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亦清
“游子之所以是游子,是因為有家,有故鄉(xiāng)?!?/p>
幾乎是一口氣讀完這篇文章。合上紙張,又反復地翻開盯住末尾這句,然后,我沖出門,沖進夜色,走上街,大口吸氣。夜色的水流淌過身體,衣角被晚風吹動。終于不是游子的感覺。
巧合的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且唯一的一次漂泊,也是求學,也是寄宿。開學報到簽下住宿須知的那一刻,我仿佛也成了游子。我從北京城東躍向北京城西,仍把視線沿著一周才能走一次的兩點一線,從這端眺望彼端。開學的那個九月,各種不適應襲來,又傲嬌著面子自立,一到周五,想念就決堤。作者的身影幾乎與我重疊:她在山路上顛簸,我在隧洞里穿梭;她和司機早已熟絡,我已能背下整個地鐵線的站名;她跟著車子的高低起伏哼歌,歌聲也仿佛穿越,緣耳機線而上飛進我的耳畔。
微信狀態(tài)有一個“飛奔回家”,狀態(tài)日歷顯示,九月的我“最多飛奔回家”。
家與鄉(xiāng)到底是不同的。我以離家來附會離鄉(xiāng),總思忖著可比與否。旋即,我又想到,小時會因換座位而惶惶不安許久,臨中考前用互相心會的暗示比對目標校。一舉一動都藏不住留戀的心角。離家和離鄉(xiāng),以及種種,是漸漸加重的一樣的離別——而人大抵是戀舊的。
可是,留戀至此,終究還是走了。
我的小學和初中在C校度過,C校建校便種下一棵紫藤?;ㄩ_花落九個冬夏,我從娃娃到少年,紫藤也繁蔭。中考,我卻用初三一年時間奮力長翅,豐滿羽翼,風來而飛起,飛出了紫藤的花蔭。我道別了井蓋上涂鴉的故友,與各路紅白相會;我道別了芳香的小徑,踏上轟鳴的大道。是我自己選的。紫藤樹下的高中,我將不再留。如若剝離了前途,我絕不會離開,然而我選擇奔赴了前路。我一路向夢想靠近,而過往也從不曾釋懷。
作者言:“這些年,我感覺自己一路向北,也一直向南回望?!狈路瘘c透。因為身已北上,便總要向南回望。原來游子之所以是游子,是因為向前走去,而讓家鄉(xiāng)成為故鄉(xiāng)。
我們不斷地離開,再離開,間或回去,而又離開。我們一次次離開,一次次用離開賦予故去的意義。學校變成母校,我家變成老家,家鄉(xiāng)變成故鄉(xiāng)。行路者抓不住這一切,繞不開鄉(xiāng)情,旅途在腳下義無反顧地蜿蜒著——路從不管行者。
我曾淚流滿面地揮別待了九年的紫藤樹下,但在踏入紅白學院的第一堂課后,我便知道三年以后揮別這里時我也將一樣的淚流滿面。
到底是,我們終將“一路向北,也一直在向南回望”。我們終將故念縈身,并永遠向前。
行者身,游子身。
晚風漸涼了,我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