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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言”中民間佛教語境下的蘇軾形象分析
      ——兼談歷代蘇軾與佛印故事的演變

      2022-06-10 07:33:24吳麗莎
      樂山師范學院學報 2022年5期
      關(guān)鍵詞:三言佛印紅蓮

      吳麗莎

      (福建師范大學 文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蘇軾是宋代文士的典范,又因其獨特的個性和波折的經(jīng)歷,成為歷代民間故事所偏愛的人物。前人關(guān)于民間蘇軾故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方面:一是對蘇軾故事與蘇軾真實事跡的考證與對比;二是歷代東坡戲和東坡小說的文獻整理;三是民間故事中蘇軾形象研究。在蘇軾形象研究領(lǐng)域,由于民間蘇軾故事中與佛教相關(guān)的作品占比較大,蘇軾與佛印之間的交往更成為此類故事的典型情節(jié),故民間佛教語境下的蘇軾形象是值得關(guān)注的話題。明馮夢龍所撰“三言”中共兩篇蘇佛故事,分別為《喻世明言·明悟禪師趕五戒》(以下簡稱《明悟》)和《醒世恒言·佛印師四調(diào)琴娘》(以下簡稱《佛印》)?!叭浴弊鳛樗卧魅鷶M話本小說的整理合集,所選篇目相對具有代表性。因此本文以《明悟》和《佛印》二文為出發(fā)點,窺探蘇佛故事的源與流,以期通過梳理,對民間佛教語境下的蘇軾形象有更為深刻的把握。

      一、文本對比:佛教語境下蘇軾的不同形象

      《明悟》一文主要講述破色戒被查而慚愧坐化的五戒禪師轉(zhuǎn)世為蘇軾,摯友明悟為度脫五戒,隨其轉(zhuǎn)世為謝瑞卿,出家后法號佛印。蘇軾經(jīng)歷宦海沉浮,在佛印引導下修得正果?!斗鹩 穭t寫蘇軾為引佛印還俗而借琴娘相誘,佛印雖四作詩詞以表欣羨之意,卻嚴守戒律,拒絕與琴娘歡好,佛印之舉使蘇軾深受感染,以致“臨終不亂”。兩篇小說都處于尊佛貶儒的立場,以蘇軾棄儒從佛為脈絡(luò),但不同情境之下的蘇軾形象同中有異,見表1。

      由表1 可知:從身份上看,《明悟》凸顯蘇軾神異的轉(zhuǎn)世背景和書香門第的出身。《佛印》中的蘇軾形象則相對尋常?!睹魑颉访鑼懱K軾職位的頻繁變更,以表現(xiàn)漂泊不定的憂患之感?!斗鹩 穭t將蘇軾的貶謫經(jīng)歷一筆帶過,而定位于安逸的任職階段,突出蘇軾詩酒風流的生活。同時,《明悟》與《佛印》都提到蘇軾攜喬裝的佛印參與祈雨儀式,并使佛印機緣巧合下奉旨為僧。但《明悟》中的蘇軾處于主動立場,引誘佛印棄佛入仕的意愿更加強烈,意愿與結(jié)果的反差充滿喜劇感,同時暗示蘇軾無法抵抗的命運?!斗鹩 分刑K軾卻處于被動立場而強調(diào)佛印的主動性,暗示佛印與佛教的夙緣。此外,《明悟》將蘇軾放在闊大的社會背景之中,情節(jié)豐富波折?!斗鹩 分粚鼍凹杏诟畠?nèi)生活,僅圍繞琴娘一事,情節(jié)單一。從性格和思想來看,《明悟》與《佛印》中的蘇軾負面性格都較為突出,從儒入佛的思想轉(zhuǎn)變也是兩篇小說的共性特征。但由于情節(jié)設(shè)置上繁簡有別,思想轉(zhuǎn)變有所差異?!睹魑颉贩怕≌f節(jié)奏,通過蘇軾的坎坷遭遇和神異夢游,表現(xiàn)贖罪度脫的艱辛?!斗鹩 穭t采用突變的形式,通過佛印對蘇軾強烈的心靈震撼力凸顯佛教的感化力量。二文盡管在具體情節(jié)和人物刻畫上出入頗多,但都為蘇軾安排了佛教意義上的完滿結(jié)局。

      表1 《明悟》與《佛印》中蘇軾形象對比情況

      可見,兩篇小說雖同屬佛教語境,但著重點存在分歧?!睹魑颉贰扒笆婪稿e—今生贖罪—來世獲救”的邏輯歸屬于傳統(tǒng)度脫題材?!斗鹩 穭t借助蘇軾的引誘襯托佛印的高深修行,帶有佛教頌揚性質(zhì)。

      因此,“三言”所輯兩篇蘇佛小說,一篇側(cè)重于二世相逢和贖罪度脫,一篇側(cè)重于世俗誘惑與佛門戒律的碰撞,不同側(cè)重決定了蘇軾形象的差異。但兩處的共性也是顯而易見的,即二文中的蘇軾都作為與佛印相對的犯錯者和受教化者。正確理解這種異中之同,對于進一步認識民間佛教語境下的蘇軾形象具有普遍性意義。

      二、蘇軾形象:文本內(nèi)外映襯下的復雜態(tài)度

      通過上述分析,在馮夢龍所輯“三言”中,《明悟》和《佛印》并不強調(diào)蘇軾的才學品性,反而站與儒家理念相對的佛教立場,使蘇軾由文壇領(lǐng)袖和精神楷模轉(zhuǎn)變?yōu)榉稿e者和受教化者。但是,從歷史現(xiàn)實來看,蘇軾在明中后期具有極高的地位。王世貞《蘇長公外紀序》云:“操觚之士鮮不習蘇文?!盵3]知識階層與市民階層的喜好固然有所差異,但知識階層對蘇軾的態(tài)度必定影響民間的評價。小說與現(xiàn)實的反差,不由得讓我們反思小說中蘇軾形象背后的真實創(chuàng)作態(tài)度。

      從佛教發(fā)展狀況來看,有明一代佛教管理混亂。明初統(tǒng)治者實施了積極的宗教政策,但依朝廷官員體制設(shè)立的僧官制度、鬻牒制度和經(jīng)常變動的考試制度,事實上使僧人卷入世俗政治的漩渦,以致權(quán)勢僧人“居則金碧,呼則群聚,衣則滑鮮,食則甘美”[4]。晚明動蕩之際,佛寺成為底層百姓的庇護所,“或為打劫事露而為僧者,或牢獄脫逃而為僧者;或悖逆父母而為僧者,或妻子斗氣而為僧者……”[5]369明代僧尼從世俗化滑向低俗化成為必然。此背景下,僧尼成為時人鄙夷取笑的對象。明人有諺:“不交僧與道,便是好人家?!盵6]1055馮夢龍在《廣笑府序》中云:“笑那釋迦佛五千卷的文字”惹得“和尚們?nèi)ゴ蚰爵~,弄些而窮活計”,“怪的又惹出那達摩老臊胡來,把這些干屎撅的渣兒嚼了又嚼,洗了又洗?!盵7]1-2宗教神圣性和僧尼低俗化之間的反差所產(chǎn)生的滑稽諷刺感,為俗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靈感。在“三言”“二拍”僧尼形象系列中,高僧尼人數(shù)占比僅10%,凡僧尼41%,惡僧尼占比最大,達49%?!队魇烂餮浴ず喬沈_皇甫妻》中的簡帖僧,《醒世恒言·郝大卿遺恨鴛鴦絳》中的尼姑空照、靜真,和尚了緣和去非,《醒世恒言·汪大尹火焚寶蓮寺》中的寶蓮寺眾僧等,皆貪財縱欲之徒,對當時佛教混亂現(xiàn)狀進行了夸張而不失典型的呈現(xiàn)。

      再回顧《明悟》與《佛印》中的蘇軾形象,不難發(fā)現(xiàn)小說中蘇軾的貶佛行為未嘗不是明中后期僧尼形象崩塌后百姓對這一群體的普遍心理投射。《金瓶梅詞話》有言:“看官聽說,世上有德行的高僧,坐懷不亂的少。古人有云:一個字便是‘僧’,二個字便是‘和尚’,三個字是‘鬼樂官’,四個字是‘色中餓鬼’。蘇東坡又云:‘不禿不毒,不毒不禿;轉(zhuǎn)毒轉(zhuǎn)禿,轉(zhuǎn)禿轉(zhuǎn)毒?!@一篇議論,專說這為僧戒行?!盵8]88-89小說引用民間故事中的蘇軾話語,可見當時百姓對毀佛謗僧的蘇軾帶有贊同意味。

      但不可否認,《明悟》與《佛印》的確以戲謔的態(tài)度將蘇軾拉下神壇,使其時有粗鄙語言,時有輕率行為,和傳統(tǒng)文人所崇拜的蘇軾形象有較大距離,因此相對帶有貶義色彩。但是,盡管蘇軾被置于犯錯者和受教化者一方,創(chuàng)作者對蘇軾仍保留著肯定態(tài)度。在“三言”歷史名人形象系列中,對有才學人品但仕途失意或英年早逝的文人,創(chuàng)作者多以同情尊敬的態(tài)度為其安排神異的完滿結(jié)局。如《眾名姬春風吊柳七》中的柳永、《李謫仙醉草嚇蠻書》中的李白、《盧太學詩酒傲王侯》中的盧楠、《馬當神風送滕王閣》中的王勃等?!睹魑颉分械奶K軾滿腹才學卻宦海沉浮,從佛教語境來看是前世犯錯后的報應(yīng),但蘇軾譏諷時事而入獄而含恨悲憤的情節(jié),也折射出失意文人群體的辛酸。他在佛印點化下最終 “飛升大羅仙”,顯然也劃入了同類文人題材的通常思路之中。此外,《佛印》中的蘇軾借助琴娘設(shè)計引誘佛印破戒,似是低俗之舉,但聯(lián)系到明代中后期理學權(quán)威松動的背景,不少文人如李贄、馮夢龍、徐渭等正是通過背離傳統(tǒng)價值觀的行為向虛偽僵化的道德規(guī)范發(fā)起挑戰(zhàn),且他們的行為也逐漸獲得一定范圍的認可。因此“其性褊急,其色矜高,其詞鄙俗,其心狂癡,其行率易……”[9]356的言行,但于特定時期之價值觀下被賦予了敢于反叛的正面色彩。

      可見,“三言”所錄兩篇有關(guān)蘇軾與佛印的小說,雖都將蘇軾作為相對負面的人物,但至少在“三言”所處時代,編錄者和接受者并未簡單地對蘇軾采取貶損描述。通過了解文本外與文本內(nèi)的對照,可知蘇軾形象迎合了受眾的普遍心理,被賦予了一定程度的肯定態(tài)度。

      三、形象源流:同一框架下的兩大主題

      “三言”作為宋元明三代話本小說的集合,大多篇目經(jīng)歷了不斷建構(gòu)。理解“三言”蘇軾形象,除了聚焦單個文本,還需從歷史發(fā)展的角度梳理脈絡(luò)。本文對現(xiàn)存宋元明清蘇軾和佛教相關(guān)的民間故事列舉見表2①:

      表2 宋元明清蘇軾與佛印故事及故事主要內(nèi)容

      據(jù)表2 可知,只要以蘇軾和佛印為主角的故事,大多遵循蘇軾從儒入佛的走向,主要情節(jié)基本不外乎二世相逢與贖罪度脫以及世俗誘惑與佛教戒律的碰撞這兩類。因此本文認為,蘇軾從儒入佛的思想轉(zhuǎn)變是蘇佛故事的基本脈絡(luò),而在共性之中又存在兩大主題。

      一般認為,最早記錄蘇軾與佛印戲謔言談的文獻是宋無名氏《東坡居士佛印禪師語錄問答》(以下簡稱《問答錄》),此書了收錄蘇軾與佛印相互嘲笑斗智的笑話?!睹魑颉放c《佛印》中關(guān)于佛印喬裝窺天子而誤賜為僧的情節(jié)源于《與佛印嘲笑》一則,蘇軾“不毒不禿”語出自《納佛印令》。并且《東坡會佛印與妓行令》也似具備了后代蘇軾佛印與歌妓交往故事的雛形。張政烺認為此書“以‘語錄問答’為名,純屬小說舌辯一流”[10]1,是南宋瓦舍說參請者所用的話本。《問答錄》對蘇軾與佛印的斗智較量并無明顯偏向,但兩人之間娛樂性質(zhì)的對立模式初步形成?!秵柎痄洝返膴时姽τ脹Q定其雖有參請形式卻已離佛教教義相去甚遠,然因它而衍生的蘇佛戲劇與小說則常有意將佛教理念融入其中。在民間,佛教題材的戲劇和小說往往代替相對深奧的佛經(jīng),承擔起傳播佛教的重要使命,而歷史上蘇軾本人經(jīng)歷以及他與佛印之間交往正是民間佛教宣傳的良好素材。在主觀意圖與客觀記載的融合下,后世戲劇和小說使《問答錄》中蘇軾與佛印之間的機鋒相斗逐漸提升為儒佛之爭,蘇軾從儒到佛的轉(zhuǎn)變也成為必然。

      蘇佛故事中蘇軾從儒入佛的框架既已搭建,那么如何開展蘇軾與佛印之間的價值觀爭斗并灌輸佛教理念,則在后世作品中分化出兩大主題。

      (一)二世相逢與贖罪度脫

      這一主題源于蘇軾前身故事,并融入紅蓮故事而成。一般認為,關(guān)于蘇軾前身的最早記載出自宋惠洪《冷齋夜話》卷七“夢迎五祖戒禪師”一條。但從現(xiàn)存文獻來看,蘇軾雖好言前世,但尚未找到他承認自己是五戒禪師轉(zhuǎn)世的證據(jù)。且惠洪《禪林僧寶傳》也提及蘇軾前身之事,與前者記載有矛盾之處,因此削弱了記載的真實性。盡管如此,這一說法卻成為蘇軾在后世的公認身份。如宋周輝《清波雜志》卷二“諸公前身”條,宋陳善《捫虱新話》上集卷一“自悟前身”條,明王同軌《耳談類增》卷二七“王文成公”條等,都認同此說法。這一虛構(gòu)傳說之所以具有強大生命力,除了惠洪的地位、古人喜談前世等原因外,很可能由于后世將蘇軾前身與紅蓮故事相結(jié)合,使之成為廣為流傳的完整故事。紅蓮故事源于《維摩詰經(jīng)·佛道品》:“火中生蓮華,是可謂稀有;在欲而行禪,稀有亦如是?,F(xiàn)或做淫女,引諸好色者;先以欲勾牽,后令入佛道。”[11]504此處火中之蓮比喻在欲望中修行的覺者,旨在傳達“在欲行禪”的修行方式,但在紅蓮故事中,紅蓮則成為引誘僧人破戒的美貌女子?,F(xiàn)存最早的紅蓮故事見于宋張邦幾《侍兒小名錄拾遺》:“五代時有一僧,號至聰禪師,祝融峰修行十年,自以為戒行具足,無聽誘掖也。夫何一日下山,于道傍見一美人,號紅蓮,一瞬而動,遂與合歡。至明,僧起沐浴,與婦人俱化?!盵12]5從中國古代戲曲和小說追求善惡因果和圓滿結(jié)局的特點來看,這一故事并不完整,后世故事則續(xù)接了僧人和紅蓮轉(zhuǎn)世度脫的情節(jié)。

      紅蓮故事與轉(zhuǎn)世度脫相結(jié)合的主題生成了三大系統(tǒng),分別是紅蓮與柳翠、紅蓮與路氏女以及紅蓮與蘇軾。宋《清平山堂話本》所載《五戒禪師私紅蓮記》(以下簡稱《私紅蓮記》)最早將蘇軾前身與紅蓮故事相結(jié)合?!端郊t蓮記》講述五戒禪師如何看中紅蓮、最終破戒和慚愧坐化的故事,藝術(shù)價值和思想趣味不高。至明代,《明悟》引《私紅蓮記》中五戒與紅蓮的故事,但加上士人李源和僧人圓澤三世友誼的故事作為“入話”,又重點寫蘇軾與佛印的重逢,突出二世相隨的友誼、世俗功名的幻滅和佛教救贖旨歸。值得注意的是,明陳汝元創(chuàng)作的雜劇《紅蓮債》和《金蓮記》與《明悟》基本處于同時代,且皆由《私紅蓮記》衍生而來,通過橫向比較,對更精確地理解明代民間佛教語境下的蘇軾形象具有重要意義。

      《紅蓮債》中,紅蓮轉(zhuǎn)世為蘇軾妾朝云,道人清一轉(zhuǎn)世為歌妓琴操。一日蘇軾與朝云、琴操于園中飲酒賞花時,佛印至,向三人說明各自的前身今世之因果,三人皆悟道從佛。此故事對蘇軾從儒入佛的轉(zhuǎn)變寫得過于輕易,因此犯錯贖罪的佛教勸誡宗旨被淡化。不僅如此,《紅蓮債》對五戒與紅蓮之事帶有同情態(tài)度。五戒剛出場時便道:“到不如拈花弄柳,討個燕侶鶯儔,管甚么碎骨粉身,撞著牛頭馬面?!盵13]557五戒在被察而坐化之前留言“不向禪關(guān)耽寂寞,且投塵世恣風流”[13]562,并無絲毫悔恨之意。在蘇軾今生描寫中,作者借插科打諢調(diào)侃僧道尼姑。如一眾僧道上場向蘇軾化緣,被問到要何食物時,答:“團魚黃鱔俱吃!只有狗肉不忌?!盵13]565借助佛教度脫的形式瓦解佛教戒律,通過批判破戒的情節(jié)肯定人欲,是這部作品的價值所在。

      《金蓮記》重點寫蘇軾的一生在政治迫害之下的榮辱沉浮,結(jié)局為秦觀諫言,蘇軾奉旨歸還,經(jīng)過佛印點破前世今生,蘇軾皈依三寶。此劇突出蘇軾的剛直灑脫個性,當他與王安石、章悙等起爭執(zhí)后道:“吾想金馬玉堂,雖然清貴;竹籬茆舍,亦自逍遙。何須屈膝低頭,效彼逢迎妾婦?只合揚眉吐氣,做個慷慨丈夫?!盵14]15當蘇軾被捕入獄,作《獄中寄子由二首》,以陳幽憤自傷之情。陳汝元自序:“嗟嗟奇才大節(jié)如先生者,非利根夙植,何以有此?至其動遭讒口,屢蹈危機,淹滯間關(guān),卒未獲大展其抱,毋亦紅蓮之果報乎?”[15]137陳汝元不平于蘇軾懷“奇才大節(jié)”卻屢遭貶斥的經(jīng)歷,只好借因果報應(yīng)的話語解答其一生坎坷的緣由,實屬無奈之舉。且全劇結(jié)尾處設(shè)置皇帝恩賞蘇軾一家的情節(jié),表現(xiàn)出作者意欲超越功名而不能的矛盾心態(tài)。因此,此劇雖表面突出佛教度脫的旨歸,實是借助宗教題材表達歷代失意文人壯志難酬的共同感慨。

      可見,蘇軾與佛印故事二世重逢的主題,起源于蘇軾前身與紅蓮故事相結(jié)合的《私紅蓮記》。在原有話本的基礎(chǔ)上,晚明產(chǎn)生小說《明悟》、雜劇《紅蓮債》與《金蓮記》。《明悟》較為忠實地表現(xiàn)佛教勸誡主題,而《紅蓮債》《金蓮記》實際上已脫離佛教主旨,而分別借助佛教話語批判束縛人欲的戒律,宣泄懷才不遇的悲憤情緒?!睹魑颉纷鳛榕c《紅蓮債》《金蓮記》基本同時的作品,具備相同社會背景,它雖以佛教度脫為顯性主旨,其實依然摻入了《紅蓮債》《金蓮記》中的情感,只是在教化意圖之下將其轉(zhuǎn)為隱性創(chuàng)作元素。上述第二大點已將《明悟》中的蘇軾形象作文本內(nèi)與文本外的參照,可知民間佛教語境下的蘇軾雖然處于犯錯者和受教化者的位置,但依然被賦予了足夠的認可和尊重。再結(jié)合同時代作品可進一步證實在佛教勸誡的主題之下,《明悟》中的蘇軾描寫蘊藏著較為克制的時代心理。

      (二)世俗誘惑與佛門戒律的碰撞

      這一主題來源于蘇軾與僧友交往的事跡。在蘇軾與僧人的交往中,蘇軾常對傳統(tǒng)佛教觀念進行叛逆和超越。如《戲答佛印》:“遠公沽酒飲陶潛,佛印燒豬待子瞻。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為誰甜?!庇秩缈追捕Y《蘇軾年譜》記載,蘇軾在宴會上令歌妓向僧人道潛求詩,道潛當場作《子瞻席上令歌舞者求詩,戲以此贈》。此詩被小說《佛印》選入,改為佛印所作,以表現(xiàn)佛印的堅定操守。然真正構(gòu)建起蘇佛故事第二個主題框架的是宋皇都風月主人《綠窗新話·蘇東坡攜妓參禪》。此文寫蘇軾攜妓拜謁大通禪師,命歌妓唱《南歌子》,蘇軾與禪師俱“參破老禪”,旨在傳達欲行禪的修行理念。程千帆、譚正璧、胡士瑩等學者皆認為,《蘇東坡攜妓參禪》正是《佛印》的本事。[16-18]“在欲行禪”在主題一已提到,但它只是紅蓮故事的來源,與主旨關(guān)聯(lián)較小,主題二則將其作為核心觀念。由《蘇東坡攜妓參禪》衍生出的故事對“在欲行禪”進行了戲劇化演繹,發(fā)揮出世俗誘惑與佛教戒律在斗爭碰撞之后佛教獲勝的情節(jié),使蘇軾完成從儒到佛的思想轉(zhuǎn)變。

      元吳昌齡雜劇《花間四友東坡夢》(以下簡稱《東坡夢》)便是由此衍生的代表作。此劇寫蘇軾貶黃州,攜妓白牡丹訪佛印,使牡丹引誘佛印破戒不成。佛印遣桃柳竹梅花間四友入蘇軾夢中勸酒歌舞。后經(jīng)佛印點破,東坡與牡丹俱醒悟,遂皈依佛門?!短K東坡攜妓參禪》中蘇軾攜妓拜謁大通禪師,只是出于朋友之間的玩笑。《東坡夢》卻使攜妓見僧友的行為帶上引誘佛印還俗入仕的功利目的,由此展開儒佛之間的對立斗爭?!短K東坡攜妓參禪》中蘇軾只借《南柯子》而參禪悟道,《東坡夢》則因花間一夢而幡然醒悟,棄儒從佛,佛教宣揚色彩加重。但作者以花間四友之縱情歌舞作為寫作重心,在擯棄世俗欲望的同時也表現(xiàn)出對繁華生活的欣羨。并且,佛教立場的勝利以蘇軾仕途失意為前提,雖蘇軾皈依佛門,仍掩藏不住作者的憤懣不平。戲中佛印道:“難道舌為安國劍,詩作上天梯。你受了青燈十年苦,可憐送得你黃州三不歸?!盵19]1910煞尾蘇軾道:“笑殺東坡也春心蕩,枉自有蓋世文章,還向我佛印禪師聽一會講。”[19]1925這與元代文人地位低下,懷才不遇,既鄙夷控訴元代政府的昏庸又沉迷聲色的消極生活密不可分。因此《東坡夢》雖以佛教度脫為題材,真正表達的卻是時代壓迫下的悲涼空幻心態(tài)。

      《佛印》則沿用《東坡夢》蘇軾利用美色引誘佛印還俗卻反被感化的主要情節(jié),但賢才埋沒的針砭色彩被淡化,對詩酒歌舞的欣賞也不必再用夢的神異外殼來遮蔽,而重在世俗生活的書寫。《東坡夢》中的佛印雖不否認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但言行絕無半步逾矩?!斗鹩 分?,佛印以艷詩艷詞“四調(diào)琴娘”,形象更為平民化。借助蘇軾與佛印于宴會詩酒唱和的描寫,坦然表達對世俗歡愉的贊賞,這既是明中葉后心學影響下的狂禪風氣所致,也與明代文人對世俗生活的洞察和人性心靈的挖掘有關(guān)。

      可見,世俗誘惑與佛教戒律相碰撞的主題,依據(jù)歷史上蘇軾以游戲三昧的態(tài)度戲謔佛規(guī)的記載而生?!短K東坡攜妓參禪》成為后世同主題故事主要采用的本事。元雜劇《東坡夢》以浪漫主義想象擴展本事的敘事,將人欲與戒律之間的碰撞上升到儒佛價值觀之爭。在此基礎(chǔ)上,明代小說《佛印》去繁就簡,將場景濃縮到府內(nèi)歌舞游戲的描寫中,不諱言蘇軾乃至高僧佛印對美色的欣賞,深受明代世情文學影響。由是觀《佛印》中的蘇軾,雖為襯托佛印而帶有一定負面性格,但這一形象本源于在欲行禪的佛教理念,又曾在衍生過程中將懷才不遇的憤懣寄托其中,所以《佛印》雖僅突出歌舞游戲的蘇軾,但單一平面背后也沉淀著前代故事中蘇軾形象所具有的正面品質(zhì)。

      通過橫向與縱向?qū)Ρ?,可進一步挖掘《明悟》與《佛印》中蘇軾形象的深厚內(nèi)涵,證明作為負面人物的蘇軾實則被賦予了一定的肯定因素。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三言”所輯《明悟》與《佛印》分別以二世相逢和贖罪度脫、世俗誘惑和佛門戒律的碰撞作為主題,但都把蘇軾置于犯錯者和受教化者的位置進行相對負面地塑造。將文本內(nèi)容與明代中后期佛教背景、思想狀況以及“三言”同類故事進行對照,可發(fā)現(xiàn)二文對蘇軾并非簡單地批判和規(guī)勸。經(jīng)過歷史溯源,本文認為歷代蘇佛故事皆以蘇軾從儒入佛的情節(jié)為框架,《明悟》與《佛印》則代表這一基本框架之下所分化出的兩大主題。分析故事流變情況,進一步發(fā)現(xiàn)此二篇中的蘇軾雖屬于負面角色,卻在歷代累積和特定時代下被賦予了復雜的態(tài)度。本文通過分析民間佛教語境下的蘇軾形象,梳理歷代蘇佛故事的演變,以期為進一步研究民間蘇軾形象獻上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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