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王玉玨
頂著下午的烈日,穿過聞名遐邇的感恩平原,慕名來到生旺村。腳下的土地、錯落的民宅以及殘存的古城舊址,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而又令人好奇。
生旺村明代稱大雅坡,位于東方市感城鎮(zhèn)東部山區(qū),距離鎮(zhèn)墟感城約14公里,是一個古老的村落。它背靠蔥綠的白牛嶺,村前是廣袤的田野。筆直的入村道路樹蔭濃密,給人一種幽深之感。
沿著水泥村道走過一座渠道小橋,左手邊的村民休閑小廣場上,“東方市不可移動文物——萬歷感恩縣城舊址”保護碑非常醒目。一個看似普通的村莊因此而增添了神秘感和歷史厚重感。我放慢腳步,撫摸著歷史的痕跡,從時光的縫隙里探尋萬歷感恩縣城的前世與今生。
據(jù)《東方縣志》記載:感恩縣設立于隋煬帝大業(yè)三年(公元607年),因感恩河而得名??h名一直沿用至1949年,時間跨度長達1342年。其間,縣治多次搬遷。隋代感恩縣設立之時,縣治依然建在原九龍縣舊址上,后因九龍地窄和縣城破舊,故在明正統(tǒng)五年(1440年)縣治遷至中和鄉(xiāng)(今感城村)初筑土城。其城位置,東連感城村,北接感恩河,和入學村相望,西北臨縣門港和九龍山,西南靠近踏田烽火臺。因地近海,縣城屢遭海盜侵擾搶劫,戰(zhàn)事頻繁。
因此,明萬歷十年(1582年),知縣秦中權(quán)將縣治由中和鄉(xiāng)遷至大雅坡(今生旺村)建城池、官署、廟宇。期間,因縣治建在大雅坡,故也俗稱大雅縣。新城避開了海盜的侵擾,但卻因處在山區(qū),嵐瘴多疾,官兵、百姓不服水土,常染疾而亡,加之交通也極為不便。明萬歷二十五年(1597年),感恩知縣朱景和復遷縣治回中和鄉(xiāng)舊址筑城。從此,這座明代萬歷感恩縣城結(jié)束了較為短暫的15年歷史。
經(jīng)考證,大雅坡萬歷感恩縣城署總面積90000平方米,四周城墻各長300米,高3米,寬1米,東、西、南墻各開一個城門,北墻有個小門。城墻周圍有護城壕,壕溝深3米,寬5米。1986年8月,東方縣(今東方市)人民政府把大雅坡縣城舊址列為第一批縣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而后,東方市人民政府分別于2014年5月和2020年10月兩次在此立碑保護。
據(jù)民國十八年(1929年)《感恩縣志》記載:感恩縣疆土在崖縣西北240里,西臨大海,東跨黎峒,北抵昌江,南連崖縣。東西長240里,南北寬285里,環(huán)疆水道185里。從縣治感城,南至佛羅90里,北至馬嶺95里。城東陸路320里至感恩縣抱道村,接崖州樂安營汛,轄熟黎德霞村界;城南陸路沿海60里至感恩縣嶺頭墩界海;城西南陸路5里至感恩縣踏田墩界海;城西陸路2里至縣門港界海;城北陸路95里至昌江馬嶺灣界止;城東北陸路240里至感恩縣古鎮(zhèn)州鐘鼓巖止,接儋縣抱玉村熟黎界,又接昌江赤叉村熟黎界。
可見,當時感恩縣管轄區(qū)域廣闊,地位重要。據(jù)記載,明朝時期的商業(yè)活動已較為頻繁。以此推測,萬歷感恩縣城也應有商號、茶樓、酒肆以及流動的商販。當然,也會有人間煙火和風流韻事。如今,一切皆為煙云。歷經(jīng)400多年滄桑巨變,萬歷感恩縣城舊址究竟保存得如何?
強烈的探奇心理驅(qū)使我直奔舊址現(xiàn)場而去。隨行的生旺村村委會副主任符先云說,從他記事起,古城墻就已經(jīng)殘缺不全了。1996年,有關(guān)部門進行文物普查時,東、南城門和北墻小門已難覓蹤跡,僅有西城門墻磚露出地面比較明顯,保存相對完整。但是后來村里因綠化改造和硬化村道,把露出地面的那些墻磚都推掉了,三個城門和一個小門現(xiàn)已蕩然無存。他口述的事實,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還未到達現(xiàn)場,我熱切的內(nèi)心就像被潑了一瓢冷水,拔涼拔涼的。盡管如此,我還是耐心地從村東開始,繞古城一周,仔細尋找,希望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在村東南一戶人家的院子里,符先云指著一條約20米長的土堆告訴我,這就是萬歷感恩縣城殘存的其中一段城墻。認真觀察,只見土堆高約1米,它的底部散落著規(guī)則不一的磚石,頂部已坍塌成約4米寬的土坡,院子的主人在土坡上種了兩行芒果樹。土堆下的水溝邊,幾行檳榔樹蒼翠挺拔。符先云說,原來護城壕就建在這條水溝的位置。此時,我只能透過殘存的土堆和水溝,去揣摩當年高大的古城墻和寬深的護城壕。
在村邊一塊芒果園的入口處,古城墻磚石明顯裸露在外。這些墻磚以長方形居多,寬大沉重,歷經(jīng)四百多年風雨侵蝕,完好無損。據(jù)一些村民回憶,當時的城墻外側(cè)砌筑磚石,內(nèi)側(cè)則以沙土填充。這段裸露的墻磚應該是城墻的基礎。居住于城墻邊的55歲村民高昌慶說,他小時候經(jīng)常在城墻邊玩耍。那時候,城墻上的許多磚石就已被人們挖走了,墻體僅存有1米多高。年復一年,漸漸地,凸出的城墻就只剩下這些緊貼地面的墻基了。歲月無情,歷史的痕跡就這樣一點點消失。老高遺憾的表情引發(fā)了我的擔憂,這最后的古城墻基還能保存多久呢?
繼續(xù)沿著古城墻舊址一路尋訪,我們在村北一段約30米長的灌木叢前停了下來。符先云說,這是目前墻體保存最好的一段古城墻舊址。走近細看,各種灌木、藤蔓在離地面1米多高的土堆上恣意生長,并未發(fā)現(xiàn)有明顯的墻磚暴露。我在其周邊轉(zhuǎn)悠,想爬上頂端察看,可是雜草、荊棘遍布,無法進入,只好無奈地“隔岸觀火”。
再往前面行走,又看到兩處古城墻殘存的土堆、磚石。其間,我試圖尋找三個城門的蹤跡,但均無收獲。原來的城門位置要么長滿了雜草樹木,要么已另作他用,過去的一切都只停留在時光的記憶里。尋訪中,我發(fā)現(xiàn),村民們對古城歷史知之甚少。今年72歲的杜金勝老人說,他長大后,就已經(jīng)看不到完整的城墻和城門了,許多關(guān)于古城的歷史和趣事都是聽前輩老人講述的?;蛟S,他是幸運的。將來的某一天,生旺村的后代還能找得到講述古城故事的老人嗎?
如今,萬歷感恩縣城已漸行漸遠,塵封的歷史也早已載入了史冊。數(shù)百年來,不管感恩縣城舊址如何變化,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依舊過著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生活。近年來,生旺人通過發(fā)展芒果、玉米、辣椒、茄子等產(chǎn)業(yè),經(jīng)濟收入逐年提高,村內(nèi)每年都有一批“芒果樓”“玉米樓”拔地而起。相對于沒能在保護中產(chǎn)生經(jīng)濟效益的古城舊址,這些,對于村民們來說,才是最實惠的。
走出村口,已近傍晚?;赝G色環(huán)抱的生旺村,內(nèi)心十分矛盾。我既為老百姓逐步過上好日子感到高興,又為古城舊址的未來感到擔憂。我下次還會再來嗎?但愿還想再來。期待古城舊址能夠得到更好的保護和利用,為子孫后代留下一筆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歷史文化遺產(chǎn)。在自問自答和一廂情愿中,我啟動車子,悵惘地踏上了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