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妞

2022年5月1日，濟(jì)南街頭，兩列拉風(fēng)的摩托車隊驚艷了路人。

一列最前面那位，黑西裝黑頭盔黑面罩，戴著新郎胸花的，叫李助輝；另一列打頭的，白短紗白頭盔白面罩，摩托車上綁著捧花，是新娘莊宇。新娘新郎揮著手跟路人打招呼，炫酷！

機(jī)車菜雞遇上霸道騎士

騎摩托車是莊宇做過的最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

莊宇現(xiàn)年26歲，出生在山東省樂陵市一個傳統(tǒng)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師，她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后，莊宇應(yīng)聘到濟(jì)南一家公司做財務(wù)，生活就像溫開水一樣，四平八穩(wěn)。

莊宇心中有一個摩托車夢。每次刷到女孩子騎摩托車的視頻，她都心馳神往。終于，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悸動，2021年初，摩托車駕照到手，莊宇立刻買了輛摩托車。她要做一名追風(fēng)女子，享受風(fēng)在耳邊呼嘯的快感，享受飛馳在路上的刺激。買車時，莊宇在店員的介紹下加入了他們老板組織的摩托車俱樂部。正巧當(dāng)天俱樂部有活動，莊宇很開心找到了組織，直接就去了。

隊長李助輝瞥了她一眼說：“又是一個來打卡拍照的！”莊宇解釋說：“隊長，我正經(jīng)考了駕照，不是來拍照的?！薄芭恼盏亩寄氵@樣，也都這么說的！”

莊宇看看自己，一身紅黑相間的騎行裝，配一輛紅色的摩托車，除了沒買到喜歡的頭盔，沒什么問題??！李助輝又嘀咕：“來拍照就直說，不用這么裝大尾巴狼?！鼻f宇被激怒了，說：“誰裝大尾巴狼？不可理喻！如果只是要拍照，我就不來這里了?！薄昂?，看你能堅持幾天！”李助輝似乎對莊宇抱有偏見。

莊宇瞪他一眼，大聲說：“拭目以待！李助輝，還隊長呢，這么愛打消人積極性，叫李消輝得了！”李助輝撇撇嘴，從后備廂拿出一個頭盔扔給她。

雖然學(xué)了駕照，但真正跑起來，莊宇發(fā)現(xiàn)還是有些駕馭不住。車隊以近百公里的時速在郊區(qū)狂飆，新拿到駕照的“菜鳥”莊宇有些忐忑不安。周遭景色飛掠，從綠地到湖岸，漸漸地，她覺得手里掌的不是車把，而是奪命的鐮刀。嚇得人在地上飆，魂在天上飛。剛開始她還能跟上隊伍，十分鐘不到就掉隊了，手在哆嗦，心跳加速。莊宇只好停下來，喘口氣穩(wěn)住心，想著要不要打電話給隊長報備一聲。

李助輝突然折返回來，“嘎”的一聲停在莊宇面前說：“怎么樣？跟不上了吧！這小胳膊小腿，白斬雞似的，怎么能行！”莊宇不服氣地回道：“這是我第一次騎行呢，下次我準(zhǔn)跟得上！”李助輝冷嘲熱諷：“知道自己是新手，還來參加活動？”

“行行行，我眼高手低，拖你后腿了?！鼻f宇氣呼呼地調(diào)轉(zhuǎn)車頭，打火輕點油門，呼嘯離去。莊宇越想越氣，決不能被這個“李消輝”看扁了，她騎到附近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練了很久才回家。接連幾天，莊宇下班后都會去小路上練車，直到能熟練駕馭這個大家伙，才再次參加俱樂部的活動。

莊宇也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李助輝，每次騎行，他專盯著她找毛?。骸稗D(zhuǎn)彎了！注意重心！別摔倒，真笨！”“姿勢！姿勢！唉，一看就業(yè)余！”“精神飽滿起來！無精打采就回家躺平，跑出來騎什么車呀?！薄斑@裝備看著倒是花里胡哨，就是不扛傷害！”

莊宇氣不過，每次都懟回去。倆人如同斗雞，見面就互啄?；蛟S憤怒激發(fā)了莊宇的斗志，她很快從菜鳥晉級成老司機(jī)，摩托車飆得呼呼響，轉(zhuǎn)彎漂移無不精通，跟緊隊伍騎得叫一個標(biāo)準(zhǔn)，許多老司機(jī)都交口稱贊。而李助輝總會打擊說：“你還差遠(yuǎn)了！”李助輝挑釁地秀出更炫的車技，摩托車屁股卷起一地灰塵，莊宇氣得想揍人。

第二天，莊宇因為被領(lǐng)導(dǎo)批評，悶悶不樂。整理裝備時她跟隊友抱怨：“報表明明不是我做的，出了問題領(lǐng)導(dǎo)偏偏批評我！”李助輝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芝麻大點事！能耐呢？就跟我有能耐，去懟領(lǐng)導(dǎo)??！”“懟領(lǐng)導(dǎo)？我又不傻，工作丟了咋辦？”“丟了工作我養(yǎng)你！”“呸！”莊宇詞窮，上手就捶他。李助輝大喊一聲：“這按摩手法太到位了，舒服！”隨即一踩油門，飆了出去。莊宇跟上，心中竟有一絲甜。

霓虹燈在身后閃爍，風(fēng)呼呼地從耳邊吹過，很快，所有的煩惱都隨風(fēng)而逝，爽！

糟糕，這個“霸總”有點可愛

“助輝摩托車俱樂部”共有五十多人，平時一起騎行，一起拉練，也一起做公益。

2021年5月1日，李助輝組織俱樂部的會員去郊區(qū)的一個村子慰問留守老人和兒童。有人唱歌有人跳舞，而莊宇選擇與小朋友們做游戲。

在玩丟手絹時，莊宇起跑用力過猛，一下子跌倒在地，扭了腳腕。李助輝跑過來，難得正經(jīng)地問：“疼嗎？走，去醫(yī)院。”莊宇擺擺手，她有些不好意思，做個游戲都能扭到腳，“李消輝”指不定怎么笑話她呢！“不用不用，一會兒就好了……”然而，李助輝沒笑她，而是用兩只大手抓住莊宇的胳膊向上一提，不由分說就把她架到了摩托車后座上。

到了醫(yī)院，李助輝讓莊宇在車旁等著，他從大廳借了輪椅過來，扶她坐上去，推著她掛號、檢查，繳費、拍片，樓上樓下好一頓忙活。最后醫(yī)生診斷說，只是扭到了筋，沒有大礙，少運動就行。李助輝不放心，醫(yī)生又給開了泡腳的藥粉。出了醫(yī)院，李助輝把莊宇送回出租房，給她倒了一杯水，又把沙發(fā)靠墊擺放好，叮囑她坐好別動。莊宇有些不好意思，除了爸媽，她從沒讓人這樣照顧過。而李助輝區(qū)別于往常的細(xì)心溫和，更讓她心里暖和和的。

李助輝撿起茶幾上的鑰匙就走了。再回來的時候，他提了兩大袋吃的喝的，還拿了一根棍子。莊宇問：“這不會是從垃圾箱里撿的吧？”李助輝大笑說：“你真聰明，一眼就看出來了?！鼻f宇不信：“真是垃圾箱撿的？真損啊你?！薄安皇钦鎿p，是竹筍。來來來，拄著棍走兩步。”李助輝又掏出兩份盒飯，遞給莊宇一份，自己大口吃起來，一邊吃一邊看著莊宇說：“吃啊，吃得多長得好看！這么多年你白長了，又瘦又黑，越長越丑。剛?cè)ゾ銟凡康臅r候，還挺漂亮的?！?/p>

莊宇橫眉怒目：“我又黑又瘦，越長越丑？你還頭大呢。李消輝！李大頭！”莊宇順手拿起盒飯蓋子扔過去。李助輝伸出大長臂，抓住莊宇的馬尾辮說：“小妮子，你膽子肥了哈?！鼻f宇夠不著他，腳疼又站不起來，就使勁掐他的手。

吃完飯，李助輝端來一盆溫水，兌好藥，幫她泡腳。李助輝輕輕捏了捏青紫的地方問：“還疼嗎？”

莊宇的心，有那么一刻軟了下來，眼上起了霧。突然，就聽李助輝說：“跛妞兒，這名字好聽不？哎，你有沒有看過一個外國電影，女主跛腳、會畫畫，叫什么來著？”

莊宇抬起另一只腳，踹向他的胸口。李助輝跌坐在地：“女生嘛，不要這么粗魯，看看你掐的我的手背?！崩钪x伸手過來，露出深深的手指甲印。莊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誰讓你拽我辮子的？”

離開的時候，李助輝隨手把茶幾上的垃圾撿進(jìn)塑料袋里提著：“我明天給你送飯來?！薄鞍?，我鑰匙，鑰匙還沒還！”李助輝沒理會，帶上門就走了。

李助輝每天來給莊宇送飯，幫她按摩，用藥水泡腳。明明做的是關(guān)心人的事，李助輝的嘴還是那么賤：“可憐啊，男朋友也沒有，只好我來照顧了。”“又黑又瘦，難怪沒人喜歡?！薄靶∧葑?，笨得很，沒有男朋友就對了。”

莊宇急了就動手，拿東西打他、捶他、掐他。李助輝人高馬大，總是揪著她的馬尾辮說：“小妮子，膽子越來越大了??！”莊宇打不過，就給他起亂七八糟的外號：“撐破天”“李爪牙”“神經(jīng)大條”。

倆人的單獨相處中，莊宇摸透了李助輝的底。1993年生的他是濟(jì)南本地人，家里開了個調(diào)料廠，母親負(fù)責(zé)生產(chǎn)，父親負(fù)責(zé)銷售。他從本地大學(xué)畢業(yè)后，因喜歡摩托機(jī)車，就開了家摩托車店，并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摩友搞了這個摩托車俱樂部。更令莊宇意外的是，除了摩托車，跳街舞也是李助輝的一大愛好。他白天當(dāng)街舞老師，閑時組織摩托車俱樂部，活得瀟灑肆意。

在家休息了一個禮拜，莊宇瘸著腿上班去了。剛在工位上坐好，就接到李助輝的電話：“小妮子，你流浪去哪兒？”“我沒流浪，上班了。”“我給你送飯來了，不在家也不告訴我一聲，見到你我就掐死你。”莊宇對著手機(jī)急忙道歉：“對不起，我沒想起來，喂，喂?！彼@才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把電話掛了。

莊宇笑著搖搖頭，心里起了波瀾。她獨自一人在濟(jì)南多年，好久沒有人這么關(guān)心過她了。李助輝嘴是欠了點，可人蠻好，細(xì)心善良又有趣，每次一起打打鬧鬧，感覺他還挺可愛的！

相愛相殺，一對歡喜冤家

莊宇等著李助輝來表白。莊宇感覺，李助輝是喜歡她的，不然干嗎這么關(guān)心她，天天來照顧她。他會送花嗎？會單獨約她去飆車嗎？莊宇緊張又期待。

偶爾，李助輝沒人陪他吃飯，也會抓壯丁，把莊宇抓來：“神經(jīng)大條我，今天發(fā)神經(jīng)了，抓陪我吃飯的壯丁，你來！悅來酒店，錢沒處花真煩人?！?/p>

莊宇欣喜赴約。會不會是吃飯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告白？到時候她就笑哈哈地說：“本姑娘今天心情好，那就試試唄?！比欢裁匆矝]有發(fā)生。日子又平靜下來。莊宇想，或許是她自作多情了。大概因為她是在李助輝組織的活動中受了傷，他才想著負(fù)責(zé)到底吧?？赡芩拖駰钸^，處處留情，不然怎么會快30歲了，還沒女朋友。再說，李助輝長得高大帥氣，既當(dāng)街舞老師又當(dāng)摩托車專賣店的老板，明顯和她不是一路人。莊宇漸漸死了那條心。她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參加俱樂部的活動，與李助輝斗斗嘴。莊宇甚至對一直喜歡的工作產(chǎn)生一絲厭倦，她私下里買復(fù)習(xí)資料，計劃著報名考研，想再回學(xué)校，過一段浪漫的學(xué)生生活。

國慶節(jié)，莊宇回樂陵參加表妹的婚禮，親朋好友們聚在一起催婚：“莊宇，表妹都結(jié)婚了，你要抓緊??！”“女孩子的青春沒幾年，再拖下去就真的成剩女了！”“交了男朋友就帶回來我們看看，別藏著啦?！蹦X海里，李助輝的臉龐一閃而過，莊宇打著哈哈說：“我圈子小，大家有合適的就幫我介紹介紹。”

莊宇當(dāng)機(jī)車女騎的事情也在親友間引起了轟動。同齡的表弟表妹都說“酷”，而長輩們直搖頭：“女孩子家家的，瘋瘋癲癲像什么樣？還是找個對象好！”母親聽說后，也很擔(dān)心地說：“騎車小心點，別摔壞了。最好還是少騎點吧！”

回到濟(jì)南后，莊宇的小姨托同學(xué)給她介紹了個男孩，對方也是樂陵人在濟(jì)南上班，各方面與她都很般配。莊宇本不想去，媽媽特意給她打來電話，說她一個人在外地飄著，家人很擔(dān)心。莊宇決定處處看。俱樂部計劃禮拜天去紅葉谷看紅葉，想?yún)⒓拥臅T在群里接龍，莊宇因要相親就不打算參加了。

禮拜五，莊宇下班剛回到家，就接到李助輝的電話：“莊宇，你怎么沒接龍？”“我去約會。”“跟誰？”“當(dāng)然是男朋友了?！?/p>

莊宇吃著零食正在追劇，外面踹門聲響起，還伴隨著李助輝的喊叫：“莊宇，開門！”門開了，李助輝揪著莊宇的馬尾辮不松手：“你還去約會？我為你拒絕了800個追求者，你卻去約會？”莊宇心里竊喜，故意氣他：“你是誰?。抗芪壹s會？”

李助輝霸氣地說：“我是你男朋友，我不管你誰管？”莊宇瞥了他一眼說：“我有男朋友了，剛相親認(rèn)識的！”“什么？小妮子膽子又肥了哈！”李助輝說著，剛松開的手又伸了過來，揪她的辮子說：“記著了，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只有一個男朋友，就是我！”

其實，李助輝早就喜歡上了莊宇。第一次見面時，他以為莊宇就是跟風(fēng)打卡的，實在沒想到莊宇看著瘦瘦小小的，居然那么倔，一個人偷偷練車，參加活動努力不掉隊。雖然她嘴巴上不肯吃虧，每次和他針鋒相對，但他的每句話她都聽進(jìn)去了，騎行技術(shù)肉眼可見地提高。憑著他的觀察，莊宇沒男朋友，否則也不會一個人來參加俱樂部的活動。對于追女孩子，李助輝沒有經(jīng)驗。大概是為了引起莊宇的關(guān)注，每次見面，他就控制不住跟她斗嘴。

那回莊宇扭了腳，李助輝每天過去照顧，其實已經(jīng)把莊宇當(dāng)作女朋友了。他想策劃一個別開生面的告白儀式，可還沒等他想好，莊宇就要去約會，李助輝慌了，立刻趕來阻止。

莊宇后悔自己沒有早點去相親。其實，她是為了把喜歡李助輝的念頭從心里抹去，才接受了家里的安排。李助輝聽莊宇說因為沒有男朋友，親戚們對她另眼相看后，瞞著莊宇做了一個決定。

禮拜天，一群俊男靚女，騎著摩托車風(fēng)馳電掣弛行在去“紅葉谷”的路上。在高速服務(wù)大廳，莊宇心生疑竇：“這是去紅葉谷路嗎？我看著怎么像是去樂陵的呀？”李助輝故作神秘地說：“拭目以待吧?！钡搅藰妨辏@一隊騎行者三十多人，涌進(jìn)莊宇父母家。不一會兒，各種條幅從窗戶、陽臺垂下來，上面寫著：“慶祝李助輝來見丈母娘”“慶祝莊宇找到帥氣的男朋友”……

左鄰右舍都過來湊趣，莊宇羞得臉皮發(fā)燙，她想趁亂逃走，可李助輝一直緊緊牽著她的手。莊宇父母看著從天而降的帥女婿，高興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回濟(jì)南后，李助輝帶莊宇去見他父母。李助輝的父母不愿意，認(rèn)為門不當(dāng)戶不對。李助輝霸氣地說：“這叫互補(bǔ)性門當(dāng)戶對，一個經(jīng)商，一個書香，天作之合，怎么就不門當(dāng)戶對呢？你們真的要阻止，可別后悔，別說兒媳婦，就連兒子也沒有了，信不信我去莊宇家做上門女婿！”

父母知道李助輝說得出做得到，沒轍了，勉強(qiáng)同意了他們的交往。接觸之后，聰明上進(jìn)的莊宇很快贏得了準(zhǔn)公婆的喜歡。

2022年正月初八，李助輝莊宇領(lǐng)證上崗。五月一日，李助輝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果然策劃了一場驚艷濟(jì)南城的婚禮。

下一步，李助輝計劃著和莊宇來一次摩旅，去新疆，尋找《消失的地平線》中的仙境。

編輯/李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