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洪
一個人個性中好的一面和壞的一面是很難拆分的,也會互相轉化,好的一面過了頭往往就變成了壞的一面。但分析清楚自己個性中的弱點以后,你就可以想辦法去規(guī)避它。比如我不太善于勸退員工,或者說直接開除他們,因為我不愿意面對沖突,那我就可以讓人力資源負責人,或者高級管理干部中比較強勢的人去幫我做這樣的事情。
直到今天,新東方很多事情的成敗和我的個性、性格依然是密切相關的,這也就意味著新東方能發(fā)展到什么樣,都會帶有我個性的影子。所以直到今天,我依然還會去歷練我的個性,同時也努力爭取揚長避短。
所謂的“歷練個性”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對于有些你不愿意面對的東西,要想辦法去面對,因為你不去面對的話,這件事情就永遠留在那兒,永遠也解決不了,到最后甚至會發(fā)酵,會越來越麻煩。如果我歷練成了快刀斬亂麻的個性,再跟我的個性中好的一面結合起來,那么新東方的推動力、發(fā)展力可能會比現(xiàn)在好很多。
總而言之,每個人都有不斷完善的空間,我也不例外。
我是農民的兒子,經(jīng)過三年高考進入北大,在北大努力學習,后來留在北大當老師,再后來又從北大出來做新東方,從零做起,把新東方做成了在美上市公司。這一過程背后的邏輯其實就是一種自我驅動,就是一個想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更能干、更有作為的過程。這種自我驅動就是人成長的第一要素。
第二個要素就是要敢于改變。改變自己,就是一定要進入某種新的環(huán)境,也就是要創(chuàng)造讓自己能夠得到鍛煉和成長的新環(huán)境。
從我個人來說,我實際上經(jīng)歷了一個不斷成長的過程。其實,在20世紀90年代初,大學老師是一個非常榮耀的職業(yè),我離開北大是需要一定勇氣的,當然也帶有一定的被動色彩,因為當時北大給了我一個記過的行政處分,我自己不愿意在北大待了,才出來變成了一個個體戶。
我當時出來的時候,中國還沒有什么公司,也沒有什么培訓機構。在作為一個個體戶的風風雨雨中,我開始不斷地得到鍛煉和成長,原來在北大的那種非常懶散的狀態(tài)——早上睡到九十點鐘起來,晚上一兩點鐘才睡覺,起來以后也不刷牙洗臉,就躺在床上看看書,到了上課時間拎個破書包到教室里走一趟,回來以后繼續(xù)躺在床上看書的懶散狀態(tài),一掃而空了。
因為你發(fā)現(xiàn)自己像一只家養(yǎng)的動物被扔到了荒野中,選擇只有兩個,要么在荒野中餓死,要么迅速學會捕食獵物!所以,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你的成長速度反而會更快。
作為個體戶生存下來以后,我想到的是一個更大的發(fā)展,這就像動物要擴展更大的地盤一樣。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自然的選擇,我要去尋找一些能夠跟我聯(lián)合起來做事情的人。個人成長和團隊成長是完全不同的,個人成長可以隨心所欲、心愿所到,快一點或慢一點,做錯了或做對了都由自己負責。但是到了團隊中,你就必須為團隊負責,既要展示自己的成長速度,又要展示自己的眼光和威望。而且當面對一批老同學過來跟你一起合作的時候,如果這些做得不到位的話,就會令人失望,這個團隊就維系不下去。所以,團隊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促進你成長的要素。我在大學從來沒有當過學生會干部或社團干部,但是十年后我開始要領導一群大學同學創(chuàng)業(yè),那么對我來說,這又是一次領導能力的提升。
盡管中間有很多爭吵,也有很多不一致的看法,但是最后我們仍然一起努力把它從合伙人企業(yè),打造成了一個集團公司。而集團公司就意味著要有合理的公司結構來做事情,跟原來合伙人制的松散的結構相比是一次組織結構上的提升,所以這也是在組織中間的成長。
你在一個組織中間成長和你個人成長、與合伙人一起成長又是一個不同的概念,因為組織結構需要在法律、規(guī)則、契約精神,還有組織架構以及組織秩序中尋找你的領導點、你的布局,而且一個組織架構的形成直接決定了你是不是能夠把這個組織帶上更大的規(guī)模。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組織架構的成長是對我的再一次洗禮。
就這樣,我從一個很隨意、很隨便的人,逐漸習慣被組織約束,最后還具備了擴大組織和穩(wěn)定組織的能力。
后來,新東方又變成了美國的上市公司,我也就又變成了美國上市公司的CEO和董事長。這對我而言又是一次質的飛躍。之前,不管是集團公司也好,還是個體戶、合伙人也好,我都處在一種自我封閉的體系中,也就是只在內部運營,財務體系和人力資源體系不規(guī)范,也沒人來監(jiān)督??梢坏┳兂闪松鲜泄荆鸵鎸Ψ浅栏竦姆煞ㄒ?guī)了,犯任何錯誤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但是我是比較容易接受嚴格監(jiān)督的,因為我認為,在一個國際平臺上做事情,雖然會面臨很多約束,但是未來給你帶來的舞臺也一定是更加廣闊的。所以最后,我選擇了直面契約精神的挑戰(zhàn),把新東方坦然地放到全世界人民的面前。這個過程無疑也是我的成長過程:從一個比較土的中國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發(fā)展成為一個受嚴格監(jiān)督的國際公司的領導者,而且其間還要時不時地跟國際領域的人打交道。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毫無疑問我又進步了。
大家會發(fā)現(xiàn),我的每一步成長都跟新東方的成長交織在一起,而且是一個交替的過程。新東方的成長是由于我的成長,而我成長也是因為新東方需要我成長,或者說是新東方的成長迫使我不得不成長,這甚至比身邊有一個朋友不斷敦促我更加管用,因為它跟我的命運、我的利益、我的發(fā)展息息相關。
我還想說的是,除了不斷的成長,心態(tài)上也有很大的進步,知道了進退,而不是一味地往前。人在關鍵時刻,是要知道后退的。但所謂的“后退”不是能力上的退化,而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在成長過程中,我們要時不時地思考一下我們是不是給自己留有足夠的余地,或者站在更高處、更遠處、更廣闊的境地來看待自己和企業(yè)的成長。通過這種后退,我們能夠讓自己的生命、思想和發(fā)展變得更加廣闊。所以我說,懂得后退也是人生中一個重要的成長要素。
包括新東方上市以后,我很少去關注新東方的股價走勢,而是關注公司更長遠的發(fā)展,不以焦躁的心態(tài)來對待新東方所發(fā)生的事情,而是以退一步的心態(tài)去思考新東方的長遠發(fā)展和未來,這就會使新東方走在更加正確的道路上。
直到今天,我個人還在成長,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成長,從研究各種商業(yè)案例到思考新東方未來更大的布局、更長遠的發(fā)展,再到我自身知識結構的調整和提升。總而言之,只要活著,未來的路就會很長。人生是不可確定的,因為你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但總而言之,人生要做好兩種打算:一種是長遠打算,你活到100歲會是怎樣的,這樣的歲月你怎么去安排;另一種是每一天的打算,這就意味著即使明天已經(jīng)不再屬于你,你也不會為今天所做的事情而后悔,這就是一種長短結合的對人生的設計。
(摘自《我曾走在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