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西哈努克港”

王悅

柬埔寨西哈努克城的勝利海灘

近期，外地年輕人被騙到柬埔寨西哈努克港從事電信詐騙活動的新聞，讓人聯(lián)想起今年年初有關柬埔寨“血奴”的傳聞。雖然最后柬警方公布的調查結果表明“血奴”之事純屬捏造，但有關當地電信詐騙泛濫成災的消息還是不絕于耳。

西哈努克港（以下簡稱“西港”）位于西哈努克省，6年前還只是一個度假勝地，吸引很多西方游客在“牛奶沙灘”上吹海風，而今憑借全柬唯一的深水大港，吸引了大量亞洲投資，短短幾年就從一個小漁村變成一個集房地產開發(fā)、酒店、賭城和中餐館于一身的柬埔寨第二大城市、“東南亞拉斯維加斯”。

很多投資者都把發(fā)財夢寄托于這座東南亞城市，但當他們真的踏足這片土地時才發(fā)現，西哈努克港的復雜程度超越了他們的想象。

博彩瘋長

賭博對于柬埔寨人來說是非法的，但相關法律并不適用于外國人。外國人不僅可以合法賭博，還能辦理經營牌照自己開賭場。2016年起，外國資金在柬埔寨大舉投資，重點涉足賭場、地產和觀光業(yè)。當年，柬埔寨政府簽發(fā)了163張賭場牌照，有91家在西港。

資本的涌入固然帶來商機，但由于監(jiān)管不足，在博彩業(yè)影響下西港犯罪率升高。當地媒體隔三差五就會報道有人被綁架，有人當街被槍殺，還有年輕人從高樓墜下，大腿上用黑筆寫著“冤枉被害”。

西港畸形發(fā)展的博彩業(yè)不惜鋌而走險，通過“黑中介”騙人去西港從事詐騙、網絡賭博。負責招聘的黑中介，拉到一個人可以賺約合人民幣5000元，如果是綁架而來，則要支付負責綁架者約合人民幣3萬元。老板會告訴被綁架者，只要付清贖金就可走人，但付了錢的結果往往是被轉賣到下一家。有受害者稱，那時騙一個人到柬埔寨的網絡賭博公司，行情價高達2萬美元。

柬埔寨官方也對西港的博彩業(yè)混亂感到不滿，因此決定與外國政府合力取締當地犯罪團伙。2019年8月，柬埔寨首相洪森發(fā)布針對非法網絡賭博的“禁賭令”，停止批準、頒發(fā)網絡博彩營業(yè)執(zhí)照?！敖€令”很快收到成效，很多犯罪分子被抓獲，非法網絡博彩受到沉重打擊。

2019年6月22日，西港一棟在建的7層大樓坍塌

柬埔寨西港的博彩業(yè)

炒房亂象

2019年6月22日，西港一棟在建的7層大樓坍塌，共造成28人死亡，多人受傷。經調查發(fā)現，這個建筑項目沒有施工許可證和相關開工文件，省督察單位曾兩次發(fā)出警告要求項目停工。傷亡發(fā)生后，首相洪森要求各單位徹查全國的建筑項目。

重大事故也透露出西港的房產投資與開發(fā)亂象。當地政府對于發(fā)展的前景既缺乏規(guī)劃，又缺少監(jiān)管。炒房者在當地哄抬房價，并將《外國人不動產產權法》以模棱兩可的方式，解說給不知情的外國散戶。

實際上，根據柬埔寨憲法，外國人不得在柬埔寨擁有土地。但柬埔寨1994年頒布的《投資法》卻允許投資者使用和開發(fā)土地，并簽署長期租賃協(xié)議。允許外國人持有特許用地租賃權，主要是為了促進私人融資的基礎設施項目。

不過，土地許可權的流轉是受限于政府的。這種土地流轉模式因此授予政府及主管機構較大權限，使得投資者的風險增加。

柬埔寨的土地劃撥后，往往由于投資者未能提交合理規(guī)劃、未按規(guī)劃開發(fā)、違反法律、非法采伐，以及與周邊原住民社區(qū)發(fā)生土地糾紛等問題，爭議不斷。同樣感到頭痛的柬埔寨政府在2012年曾暫時叫停特許經濟用地授予，又在2014—2015年大規(guī)模撤銷不遵守法律的特許經營者的許可證。

今年4月，據柬媒報道，受到“禁賭令”和新冠疫情影響，大批外國投資者離開西哈努克省，該省多處建筑工地紛紛停建。從2019年至今，西哈努克省房地產市場持續(xù)遇冷，與2016—2018年相比，暴跌超過90%。不過，隨著疫情趨緩，柬埔寨逐漸開放各行各業(yè)，漸漸又有外國投資者有興趣前來投資、合作或購買停建的建筑物繼續(xù)開發(fā)，房地產業(yè)有望恢復快速增長。

詐騙復蘇

2019年“禁賭令”頒布，柬埔寨就有人擔憂外資撤走，而柬政府多名高官和專家則抱持樂觀態(tài)度，認為“禁賭令”可能短期內造成負面影響，但長遠來看可以改善柬埔寨的投資環(huán)境，促使柬埔寨健康發(fā)展，更利于吸引外資。

現在看來，柬埔寨官方還是過于樂觀。政府和專家寄希望于“禁賭令”和禁賭行動的短期效果，卻沒能建立起長期的監(jiān)管機制。與此同時，博彩行業(yè)和房地產開發(fā)創(chuàng)造出滋生腐敗的尋租空間，使得原本就寬松的監(jiān)管更加形同虛設。結果，在禁賭行動結束后沒多久，詐騙團伙變本加厲，卷土重來。

在東南亞地區(qū)，緬甸、菲律賓、泰國、柬埔寨、馬來西亞等國，都能找到大規(guī)模電信詐騙團伙的蹤跡。他們通過中介、招聘等方式，誘騙周邊地區(qū)的年輕人通過陸路、水路等方式偷渡進入柬埔寨，其中以水路規(guī)模最大。

柬埔寨西港的街景

有受害者稱，那時騙一個人到柬埔寨的網絡賭博公司，行情價高達2萬美元。

在柬埔寨，電信詐騙團伙利用當地對外資友好的便利，把西港當作犯罪活動的“避風港”。自2020年3月柬埔寨出現疫情后，柬埔寨關閉了邊境、取消航班、學校停課，而很多游客也滯留異鄉(xiāng)，外國務工人員也紛紛失業(yè)。這給了當地的犯罪集團可乘之機。

有英國媒體2021年9月調查發(fā)現，新冠疫情期間有滯留在柬埔寨的外國工人和游客被販賣并從事網絡詐騙。媒體采訪到9名受害者，他們被高薪的社交媒體廣告吸引，本想找個工作度過疫情難關，沒想到卻被關進封閉式酒店賭場和有保安看守的院子，護照也被沒收。

這些來自亞洲和非洲的受害者，被命令在社交媒體上創(chuàng)建虛假個人資料，誘使人們參與涉及加密貨幣、外匯和股票的欺詐性投資計劃。如果不聽話或業(yè)績不佳，這些受害者還會受到暴力威脅。其中，還有一名來自菲律賓的孕婦，因被關在沒有食物和水的房間里整整三天，最后流產。

據媒體報道，截至今年7月底，有超過8600名中國臺灣地區(qū)民眾前往柬埔寨，但只有5000人返回，還有3000多人下落不明。迫于國際輿論壓力，柬埔寨內政部從網賭禁令發(fā)布三周年的8月18日開始，展開大規(guī)模行動，檢查外交官以外的所有在柬外國人，看他們在柬的居住是否合法，并尋找涉嫌販賣人口的人。

目前西港亂象依然層出不窮，但當地的亞洲投資者對這座城市充滿信心。他們認為亂象只是一個過渡階段，城市的管理還沒能適應大量的外來資本和人口。不過，就目前來看，西哈努克港的未來尚未明朗。鏟除當地的犯罪團伙，將地方發(fā)展引上健康的軌道，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