絡搭建等服務持續(xù)為本土培育和輸送專業(yè)人才，當時在做第一期重慶公益人才培訓計劃，所以我既是工作人員也是學習者，收獲很大。當時結識了很多公益組織負責人，我常去拜訪求教，聽他們說經(jīng)歷，談工作，講難點，這樣將專業(yè)和實踐結合起來，眼界立馬就開闊了。”范南蘭說，“社會服務是多元化的，只要有需求，就有相應的社會服務，所以不能僅僅把它看成是喜歡的工作，更應該當成長期的事業(yè)去規(guī)劃發(fā)展，這才有延伸的可能性。”

2015年，范南蘭加入到了當時的“男生女生”兒童防性侵害項目。按照慣例，大多是去大學招募志愿者，但是有過多年志愿者經(jīng)歷的范南蘭感覺關于青少年兒童性侵害，大學生不會有太深感觸，而這個問題卻會讓很多媽媽關注。所以范南蘭將志愿者的招募定義為“高知全職媽媽群體”，結果不出所料，這些“媽媽志愿者”從講課到服務都做得很好，尤其是每次活動之后，大家將困難、困惑、挑戰(zhàn)，全部總結出來，一起交流想辦法，力爭在下一次活動中得到優(yōu)化。志愿者的隊伍從十幾人很快就擴大到三百人，系列活動的志愿者名額都需要排隊報名。

回憶起這個過程，范南蘭說，“每一步都是在困難中前行。起初走進學校都是艱難的事，因為校長不知道你怎么給孩子做性教育，怕適得其反，我們就先給校長和老師講一節(jié)公開課，他們聽完之后，完全打消疑慮，對我們的服務特別認可?！?/p>

范南蘭和伙伴們希望構筑起青少年自身的安全防線，讓他們知道什么是性侵害，怎么預防性侵害，遇到性侵害怎么辦，在以后的人生中，遇到類似情況能夠掌握必要的應對技能?！霸蕉喾佬郧种R被普及，性侵傷害發(fā)生的就會就越少?！狈赌咸m說。

這個項目讓范南蘭收獲很大，她也對自己的專業(yè)要求越來越高，考取助理社工師的資格證后，又拿到了中級社工資格證，她對之后的工作越來越有信心。

2016年，重慶市禁毒辦聯(lián)合團市委開展“彩虹守護計劃”青年志愿者禁毒宣教項目服務。范南蘭和同事扎根綦江兩個月，為10個社區(qū)近500名青少年、7000余名居民開展了40余場禁毒宣教服務活動。當時正值七八月，他們冒著近40℃高溫，往返于各服務社區(qū)之間。以距離綦江城區(qū)70余公里的打通鎮(zhèn)為例，坐大巴車至少得花一個小時，在村里開展活動還得搭摩托車才行。但是范南蘭和同事從未感覺辛苦，最讓他們憂心的是家長的態(tài)度。

“我的孩子那么乖巧，怎么會跟毒品打交道”“吸毒都是有錢人才可能做的事情，我們的孩子遇不上”“我們沒錢，壞人也不會把毒品賣給我們孩子”……范南蘭在跟家長們打交道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他們對毒品的認知有著諸多誤區(qū)，也正是這樣一次次的對話與交流，讓范南蘭愈發(fā)認識到禁毒宣傳教育的重要意義。

每每想到兒時的鄰家姐姐，范南蘭總是感到痛心。如何讓禁毒這個看似遙遠的主題，通過有趣好玩的方式走入孩子和社區(qū)居民的心中，是她一直思考的問題。2017年，范南蘭來到深圳，與當?shù)匾患覍I(yè)從事禁毒的社會組織交流學習，對他們的大篷車模式產(chǎn)生強烈的興趣。想要引進，無奈費用過高，只能對方提供資料，自己回去制作完成，這樣可以省下一筆不小的制作費用。

就這樣，范南蘭開始著手設計“彩虹守護計劃——反毒大篷車”青少年禁毒宣傳教育項目。同年10月，“反毒大篷車”制作完成。較“原版”而言，這個就是“升級PLUS”版本。

就這樣，大篷車陸續(xù)開進了重慶市各級各類學校，從小學到高校；開進了各類場所，從社區(qū)到廣場，走進“車”里的人出來之后就嘖嘖稱贊，有參觀過的學生表示，“只要進去走一圈，基本上對毒品特別是新型毒品的傳播、危害等都會有更加深入的了解。而且通過毒品模型展示、互動答題等，對我們在生活中識別毒品和避免誤吸都會有所幫助?！?/p>

最令范南蘭驕傲的是，“彩虹守護計劃——反毒大篷車”青少年禁毒宣傳教育項目的做法在全市進行了推廣復制，為38個區(qū)縣的14萬余名青少年提升了禁毒意識和能力。而她與重慶郵電大學、重慶工商大學等高校青年志愿者協(xié)會合作，培養(yǎng)了6支持續(xù)、穩(wěn)定、專業(yè)的禁毒服務志愿者隊伍，對接社區(qū)拓展禁毒服務落地，推動青少年禁毒宣傳教育的專業(yè)性、有效性和可持續(xù)性。

“這十年都是我的高光時刻”

2017年，范南蘭去鄉(xiāng)村走訪散居孤兒群體，她和當?shù)氐暮芏嗪⒆恿奶?。有時候，她會問，“你們長大以后想做什么呀？”這個很平常的問題，孩子們的眼里卻透著迷茫。那一剎那的感覺，范南蘭似曾相識，遙想兒時的自己，好像就是這般狀態(tài)。有個孩子告訴她，自己要去打工，因為身邊的哥哥姐姐都是這樣的，而且打工讓他們能掙錢改變生活。范南蘭感覺有點難受，孩子的這句話讓她意識到，因為成長的環(huán)境，他們對外面世界的了解實在少得可憐。

為此，在當?shù)貓F委的支持下，范南蘭發(fā)起實施“筑夢未來”項目，組織這些孩子來到重慶城區(qū)，走進博物館，在講解員的介紹下，了解城市的歷史，了解家鄉(xiāng)的發(fā)展。她還通過團隊招募了來自多所高校的大學生志愿者，讓這些孩子們了解大學是什么？大學有什么？讓他們知道讀書會讓未來有更多的選擇。為了讓孩子們有更清晰的規(guī)劃，團隊找到了100個來自不同行業(yè)的職業(yè)青年導師，讓他們通過個人經(jīng)歷為孩子們分享自己的職業(yè)故事。

范南蘭說：“通過以上的各種途徑，我發(fā)現(xiàn)孩子們的眼里有了光，他們會慢慢勾勒關于未來的模樣。而在這個項目里面，我看到了眾多大學生、職場青年，他們都在用自己的青春力量，為孩子們點亮未來的那盞燈，這是讓我最感動的。”

除了青少年方面的項目外，近年來，范南蘭帶領團隊設計實施了“微愛記憶”老年失智預防與關愛項目，引入企事業(yè)單位、高校志愿團隊等資源，開展老年失智預防與關愛服務，探索形成了從個人篩查到小組預防再到照護培訓的服務體系，形成了標準化服務產(chǎn)品包。她牽頭開發(fā)“獨居老人的暖心湯”項目，通過組建社區(qū)志愿服務隊伍，定期為高齡獨居老人送上一碗營養(yǎng)湯，從而形成對高齡獨居老人居家安全、情感陪護等方面的觀護體系，構建了低齡老人服務高齡老人的在地觀護機制……僅僅這兩個項目，就培育了30多支志愿服務隊伍，吸納了1500多名社區(qū)在地志愿者加入，并為3萬多名老人帶去了高質量的居家養(yǎng)老生活。

十年來，在公益的路上，范南蘭一直向前。在社區(qū)治理、青少年發(fā)展和行業(yè)支持方面，她設計實施了20多個項目，直接服務青少年及老人20萬余人，培育志愿服務隊伍100多個，機構獲得市級以上榮譽20多項。范南蘭個人也收獲了很多榮譽，但她說榮譽都是過去時，最重要的還是以后，當下自己工作的重點就是做行業(yè)人才的培訓和社區(qū)社會組織的培育。

從志愿者到管理者再到領導者，范南蘭的身份發(fā)生著變化，她說，“志愿者就是在一線服務，獲得價值感；而作為管理者，需要對項目的全面認知，從個性化的問題看到群體性的需要；而作為領導者，需要開闊的視野和胸懷，包括整個機構的未來發(fā)展。很多人給自己畫生命曲線，會把低谷時刻和高光時刻標出來。對于我而言，公益這十年都是屬于我整個人生中的‘高光時刻，因為我知道，這十年以來，有一些人因為我的努力而變得更好，真正是在用生命影響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