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的大面嶺

陳國菲

海豐縣有一座叫大面嶺的山。其實稱它為山，合不合適，我不太清楚。也許在一些人眼里，它只是一塊小土堆。在我眼里，它是一座山，一座普通的山。與諸多山峰對比，它矮小、瘦弱、不起眼，注定是大自然中默默無聞的一個。它孤零零地被排擠在群山之外，人間的煙火氣沾染它，改變它。

與大山大嶺相比，它不為人知，是螞蟻與大熊貓的區(qū)別，渺小得可憐?？尚Φ氖?，對于我來說，登上它也是一種挑戰(zhàn)。我不畏懼高山，但我有一點恐高。

山底下有小賣部，剛登山時，我都不覺得自己在登山，而是走進(jìn)了路邊的農(nóng)家樂。山上也確實有農(nóng)家樂?？匆姶竺鎺X的第一眼，我突然沒有了向上攀登的欲望。在山體上，人類為它刻下文身，階梯狀的。當(dāng)然也有腳步形的。這種文身是難免的，無論是人放在眼里的山還是不放在眼里的山，只要是山，只要是人類足跡所至的地方，都會有?，F(xiàn)在沒有，以后也會有。

大面嶺真熱鬧，人間煙火氣十足。人們在這座山上來來往往，來鍛煉的，來游玩的，來接水的，來祭拜的，各有各的目的。像我這樣的人居多，來看看這山這水，順便來鍛煉身體。我們一行人之中，看起來登山最弱的并不是我——體重最重的是母親，身材最瘦弱的是小妹妹和小弟弟。但剛開始攀登，還未到半山腰，我就已經(jīng)感覺腳底板發(fā)燙，兩條腿開始各走各的了。我偷偷觀察著同伴，小妹妹和小弟弟的小臉蛋都端著，看不出來半點抗拒情緒，嘴里堅定地喊著：“繼續(xù)?！蔽抑鴮嵄鎰e不出來他們有沒有覺得累，也不好意思率先停下。撐著一口氣，我堅持到了山頂。

然而，我高興早了，我認(rèn)為是山頂?shù)牡胤?，其實只是許多人都會在這里止步的地方。山頂被隱藏在一側(cè)，不仔細(xì)看是注意不到的。我早已迷醉在我以為的山頂上，無意去發(fā)現(xiàn)真正的山頂。這里是最接近山頂?shù)牡胤?，空氣清新，微涼的風(fēng)一陣一陣吹來。當(dāng)汗液浸濕皮膚和衣服時，迎面吹來一陣風(fēng)，是多么痛快的事情。俯視山下，我看到湖泊，看到高高低低的房子，看見道路像串珠般將不同的建筑串聯(lián)起來。從左邊看到右邊，都是大大小小的方塊形建筑，我無法辨別這些建筑各是什么，就像小時候看不懂軍棋一樣。夕陽下，這些軍棋般的建筑很美。

這里有秋千。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秋千了，這大概與我不大愛去熱門景點有關(guān)。小時候外公在家門口為我做了秋千，我常蕩秋千，此后再也沒有見過秋千了。坐在秋千上，風(fēng)向懷里沖來，我的衣裙在風(fēng)中起舞。人坐在秋千上似乎便可俯瞰一切，萬事萬物在眼里都小得不像話?；秀遍g，人就有了能掌控一切的錯覺，這也許就是登山帶來的所謂“征服感”吧。

沒去山頂看過，后悔是必然的，而我不喜歡后悔。因此，得知還未到山頂時，雖然已經(jīng)很累了，我還是邁步走向真正的山頂。最后一段路程陡峭得很，我就像一只章魚往上攀爬，恨不得自己有十條八條觸手，可以隨時粘在山體上，以此來減少恐懼感。我不敢往回看，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往回看一眼，心中積攢的勇氣就會被擊潰。雖然恐高讓我的身體做出我無法克制的反應(yīng)，但至少在往前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戰(zhàn)無不勝，所向披靡。

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在這一段路花了多少時間，有多少次握住了同伴的手。種種艱辛，在我登上山頂時都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我已經(jīng)成功登上了山頂，盡管那里現(xiàn)在想來什么也沒有——不是真的什么都沒有，而是我對它的記憶早已被路途上所見的每一處風(fēng)景和登頂?shù)南矏偢采w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