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5月中旬,杭州西湖邊“丟”了7棵柳樹,這驚動了杭州市民,甚至引發(fā)了全國諸多網(wǎng)友的關注。后來官方解釋,喜歡陽光的這7棵柳樹因為被高大的鈴木樹冠遮擋,“老化、空洞、駝背和傾斜現(xiàn)象嚴重”,所以才移走,打算以藤本月季代替之。輿論發(fā)酵數(shù)天后,杭州政府向市民道歉,并重新補栽了柳樹。
7棵柳樹雖然被挑出了這么多“毛病”,景區(qū)想要更換掉它們的理由貌似也“合情合理”,但杭州市民不同意,而且一刻也等不得,要求不必補種新柳樹,就要被挖走的那幾棵。在市民看似“不依不饒”的堅定態(tài)度下,能感受到一種令人眼眶發(fā)熱的溫度與情感。是啊,“錢塘風月西湖柳”,蘇軾和白居易在這里栽過柳樹,“柳浪聞鶯”名不虛傳,動西湖邊的柳樹,就等于拿完整的杭州西湖文化形象開刀,這誰受得了?
西湖邊柳樹雖多,但沒有一棵是多余的。城市里的樹,一旦融入了城市的歷史與文化,便成了歷代生活在這里的市民們的“鄰居”或“親人”,承載了城市的集體記憶與情感。微風里搖曳的樹枝,說不定都被唐時明月映照過,被宋朝的雨淋濕過,容不得半點輕視。
中國城市的規(guī)劃理念當中,既有“方九里,旁三門,面朝后市,左祖右社”總體布局意識,也有“經(jīng)涂九軌,環(huán)涂七軌,野涂五軌”的道路設計方案,而沿路、圍湖、房前屋后地種樹,更是根植于古人內(nèi)心的本能沖動,“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這種想法貫穿于民族意識當中。
據(jù)《唐國史補》記載,唐朝貞元年間,朝中有大官給渭南縣尉張造下牒文,要砍取渭南官道的大槐樹用于造車,張造不吃這套,回信說:“若欲造車,豈無良木?恭維此樹,由來久遠……”他還在牒文中鄭重警告:“思人愛樹,詩有薄言;運斧操斤,情所未忍?!背写蠊偈盏诫何暮?,放棄了想法,張造可謂自己所在城市的“保護神”。
明代官員李璧在四川劍州(今劍閣縣)任知州時,曾帶領老百姓種植了十萬余株柏樹,至今人們還感念他為劍閣縣留下了這筆無形的財富。據(jù)記載,當年種植柏樹時,李璧就立下規(guī)矩:無論是官是民,誰都別想碰這些柏樹一下。他規(guī)矩立得好,后任官員繼承得也好,乃至形成了官員進行職位交接時,都要對柏樹情況進行核對記錄,誰都不想背破壞城市樹木的鍋。
在中國古代城市“市樹”當中,槐樹可謂一家獨大,北京、西安、太原、鄭州等多朝古都,槐樹都是“主旋律”,朝廷、官員、民間百姓都喜歡。到了現(xiàn)代,各個城市的市樹五花八門,種什么樹的都有。去桂林,到處都是桂樹的花香;逛蘇杭,香樟樹四季常綠;在廣州,隨時都會被巨大的榕樹驚訝到……有人說,樹木的味道就是家鄉(xiāng)的味道,的確如此,還有什么比郁郁蔥蔥的樹木所提供的氛圍與氣息,更能讓人體會到家鄉(xiāng)的感覺?
柳樹是西湖的標簽、門面,也是杭州乃至于全國人民的公眾記憶。柳樹只有一個消逝的可能,就是出于自然原因被淘汰,但市民沒法接受人為原因導致哪怕一棵柳樹被移走,那會讓市民產(chǎn)生切膚之痛。但愿這次杭州的柳樹“失蹤”事件,能給別的城市也提一個醒:不要再輕易打樹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