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歌冠軍龔爽：論“霸總”老媽的正確打開方式

2022年3月，湖南衛(wèi)視大型民歌競唱節(jié)目《春天花會開》中，青年歌唱家、中國音樂學院博士龔爽以一首《長江之歌》技驚四座，獲得廣泛好評。作為中國音樂金鐘獎民族唱法金獎得主，深受觀眾喜愛的龔爽被譽為“新生代民歌天后”。鮮為人知的是，她的成就與母親程習珍息息相關(guān)。本刊編輯獨家專訪了龔爽和她的父母，挖掘出這位從鄂西北走出來的歌唱家背后的感人故事……

女兒天賦初現(xiàn)，母親棄文從商供養(yǎng)

龔爽，1989年12月出生于湖北省十堰市，從小聰明伶俐，五歲半就上了小學。一年級時，愛好文藝的父母將她送入二胡老師藍天柱辦的二胡培訓(xùn)班，班上有36個孩子，只有龔爽堅持到最后。倒不是龔爽小小年紀就具備了毅力，而是源于父母的“逼迫”。二胡班解散后，父母又把她送到二胡老師家里一對一學習。

讀四年級時的一個周末，爸爸龔福良背著二胡送龔爽去老師家。途經(jīng)百二河上的一座橋時，龔爽說：“我不想學了……”一向溫和的龔福良生氣了，厲聲道：“那就別學了，放棄吧，干脆把這個二胡扔掉！”龔爽不敢吭聲，還是跟在爸爸身后去了老師家。

回到家，媽媽程習珍對女兒說：“爸爸吼你是不對，但學習任何技能都要有始有終，也是為自己學的。媽媽不逼你，你自己想想，是繼續(xù)學還是放棄？”已經(jīng)堅持了4年，龔爽從沒想過放棄學藝，只是偶爾會練得煩。面對媽媽嚴厲的眼神，她乖乖地“繳械投降”。

藍天柱不僅教龔爽拉二胡，還教她唱歌、彈鋼琴，并帶她參加小型比賽，龔爽的唱歌天賦漸漸顯現(xiàn)。父母把她送到十堰藝校王斌老師處，開始專門學習聲樂。

2000年，十堰電視臺舉行慶澳門回歸大型聯(lián)歡會，龔爽在藍天柱的推薦下，領(lǐng)唱《七子之歌》，并一鳴驚人。

龔爽越來越喜歡唱歌，一直學習的二胡技巧也日臻熟練。讀初二時，武漢音樂學院附中校長來十堰考級，她的二胡獲得優(yōu)秀。校長找到龔福良，說歡迎龔爽報考武音附中二胡專業(yè)。

雖然得到專家的贊許和專業(yè)建議，龔爽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她更愛唱歌。這時，恰逢北京音樂舞蹈學校來十堰招生，龔爽和另一位女同學都通過了聲樂考試。然而，去北京學藝術(shù)的費用，卻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龔福良是工薪階層，程習珍是中學普通老師，夫妻倆負擔龔爽學藝多年本就有些吃力，加上那時由于和親戚合作的投資不如意，家里又欠下很多外債，經(jīng)濟上捉襟見肘。龔爽的文化課成績很好，能夠穩(wěn)上重點高中。雖然她不知家里負債一事，但她清楚普通家庭要供一個去北京學藝術(shù)的孩子有多費錢，便提出不想去北京了。

程習珍從女兒眼里讀出另一層意思——龔爽其實非常熱愛唱歌，渴望深造。她對女兒說：“爸爸媽媽支持你去北京學唱歌，追逐你的音樂夢想，你只要好好學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擔心?！敝?，程習珍坐火車將龔爽送到北京音樂舞蹈學校，同行的還有龔爽那位同學和同學的媽媽。

初到北京，龔爽對新的校園生活充滿憧憬，可當兩位媽媽準備返程時，龔爽一把抱住程習珍，流著淚不放媽媽走。程習珍對女兒說：“爽爽，從現(xiàn)在起，有些事情你必須獨自面對了。媽媽也一樣，回去后就換一種新的活法?！饼徦唤獾貑枺骸笆裁葱禄罘ǎ俊背塘曊湔f：“到時你就知道了，敢不敢和媽媽比一比，看誰更能迎接新的挑戰(zhàn)？”龔爽仰著頭說：“比就比！”

可是沒幾天，龔爽就“挑戰(zhàn)失敗”，哭著給父母打電話。原來，龔爽和她的同學是插班生，學校即將舉行的開學典禮要求班級報送代表表演節(jié)目，兩人決定積極表現(xiàn)，想代表班級表演。兩人剛上臺準備唱歌，幾個調(diào)皮的同學拍著桌子起哄：“你們誰呀？給我下去！”兩人硬著頭皮表演完，下臺后抱頭痛哭。龔爽在電話里向父母哭訴：“這里太可怕了！誰都不歡迎我，你們就不該送我來北京！我要回家……”

龔福良一聽就有些接受不了，他心疼女兒，有些后悔把女兒送到北京求學。程習珍的心也揪了起來，她冷靜片刻，給女兒講了一個故事：一位中年女子辭去公職，為了新事業(yè)常常奔走在各個樓盤，在辦公室跟客戶幾十次上百次地打電話洽談，甚至面談好幾個小時都未果，經(jīng)常忙到晚上十點鐘才回家吃上晚飯，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失敗，遭遇的大多數(shù)卻都是拒絕。有那么一刻，她想過放棄，但還是堅持了下來，終于在很多天后才交易成功，程習珍說：“這個人就是你老媽我！我初步挑戰(zhàn)成功，你呢？”

龔爽驚呆了，說：“媽媽，這就是你說的換一種活法嗎？你這是在折磨自己呀！”程習珍用一副無所謂的口氣說：“這不是折磨，這叫奮斗。人生在于為生活而奮斗，不奮斗的人生多沒意思呀！”龔爽很佩服媽媽，也有了面對困難和挫折的勇氣。

龔爽的宿舍里有電話，她每隔兩天和父母通一次話，后來，程習珍又給她寄來一部手機。龔爽不知道的是，此時，家里的債務(wù)已壓得父母喘不過氣來。

為了還債及供女兒學藝，程習珍辭去了教師的工作，應(yīng)聘進房地產(chǎn)公司跑業(yè)務(wù)。從教師到房企職員，她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yīng)這巨大的落差。

一次，龔爽一連三天沒給家里打電話，程習珍著急起來，打電話到宿舍，才得知女兒丟了手機。這已是龔爽第二次遺失手機，程習珍忍不住責備了幾句，卻從女兒的語氣中聽出了委屈。原來，龔爽第一次丟手機是她患了重感冒，頭昏腦漲之中弄丟的;這次是跟同學去城內(nèi)買學習資料，在擁擠的公交車上被偷，她很內(nèi)疚，連喜歡的發(fā)飾也沒舍得買。程習珍的眼睛一下濕了。她告訴女兒：“手機丟了沒事，媽媽再給你買一個，千萬別省吃儉用?！?/p>

奮斗者聯(lián)盟：擊掌約定一起向前

伴隨著父母特別是與母親的交流，龔爽平安度過了學習磨合期，順利進入高中部。暑假回家時，程習珍請來家教給女兒補文化課。本想好好“休息”的龔爽很是不爽，學習起來心不在焉。為此，程習珍幾次嚴厲地批評女兒，但并不奏效。

這天，龔爽來到媽媽工作的地方，看到媽媽正在和一個客戶談業(yè)務(wù)，客戶表情倨傲，不停地提出各種要求，似乎在刻意為難。程習珍不急不慢，耐心地應(yīng)對了很久，但客戶還是離開了。

龔爽心里很不是滋味，上前安慰媽媽。程習珍沒好氣地說：“這是我的工作，我必須做好。你呢？你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你應(yīng)該清楚自己該干什么吧？”龔爽心里很不舒服，馬上轉(zhuǎn)身回家了。

回家后，龔爽慢慢想通了，每個人都有脾氣，即使是媽媽，她也有憋屈的時候。當天晚上，龔爽做完功課后來到書房，程習珍正在整理資料。她對媽媽說：“媽，我知道，您那么勞累，是為了掙錢培養(yǎng)我，我可以省著點花錢，但是您真的別太辛苦了?！?/p>

程習珍笑了，說：“賺錢只是一個結(jié)果，媽媽也不全是為了你，你不要有心理壓力。有人說，人到中年萬事休，我偏不信邪，我給自己定了目標，也相信自己能夠成功！”

龔爽用佩服的眼神看著媽媽說：“媽，您的目標是什么？”程習珍反問：“你給自己定了目標嗎？”龔爽脫口而出：“我想考中國音樂學院（以下簡稱國音）！”國音是中國最高音樂學府，堪稱比北大清華還難考。程習珍眼睛一亮，說：“爽爽真有志氣！媽媽相信你一定能達成自己的目標?！彼嬖V女兒，她的目標是成立自己的房產(chǎn)營銷策劃公司，在市場占據(jù)一席之地。龔爽調(diào)皮地說：“您這是要做霸道總裁呀！”“咱倆一起朝著各自的目標努力?！背塘曊湎蚺畠荷斐鍪终疲徦牧艘幌?，說：“我宣布，咱倆的‘奮斗者聯(lián)盟成立！”母女倆笑成一團。龔福良被笑聲吸引過來，追問發(fā)生了啥。龔爽朝媽媽“噓”了一聲說：“不告訴爸爸，這是屬于我和媽媽的秘密！”

回京后，龔爽更加努力地學習，成績突飛猛進。但兩三年下來，她的專業(yè)課成績相比于考國音，卻不算拔尖，而且國音次年僅錄取30人。她變得焦慮起來，在與父母的通話中，流露出沮喪情緒。

此時程習珍正在籌劃成立公司，忙得腳不沾地，她敏銳地察覺到女兒遇到了難處，馬上放下手頭的工作，赴京陪讀。

2006年9月，程習珍母女與一對湖北老鄉(xiāng)母女合租了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每天，程習珍將生活打理好之余，專心陪女兒做專業(yè)練習，幫女兒錄音、分析和研討。

轉(zhuǎn)眼到了2007年2月，程習珍帶著女兒參加各藝術(shù)院校的?？?。那年，北京的冬天異常寒冷。藝考當天，母女倆5點多就起床。龔爽進考場后，程習珍在大樓外等著，一等就是幾個鐘頭。寒風刺骨，又冷又渴的她將女兒的保溫杯緊緊揣在懷里，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喝……

很快，國音的藝考通知單下來，龔爽排在第40名，這意味著考上國音的希望不大，除非文化課高考成績特別好。雖然得知星海音樂學院穩(wěn)錄她，但龔爽仍傷心地哭了，她只想上國音。

程習珍也很難過，躲在衛(wèi)生間里偷偷流淚，但她表面上不動聲色，給女兒打氣說：“沒事的，咱們不要被這個藝考名次拖累，一定要在文化課上扳回一局，別忘了咱們的‘奮斗者聯(lián)盟！”母女倆約定，不管結(jié)果如何，兩人一起埋頭朝著目標全力沖刺。

2007年3月，龔爽回到家鄉(xiāng)十堰的中學復(fù)習文化課，全力備戰(zhàn)高考。程習珍則注冊了房地產(chǎn)營銷策劃公司，開始了二次創(chuàng)業(yè)。無論多忙，程習珍都要在女兒回家前趕回。龔福良化身“后勤部長”，為家人做飯洗碗。龔爽一邊吃飯，媽媽一邊檢查她的文化課，有針對性地進行輔導(dǎo)，飯桌上鋪滿了卷子。一家人爭分奪秒，像打仗一樣，龔爽的成績進步飛快。

有心人，天不負。2007年8月，龔爽被國音聲樂歌劇系錄取。母女倆喜極而泣。龔福良問：“你倆的秘密總該告訴我了吧？”母女倆相視一笑。得知“奮斗者聯(lián)盟”后，龔福良也要加入，程習珍說：“你是我們娘倆的堅強后盾，你就當裁判，看咱娘倆誰先實現(xiàn)新目標?！?/p>

龔爽問：“又有新目標了？”程習珍說：“當然有，怎么，不敢迎接新的挑戰(zhàn)？”龔爽朗聲說：“有什么不敢的，媽，您大步往前走，我也絕不會落后！”

成為民歌冠軍：感謝我的“霸總”老媽

在國音的本科五年，龔爽師從許紅霞教授，畢業(yè)成績?nèi)嗟谝?。龔爽在聲樂演唱方面漸漸嶄露頭角，參加了許多國家級聲樂比賽，逐步取得了當下最優(yōu)異的成績。

2013年，龔爽考取國音聲歌系碩士研究生，師從聲樂教育家馬秋華教授?？炭鄬W習和訓(xùn)練的同時，她不斷參加舞臺實踐，并在研二時榮獲全國聲樂最高獎項——中國音樂金鐘獎金獎。獲獎那天，她把父母請來頒獎現(xiàn)場。散場后，她分明看到媽媽臉上的淚痕。程習珍掩飾著內(nèi)心的驕傲和激動，對女兒說：“藝無止境，你這點成就在專業(yè)藝術(shù)領(lǐng)域不算什么，你還要繼續(xù)奮斗，不能驕傲?！饼徦瑳]有反駁，她對自己有著清晰的認知。

這天晚上，龔福良跟她通話：“現(xiàn)在咱家各方面情況都好了，你要勸勸你媽媽，別再那么拼了?！饼徦f：“媽媽有自己的目標，咱們別干涉她。”龔福良愧疚而動情地說：“其實你媽媽更喜歡當老師，她哪有什么做‘霸總的愛好啊，她是怕你有心理負擔才那樣說的……我真的很心疼她?！?/p>

龔爽驚呆了，淚一下就流了下來。此后，她加倍關(guān)愛媽媽，給媽媽買最新款手機，出錢請父母外出旅游。程習珍仍然用著自己的舊手機，一定要用到完全不能用了再換。而那時，女兒送的新款手機早已過氣。

這年，龔爽回家探望父母，看到媽媽每天工作到晚上9點多才回家，連晚飯都沒吃，她再也忍不住地說：“媽，我現(xiàn)在不用您養(yǎng)我了，您也該歇歇了，我真不忍心看您這么忙，我能養(yǎng)您！”龔福良也附和道：“是呀，我平時說不動你，女兒的話，你總該聽聽吧？”程習珍卻輕描淡寫地說：“公司是我一手創(chuàng)辦的，也相當于我的一個孩子，你們說，我能輕易放下自己的孩子嗎？”一席話說得父女倆無言以對。

在藝術(shù)道路上步履不停的龔爽，回十堰與父母相處的日子少得可憐。她每次演出前，如果是直播，都要給父母打電話，好讓他們在電視上看到她。獲得榮譽后，她也沒有忘記與媽媽的約定。每當遇到挫折，她就會想起媽媽的話，咬牙也要堅持下去。

有一次，龔爽正在準備一場重要演出，十堰電視臺聯(lián)系她，希望來京專訪。換作以前，她肯定會推掉，但想到節(jié)目播出后，父母就能在電視上看到她，她便放下工作，接受了專訪。半個月后，龔爽手機響了，只聽媽媽開心地說：“爽爽，我們在電視上看到你啦，現(xiàn)在十堰臺正播呢！”父母高興，龔爽也開心極了。

隨著取得的榮譽越來越多，龔爽的知名度越來越高。尤其她在安徽衛(wèi)視綜藝節(jié)目《耳畔中國》的奪冠金曲《我的祖國》，業(yè)內(nèi)外人士均給予了極高評價。程習珍卻經(jīng)常提醒女兒，這些成績不值得沾沾自喜，未來的路還很長。龔爽以前還會“較真”，覺得媽媽還把她當小孩，常年督促個不停，如今她漸漸認識到，媽媽是在以這種方式關(guān)愛自己。她不再與媽媽辯論，而是以肯定的語氣回應(yīng)。她要做“程老師”今后唯一的，也是最省心的學生。

2020年9月，龔爽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國音博士研究生，師從著名歌唱家閻維文。求學多年，她已接連拿下文華獎、金鐘獎等多個重量級獎項。

如今，龔爽紅遍了大江南北，成為深受觀眾喜愛的“新生代民歌天后”。已到退休年齡的程習珍則仍奔走在拓展事業(yè)的路上。母女倆早已達成一種默契——步履不停，奮斗不止！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