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霞
打小就有個習(xí)慣,自以為特別寶貝的東西,都會藏在枕頭底下。譬如,媽媽分給的一塊糖餅、一本小人書,攢了許久的硬幣……以至于小時候,哥哥想要竊走我舍不得吃和用的心愛之物,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直接奔向我的床頭枕下,隨手拈走便是。
直到今天,我仍然喜歡偎著塞得厚厚的靠枕,抱著一本書賴在被窩里美美地翻閱。尤其是冬夜,最好窗外白雪皚皚,偶爾幾片雪花閑閑地飄著。自以為可以飄向屋內(nèi)的一燈如豆,結(jié)果卻被無情的玻璃窗給擋住了,雪花兒也不是好惹的,它會一反自己柔軟的模樣兒,化作冰冷的冰凌生生地掛在玻璃窗上。讓盤橫在暖暖被窩里的我,更加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擁書賴床的美妙感覺。
久而久之,我的床頭就堆滿了枕邊書,一般一個月下來,枕頭下,床頭柜上,并肩的枕頭縫兒里,甚至被窩里,床角底板下,都橫七豎八地堆著我隨手看了一半或幾頁的書。
每每老李同志清理床鋪時,就會一邊整理一遍碎著婆婆嘴,重復(fù)著千篇一律的怨言:看看看?到處都是你的破書,我看你就跟書過得啦!
最可恨的不是他的嘮叨,而是他趁我不在家清理床鋪,等我回來還表功,我一看所有放著書簽或者打開看了一半趴在枕邊的書,都被他服服帖帖地合上、高高摞起來。找不到之前熟悉的模樣,心里就一陣疾風(fēng)掠過的煩躁,等到重新變成了橫七豎八匍匐在床上的任意一個角落,才覺得像我的親人一樣,心里的褶皺才慰帖下來。
無意間在微信群里看到一句詩:“寂寂寥寥楊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立刻引以為知己。多好啊,連古人都是把書擱在床頭,看著看著,一年一歲就過完了,到了歲末,便是一床書擁著棉花被啦!
小時候,私下認(rèn)為最好的工作莫過于做圖書館管理員抑或開個書店。上大學(xué)后,看到圖書館管理員原來都是為看書者服務(wù)的,這樣的工作不適合我,要是我看到精彩處被別人生生打斷,不河?xùn)|獅吼才怪呢。
后來,又幻想有一個寬大的書房,四面墻壁上都嵌著書架,再配上綠蘿等藤蔓植物,書架下是溫柔的榻榻米,看著看著,就擁書假寐片刻?;楹蠖嗄暌驗闆]有屬于自己喜歡的書房,我對老李同志甚為不滿,做夢都想換一套新房子,有一個大大的書房,連著大大的陽臺。
可日子這玩意兒,真是耐不住寂寞的主兒,感覺昨天還青春年少著,一晃就踏入圍城十幾年了。在磕磕盼盼中為書房抱怨著一路走來,倒是習(xí)慣了躺在床上看書,再讓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書房里看書,困了回到臥室睡覺,怕是連做夢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了。倒不如如今這樣,書房直接安在臥室里,書架就在身旁,斜躺在床上,手一伸,一本書就取下來了,滿屋子的書香,夢中全是香甜的味道!
說起來讀枕邊書也是分時日的。就說咱老家的春天吧,就像一個臉皮薄的人,只要春風(fēng)多說了它幾句,它們就會漲紅著臉,要么哭的淅淅瀝瀝,要么轉(zhuǎn)身就走。所以,春天是不適宜賴床看書的。夏秋季節(jié)倒是相宜,卻又會有被責(zé)罵為懶人的嫌疑。唯有寒冷的冬,賴賴床,讀讀書,聽聽風(fēng),胡思亂想都是入流之舉,恰如西子湖之于詩人的眼,濃妝淡抹總相宜。
走著走著就習(xí)慣了,看著看著就順眼了。想來所謂的愛情,就是過日子吧,就像是從幻想著圖書館到大書店再到大書房最后變?yōu)榕P室書柜,結(jié)果干脆變?yōu)橐淮舱磉厱?。是歲月在倆人身上種下的一種叫作習(xí)慣的蠱。
枕邊書,恰如枕邊人,不夠整齊氣派美觀,卻方便隨意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