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枕中記》看唐代文士的科宦心態(tài)

楊瀟

摘 要：沈既濟的《枕中記》以“夢”的形式再現(xiàn)了唐代文士的科舉仕宦心態(tài)。通過對其文本的仔細分析研讀，結(jié)合當時的社會時代背景，以《枕中記》中的主人公盧生為分析對象，進而從婚戀心態(tài)、科舉心態(tài)以及對功名高位的向往三個方面，對唐代文人士子的科宦心態(tài)進行分析探究。

關(guān)鍵詞：《枕中記》;文士;心態(tài)

唐傳奇“尤顯者乃在是時，則始有意為小說”[1]，明代胡應(yīng)麟在其《少室山房筆叢》中也說道“變異之談，盛于六朝，然多是傳錄舛訛，未必盡幻設(shè)語”[2]。由此可見，個人意識的參與與反映在唐代文人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所占的比重。因此，它不僅是唐代社會文化的一種折射，還是唐代文人心理的再現(xiàn)。文學思想的變化和時代文人的心理狀態(tài)的變化，在唐代具有普遍的意義。羅宗強在《隋唐五代文學思想史》中指出“隨著政局變化，他們的思想狀況、精神風貌也發(fā)生了變化，他們的生活情趣、審美理想難免受到影響”[3]。從現(xiàn)有的相關(guān)資料來看，羅宗強先生上面所說的所有思想觀念都有所體現(xiàn)，尤其是唐人小說對敘述事件真實性和人物在作品中意義的重視。這也充分反映了唐代文人在小說創(chuàng)作過程中對前人史傳實錄精神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一方面，作者聲稱自己所寫之事乃是自己耳聞目睹之事;另一方面，好多唐人小說取材的原則也都是來自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生活，并且他們的大多數(shù)創(chuàng)作都與他們所處的社會時代背景息息相關(guān)。其中，沈既濟的《枕中記》在反映唐代政治風貌、士人心態(tài)方面可謂是經(jīng)典之作。

沈既濟的《枕中記》中敘述的是唐玄宗開元年間一位叫呂翁的人，他得了神仙術(shù)道術(shù)，在赴邯鄲路途中的一家客店遇到一位正準備下地干活的青年，問其姓名，乃是盧生。在倆人的交談過程中，呂翁得知，盧生是因自己未能“建功樹名，出將入相”而郁郁寡歡。而呂翁看到此時的盧生也是睡意蒙眬，于是呂翁便讓他枕著自己的青瓷枕入睡，并且讓他在夢境中實現(xiàn)他難以釋懷的仕宦之舉，在夢中讓他好好享受了一番“自在合意”的人生，而恰好就在此時，客店主人正在煮黃粱飯。在夢中，盧生娶了出生在高門大戶的清河崔氏女，隨后他進士及第，屢立戰(zhàn)功，升遷陜州牧、京兆尹、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后來因宰相嫉妒，被貶，三年之后，又被召回京城，升為宰相。由于為人正直，做事敬業(yè)，深得當朝皇帝的信賴，在他參與并掌管朝廷行政事務(wù)期間，兢兢業(yè)業(yè)，為百姓謀福利，被人們稱為“賢相”。后又被誣告而下獄，在獄中他自悔家有“良田數(shù)頃，足以御寒餒，何苦求祿？”并欲引刀自裁，后被其妻子得知所救。在別人的幫助下，雖被免除死罪，卻也被貶為刺史。后來皇帝為他平冤昭雪，擢升他為中書令，并封為燕國公，重新獲得職位和聲譽。八十歲的時候，盧生因病臥床，但此時也是深得當朝圣上的眷顧，皇帝還專門下詔書對盧生的豐勛偉績進行贊賞?？稍t書到達之時，盧生卻意外去世了。此時，盧生驚醒，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夢一場，一切還是之前的樣子。自己只不過是在客店睡了一覺，呂翁還依舊坐在他旁邊，客店主人的黃粱飯也尚未煮熟。瞬間，盧生大徹大悟，便跪拜呂翁而去。這就是“盧生未醒，黃粱未熟”的故事。但盧生在夢中的經(jīng)歷卻恰恰是當時唐代文人士子普遍具有的仕宦心態(tài)。

一、娶得豪門崔氏

在唐代，盡管門第制度不像魏晉時期那么涇渭分明，但與士家大族通婚聯(lián)姻，依舊是當時文人士子普遍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唐代文人士子對與士族聯(lián)姻的渴望，在劉餗的《隋唐嘉話》中有所記載?？梢詮摹安灰赃M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國史”[4]中窺探出文人士子普遍存在的心態(tài)。徐連達先生說“士族求婚高門貴族是整個唐代社會極其盛行的一種社會風貌”，盧生在剛進入夢境，就娶得了清河崔氏女，也因此有了“衣服裝束和馬車日漸鮮亮隆重”的理想生活。

崔氏是唐代享有聲望的名門家族之一，早在漢魏時期，他們家族就已經(jīng)很強大，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其他方面，都具有很大的優(yōu)越性。并且崔氏的學識和談吐也為世人所宗。這些都不能不被唐代的文士們所企羨。到了唐代，雖然崔氏在政治上的優(yōu)勢大不如從前，但社會對他們的重視并沒有因此而削弱，就連當時的李唐皇帝也愿與之通婚。因此崔氏仍然是文士們爭相攀附的對象。除了《枕中記》中的崔氏女，還有《離魂記》中的張倩女，《霍小玉傳》中的霍小玉，《游仙窟》中的十娘等，她們都是當時的高門大姓。唐人小說的作者，通過這種方式將他們的愿望寄托在作品主人公的身上，通過他們的心聲傳達了自己的內(nèi)心需求?？梢哉f，與高門貴族通婚，是唐代文士的一種普遍心態(tài)。一方面通過與高門貴族通婚，文士們可以抬高自己在社會上的地位和身份，使他們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另一方面他們也可以借此機會躋身顯宦。

唐代承襲了南北朝時期的舊俗，通常通過兩件事情來評量人的品性，一是婚姻，二是仕途。但凡不與名望之家結(jié)姻，不做清官者，都被當時社會人所不恥。把是否和高門貴族聯(lián)姻和文人士子的人品相提并論，可見唐代社會評價文人士子的標準。也明確了文人士子的人生軌跡和當時整個社會群體所共有的文化心態(tài)都與婚、仕二者有密切關(guān)系。

二、進士及第

在唐代，文人入仕主要的途徑有科舉、以門資入仕和宦游。其中科舉中的進士科是最令文人向往的。因而“唐代士人追求的最初目標就是躋身科場，登進及第，所謂‘縉紳雖位及人臣，不由進士者，終不為美”[4]。孟郊曾用“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將自己中進士后的喜悅之情一吐為快。在唐代，文人只要高中，即使是寒士，也可以“早些時候是普通的農(nóng)田村夫，晚些時候卻登堂入室，成為天子臣下”。

《唐摭言·李逢吉》中有記載，元和十一年，丙申那一年，有三十三人全脫去了寒衣。當時有這樣一段話說：“元和天子丙申年，三十三人同得仙。袍似爛銀文似錦，相將白日上青天?！盵5]人們又把進士及第與得道成仙相提并論，一方面可見進士及第之難;另一方面也表達了文人在進士及第之后的光明前景。一旦進士及第，寒門士子也可出入將相。

《枕中記》中盧生對呂翁發(fā)出“我曾經(jīng)嘗試著只能立于文學，寄托自己的思想在游學上，自認為自己還是當年的自己，和當年一樣上進，現(xiàn)在成年已久，卻躬耕田壟之間”的感嘆。它不僅是盧生和作者的心聲，同時也是唐代多數(shù)文人心聲的傳達。有文獻資料記載，進士科在唐代一次僅取五十人，可見進士及第的艱難與不易?？墒潜R生又比現(xiàn)實中的文人幸運，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實現(xiàn)的愿望，作者以夢的形式讓他實現(xiàn)了，并且最后他的兒子也是進士及第。因此，盧生代表的不單單是作者有意塑造的一個人物形象，他更代表了唐代大部分文人的科舉心態(tài)，也表現(xiàn)了進士及第在唐代文人心目中的重要位置。其實，除了《枕中記》之外，像元稹《鶯鶯傳》中的張生，《霍小玉傳》中的李益等，他們對科舉進士及第的向往皆亦如此。

三、位居高職，德高望重

在古代，文人士子的理想就是能夠入朝為官，治世為民。這種理想在唐代文人的價值觀里顯得尤為突出。如李白說自己的人生追求是“敘述稱霸天下之術(shù)，謀求成就帝王之術(shù)，發(fā)揮自己的能力，愿意成為宰相之類的顧命大臣，使天下安定，國家統(tǒng)一”。杜甫也是“輔佐皇帝成為堯舜那樣的賢明君主，使政通人和，風俗淳厚”等?？墒?，要想實現(xiàn)這樣的理想抱負也只有為官作宰，并且在做官之后，不僅可以衣錦榮歸，還能顯親揚名。

《枕中記》中盧生平生最大的愿望是，建功立業(yè)，成就功名，位列將相，擊鐘列鼎而食，選擇美麗的音樂娛樂，過著豪門貴族的奢侈生活。這短短語句中寫著盧生以及眾多唐代士人的普遍心態(tài)與追求。在夢中，他在娶得清河崔氏和科舉及第后，便開始了自己在官場上的宦海沉浮。他兩次立功，升遷高位。科舉考試讓他脫去貧民的衣裝，任秘書校對官，之后他又參加拔萃考試，在渭南當縣尉，后提拔做監(jiān)察御史，接著被提拔為起居舍人，授予知制誥的銜位。三年后，出任同州的地方長官，到陜西任職牧時，由于他生性喜歡水利建筑，于是從陜西開河，長達八十余里，解決了陜西人民的交通問題，于是人們刻石碑來記錄他的功德。后來踏上戰(zhàn)場，在與匈奴的戰(zhàn)爭中大獲全勝，立下汗馬軍功，邊塞人民對他感激涕零，也為他立石碑歌功頌德?？梢哉f，唐代的邊塞戰(zhàn)爭是寒士們能夠找到的一條建功立勛、獵取功名的捷徑，也激發(fā)了他們殺敵報國的熱情。在這期間，盧生在政治上的才干，在軍事上的智慧和英勇，都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后來因當朝宰相和同僚的誣告使他多次被貶，但后來因皇帝為他平反昭雪，又擢升為中書令，還做了燕國公，最終職位和榮耀重新獲得。

通過以上三個方面的分析，我們可以從盧生夢中的經(jīng)歷窺見唐代文人士子的科舉仕宦心態(tài)，他們一方面渴望與高門貴族結(jié)親，并通過進士及第獲取享譽;另一方面他們期盼進入官場后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抱負。同時也反映出唐代社會的政治制度對當時文人士子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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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定保，唐摭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