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齊
“杭州86歲老人考下駕照,他的身份大有來頭”的新聞火爆全網(wǎng),而這位老人就是“兩彈一星”高級工程師孫振鋤老先生。為了我國的核武器科研工作,孫振鋤不畏艱苦,一干就是32年。退休后,他為老伴兒盡心盡力,堪稱模范丈夫、寶藏爺爺,贏得網(wǎng)友無數(shù)贊嘆:“國家棟梁,我輩楷模!”“老爺子充分詮釋了活到老學到老的真諦,這才是我們應該追的星!”
“我學開車是為了帶老伴兒看病、買東西。”采訪伊始,孫振鋤就開門見山地道出考駕照的原因。
已經(jīng)86歲的他身材高大,精神矍鑠,說話中氣十足:“老伴兒身體不好,需要定期去醫(yī)院檢查,我有駕照就方便帶她去醫(yī)院了,還可以一起出去買東西、走走看看?!崩舷壬脑捓餄M滿都是對老伴兒的愛意。
終身學習:為老伴兒86歲高齡考駕照
孫振鋤的老伴兒李克今年82歲。前幾年去醫(yī)院,她還能和孫老擠擠公交。隨著年紀增長,她行走、起坐都有些困難,兒孫們都遠在外地,去醫(yī)院看病成了不小的挑戰(zhàn)?!拔覀兗以诮紖^(qū),不好打出租車,提前約車都難。”老伴兒的身體健康是大事兒,孫振鋤急在心里。
2020年底,國家取消申請駕照70周歲的年齡上限,孫振鋤和老伴兒商量:“現(xiàn)在國家放寬政策,70歲以上也可以考駕照了。我準備考,然后買輛車,這樣就可以帶你出門了?!?/p>
對此,老伴兒和兩個兒子頗有顧慮,但孫振鋤不改初衷:“我身體不錯,有信心考下駕照。”孫振鋤還擺事實講道理,充分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決心,家人們只好支持這個倔老頭兒。
如此高齡還考駕照,瞬間就讓孫振鋤成了“名人”。很多駕校都好奇他學車的原因,孫振鋤坦言:“我是搞科學技術的,喜歡學習新東西?;畹嚼蠈W到老,多門手藝,不是更好嗎?”
教練們都感動于他的好學上進,卻不敢收他。孫振鋤不放棄,終于有一位資深教練看他心態(tài)好、動手能力強,決定教他。
孫振鋤做足準備,科目一一次性滿分通過。他打算一鼓作氣拿下駕照,無奈杭州很快進入雨季,老伴兒擔心雨天路滑,不讓他去駕校,兒孫們也天天在電話、微信里要他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孫振鋤不希望家人擔心,暫時停止了學車。后來老伴兒身體不適,孫振鋤又全心照顧她,之后才開始繼續(xù)學車。
孫振鋤非常用心。練習科目二時,每次學新項目,他都會先在網(wǎng)上找相關內(nèi)容預習。兒孫們和他打電話時,他也會和他們請教學車、開車的經(jīng)驗。他還專門準備了一個筆記本,用紅色筆畫下倒車入庫、曲線行駛等圖形,用黑色筆詳細記錄技術要點。如此一來,所有知識點全都一目了然。
“這些都是按照實際操作程序編的,你看這個曲線行駛,我把整個S形怎么操作都整得明明白白,這樣就不會忘了啊?!睂O振鋤很認真地介紹自己的專屬學車秘籍,這份嚴謹、細致令人心生敬意。
世上最怕認真二字。2022年3月12日上午,孫振鋤順利通過考試,當時就拿到了駕照。
在場的年輕學員佩服得五體投地,紛紛驚呼:“大神啊,老爺子真厲害!”老伴兒也狠夸孫振鋤:“智慧老頭兒了不起!”孫振鋤樂得眉開眼笑。
“智慧老頭”是老伴兒對孫振鋤的專屬昵稱。孫振鋤記憶力好,每次老伴兒忘記東西放哪兒了,他只要一回想就能找到;家里的電飯煲“罷工”兩次,都被他修好了,其他家電壞了,經(jīng)過他一拾掇,也都能“起死回生”。
孫振鋤很愛鉆研,就連退休后的休閑項目——釣魚都能研究出不一樣的門道,在釣魚比賽中多次獲獎?!拔易约鹤聊チ寺晠忍紧~器,比別人有優(yōu)勢啊。”談及制勝“秘訣”,孫振鋤一臉自豪。在他看來,終身學習是最好的成長方式。
國之棟梁:把青春獻給科研事業(yè)
也是因為好學、上進,孫振鋤擁有了不起的事業(yè)成就。這份成就驚天動地,讓他這個農(nóng)民子弟的人生別樣精彩。
“我家住在永康市農(nóng)村,父親是殘疾人,養(yǎng)了100多只鴨子,由母親挑著擔子賣鴨蛋養(yǎng)活一大家人。他們非常重視子女讀書,再苦再難都供我和4個姐妹上學,大姐是村里第一個上學的女孩子?!?/p>
懷揣對雙親的感恩之情,孫振鋤從小學習就很刻苦。初中只讀了兩年半,他就因為成績優(yōu)異被保送到杭州商業(yè)學校。
越努力越幸運。1956年5月,孫振鋤作為在職人員投考飛行員入伍,3個月入伍教育后,被分配到海軍航空兵一師任文化教員。
“我是搞商業(yè)的,算盤打得快,很快就從文化教員變成管一個師的糧秣會計。1958年,東海艦隊政治部要在部隊里選高中文化程度以上的人去考哈軍工(中國人民解放軍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我很幸運地被選上了?!睂O振鋤當時讀的是核爆炸測試專業(yè)。1964年4月,因畢業(yè)論文內(nèi)容涉及核爆炸光沖量項目,年紀輕輕的他被選調(diào)參加我國首次核試驗,主要工作是為 “兩彈一星”元勛們做輔助工作。他也因此親眼見證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全過程。
回憶起那段光輝歲月,孫振鋤記憶猶新:“那時候,火車還沒有通到烏魯木齊,我們從西安轉車到吐魯番,再換乘汽車跑200多公里到馬蘭基地?!?/p>
當?shù)爻S猩硥m暴肆虐,他們住的帳篷特別小,睡覺的時候周圍不好壓實,第二天早上被子上全是沙子,大頭鞋被沙灌到半滿,腳都塞不進去;夏天,戈壁灘暴熱難耐,皮膚都能長泡;場區(qū)附近只有一條天山支流,水里含堿含硝,大家喝了老是拉肚子,后來過濾了,也是又苦又咸。
和其他參與核試驗的工作者一起,孫振鋤在茫茫戈壁灘上一連奮戰(zhàn)5個月。來之前,他們不能透露行蹤;到了之后,也不能寫信回家。
孫振鋤是家中唯一的兒子,父母和姐妹們急得到處尋找。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后,他休假回到家鄉(xiāng),母親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兒啊,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如今再想起這一幕,孫振鋤的話語里仍滿是心酸:“當時我也不便多說,只好讓家人吃定心丸,要他們放心,說我只是出遠差?!?/p>
孫振鋤對父母的愧疚不止這些。首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后,他被派到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科委某實驗基地工作,職務是高級工程師(恢復軍銜制時為專業(yè)技術大校),自此開始扎根戈壁灘,全身心為我國核武器科研實驗而奮斗。
工作之初,孫振鋤參加光學測量,主要負責光沖量的測量工作,也就是測量原子彈爆炸瞬間產(chǎn)生的巨大光亮?!拔覀兪堑踔德鋫阍诳罩型瓿蓽y試,完成了許多不可能完成的事?!?/p>
從第二次核試驗開始,孫振鋤擔任科研實驗的項目組長,連續(xù)進行8次大氣層核試驗任務,連續(xù)5次參加核試驗。他是有30多名技術人員的課題大組長,不但要搞研究,還要負責各種任務準備,忙到顧不上家里。
“說實話,那些年,雖說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但我陪兒子們的時間真不多,印象中只陪他們釣過一次魚。那天,我們用螞蚱做誘餌釣了很多魚,老伴兒做好后,一家人吃得很開心?!比笔Ш⒆觽兊某砷L,孫振鋤不無歉意。
最讓他憂心的是研究所地處窮鄉(xiāng)僻壤,學校師資力量有限,高中二年級甚至沒有英語教師。1987年,研究所從新疆搬到西安,孩子們又跟著孫振鋤夫妻一路奔波,被迫適應新環(huán)境、新學校,結果老大無緣大學,老二考上一所大專。幸好后來科工委關心基地子女問題,專門在四川綿陽辦了一所中專學校,大兒子從那畢業(yè)后如愿當兵入伍。
有人說孫振鋤“偉大,獻了自己獻子孫”,孫振鋤脫口而出:“偉大談不上,為國家奉獻,自己總要犧牲一點兒?!钡拇_,從走出校門參與我國首顆原子彈爆炸試驗工作開始,“舍小家顧大家”的信念就已深深烙在孫振鋤心中。
孫振鋤為事業(yè)嘔心瀝血,也取得累累碩果:榮立三等功1次,榮獲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二等獎、三等獎各一項,部委科技進步二等獎兩項、三等獎以下多項榮譽。1990年,孫振鋤被國家人事部授予“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稱號,1992年榮獲光華科技基金二等獎,他所在的研究室被授予“勇攀科技高峰研究室”榮譽稱號。孫振鋤還受到中央首長和軍委首長的接見,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成為一家人的驕傲。
相濡以沫:不負國家不負卿
事業(yè)成就孫振鋤輝煌的人生,也賜予他和老伴兒李克的姻緣。
“我認識老伴兒的時候,就在做光學技術工作,跟她在工作上有協(xié)作關系。”孫振鋤甜蜜回憶。
有一次,同事到中科院長春精密光學機械研究所出差,回來就給他和研究院的李克牽紅線。聊到這里,李克也哈哈笑了:“那時,他在新疆的大山溝溝里,我在長春,太遠了。那年我還很年輕呀,才24歲,沒想過那么早就結婚?!睂O振鋤也一心撲在工作上,經(jīng)常加班加點,沒空兒追女孩、談戀愛。這次牽線無疾而終。
姻緣天注定。1970年,孫振鋤34歲時,又有同事給他介紹對象,居然還是李克!優(yōu)秀的人互相欣賞,此時的李克早就聽說孫振鋤出類拔萃,業(yè)務能力好,更何況兩次介紹對象都是同一個人,他們一致認定這是緣分,不約而同地決定攜手一生。
1972年,大兒子快1周歲時,李克帶著大兒子來到新疆山溝里,成了孫振鋤研究所的一員。
夫妻倆工作都很忙。有任務或者出差時,孫振鋤常常一連幾個月顧不上家里。好在當時研究所有1000多人,配套設施全,大兒子很小就被送到了托兒所。后來有了小兒子,李克就在工作之余精心照顧哥兒倆,不讓孫振鋤分心。
孫振鋤深知妻子付出很多:“老伴兒一直全力支持我的工作,默默承擔了很多。她心靈手巧,現(xiàn)在還經(jīng)??p縫補補,以前孩子們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p>
“軍人有任務在身,既然是軍人家屬,就不要計較這些?!崩羁诉@句話剛落音,孫振鋤眼里已溢滿感動和疼惜。
李克動過多次手術。到西安后,她因子宮肌瘤大出血,需要切除子宮。孫振鋤請假照顧她,她擔心耽誤他工作,找了在西安的親戚來幫忙。2016年,李克不幸罹患腎癌,做手術拿掉了右腎。
這一次,孫振鋤細心照顧、陪伴她,給她打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病咱們就一起面對?!?/p>
這句話孫振鋤也曾多次說給自己聽。退休前,他腹腔內(nèi)頻頻長息肉,腸道里4個、胃里5個,最大的同豬腰大小。為此,他經(jīng)常在西安、上海住院治療,有時一住院就是50多天。由于病理都是良性的,醫(yī)生懷疑病因跟他的工作有關。可沒有先例可借鑒,他們也不敢輕易下結論。
飽受病痛折磨,孫振鋤幾乎兩年都無法上班。那時,他已是碩士研究生導師,培養(yǎng)過4位碩士生,原本可以考研究員,無奈因生病錯失機會。聊到這里,孫振鋤特地糾正一些網(wǎng)友的誤解:“有人說我是研究員,可能是我的研究大組比較大,我是大組組長,才讓大家以為我們做研究就是研究員,實際上我是高級工程師?!睂O振鋤早已將自己的青春韶華獻給了戈壁灘,獻給了祖國的核試驗,名利、身份對他而言不過是過眼云煙。
1995年7月,孫振鋤因病提前一年退休,和老伴兒在杭州安頓下來。此時,兩個兒子已分別在蘇州、無錫成家立業(yè)。
“以前,兒孫們經(jīng)常來看望我們,現(xiàn)在因為疫情的影響,他們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有回家了?!睂O振鋤說孩子們不在身邊,他和老伴兒互相照顧,每天過得也很開心。他特別強調(diào),人生在世,好心態(tài)很重要。
從結婚至今,孫振鋤和老伴兒已經(jīng)相濡以沫51年,也一直恩愛如初。為了和老伴兒生活更方便,2022年7月,孫振鋤買了一輛新型電動汽車。一輩子嚴謹?shù)乃伊艘晃慌泷{,希望自己能盡快熟悉汽車性能,提高駕車技術,好早日安全地帶老伴兒檢查身體,再去看看外面的美景。
有人得知孫振鋤86歲高齡,不到一年順利拿下駕照,覺得非常了不起,便把他學車的故事發(fā)到了網(wǎng)上,引來廣大網(wǎng)友的高度關注,人民網(wǎng)、央視新聞、新華網(wǎng)等媒體也紛紛轉載。這是孫振鋤沒料到的。
對此,他非常感謝網(wǎng)友們的關注,表示自己半輩子的時光都奉獻給了祖國,未來他會好好照顧、陪伴老伴兒,和她共度幸福晚年,共享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