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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遲歸

      2022-06-13 03:30:21顧萬萬
      花火A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黃忠

      顧萬萬

      摘句:你喜歡的究竟是舞臺上有一副好嗓子的我,還是現(xiàn)實中,這個任性、愛發(fā)脾氣、壞脾氣的我。

      00

      “季斐凌,你的戲曲評論還沒通過?。俊?/p>

      看著期末論文上密密麻麻的圈圈點點,季斐凌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行家常言:戲評寫好不容易,要看得多,懂得多。偏偏他是個聽不進去的,選了一個地獄級難度的課程,卡在上面半個月,沒有一點進展。

      這門課的導(dǎo)師是個登臺唱了一輩子《定軍山》的“黃忠”,一雙火眼金睛掃一眼就能挑出不少毛病來:“‘渾身是膽’,這是趙云的詞,怎么可以拿來形容黃忠?”

      不夠貼切,也不夠生動。

      看著一籌莫展的季斐凌,舍友好心給他出了個主意:“‘老黃忠’你搞不定,不如去求求‘小黃忠’?”

      “小黃忠”是他導(dǎo)師的孫女溫衍玉,在當(dāng)?shù)貞騽F里唱坤生,年紀(jì)不大,脾氣卻不小。

      季斐凌如醍醐灌頂,一拍腦袋,抓起筆記本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奪門而出。

      01

      說來巧,溫衍玉和季斐凌住在同一條巷子里。

      “不要再跟著我了,”溫衍玉轉(zhuǎn)過頭,義正辭嚴地拒絕季斐凌,“我不會讓你采訪,也不想答應(yīng)你的任何要求?!?/p>

      承襲溫老的衣缽,溫衍玉的眼神凌厲,縱然季斐凌已經(jīng)隔她十步之遠,但依舊能被震懾到。

      但他不死心,依舊迎難而上:“姐姐不答應(yīng),是因為公仇,還是私怨?”

      溫衍玉最近幾次從戲劇團早退,都撞見了季斐凌。后來溫老來找興師問罪,泄密的不是季斐凌,還能是誰?

      面對季斐凌的激將法,溫衍玉瞇了瞇眼睛,干脆地回答。

      “都有?!?/p>

      還不等季斐凌說話,溫衍玉扭頭就走,回家關(guān)上了房門,發(fā)現(xiàn)溫老已經(jīng)在家等她了。

      溫衍玉從小就是爺爺帶大的,可在外人看來,她和溫老的祖孫關(guān)系一點都不算上好,二人性格不合,甚至在唱戲這一方面,大大小小吵過的架不下于百場。

      都不等溫老抬眸,溫衍玉便徑直向樓上走去,突然聽見樓下的溫老講電話的聲音,帶著自豪的笑意。

      “這周六的公演,還請您捧場!”

      溫衍玉的心頭一顫,上樓梯的步伐也停在了半路。

      當(dāng)?shù)氐膭F每年都會唱一出《定軍山》,從前都是溫老上場,今年換成了她,上座的人數(shù)自然也跟著銳減。她本來對此一點都不在意,沒想到溫老爺子卻將它放在了心里。

      趁著溫老不注意,溫衍玉立即轉(zhuǎn)頭下樓,打開房門,一眼就看見了還在原地的季斐凌。

      季斐凌在溫衍玉這里吃了個閉門羹,正苦惱下一步該怎么辦,迷茫地在筆記本上畫著圈圈,卻沒想到下一秒溫衍玉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咬了咬下嘴唇。

      “你……剛剛是不是說,A大文學(xué)院開設(shè)了戲曲評價課程?”

      溫衍玉雖和季斐凌住同一條巷子,但劇團早出晚歸,加之二人“結(jié)仇”,連話都沒說上過幾句。

      季斐凌眼見事有轉(zhuǎn)機,立即點頭如搗蒜。

      “學(xué)這門課的人多嗎?”

      “多,可多了?!?/p>

      溫老的課,哪怕期末難過,但依舊座無虛席。

      溫衍玉沉思片刻,抬起頭來對季斐凌說道:“我改變主意了,答應(yīng)你的采訪?!?/p>

      還不等季斐凌高興得一躍而起,就聽見她又說道:“但是,我有條件?!?/p>

      溫衍玉垂下雙眸,有些別扭地說道:“周六我有一場公演,就在天橋下,要唱《定軍山》?!?/p>

      “你能不能……把你班上的同學(xué),都叫去聽……”

      溫衍玉第一次低頭,連話都說得磕磕巴巴的。

      02

      溫衍玉的第一場公演,雖然不像溫老上臺時那般人聲鼎沸,卻也十分熱鬧。臺下的捧哏聲絡(luò)繹不絕,其中季斐凌就得占一半。

      《定軍山》是一出文武并重的戲,老將黃忠將張郃打得大敗而歸,被溫衍玉唱得節(jié)奏鏗鏘,情緒激昂,一個英雄未老的形象赫然映入眼簾。

      饒是季斐凌這種半桶水,也聽得出來溫衍玉的聲音沉穩(wěn)頓挫,天生是一副唱老生的好嗓子;壞就壞在后半場氣力不足,在氣勢上就已經(jīng)減了大半。

      溫老坐在席上,越聽到后面,眉心幾乎就要皺成一個“川”字。季斐凌暗叫不好,好不容易戲唱完了,他悄悄潛入后臺,果不其然,看見溫衍玉正雙手捧著關(guān)公刀,高高舉過頭頂,跪在地上,聽后溫老處置。

      溫老此時正在氣頭上,手中抄著戒尺,恨鐵不成鋼地對著溫衍玉罵道:“跟你說了上臺之前要默戲,一定要默戲!你怎么就不聽?”

      “只要黃忠一騎馬,匹馬單刀取定軍。你唱的是什么!”

      溫衍玉把頭埋得低低的,眼見溫老的尺子馬上就要打到她的背上,季斐凌趕緊上前阻止:“老師,打不得!你把‘黃忠’打壞了,劇團可就找不到另一個‘黃忠’了!”

      這話倒是一點都沒有夸張,劇團內(nèi)唱老生的,目前只有溫衍玉一個,又是溫老的親孫女,雖然唱得不好,但還是當(dāng)寶貝一樣地栽培。

      溫老氣得將戒尺一摔,瞪眼道:“寧穿破不穿錯,唱不好不如不唱!”

      季斐凌見狀,趕緊從溫衍玉手上接過關(guān)公刀,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老師,我還沒見過您唱《定軍山》呢,不知道這句評論該怎么寫,不知您現(xiàn)在能不能給講講?”

      溫老唱了一輩子,就喜歡有人捧著,季斐凌的話果然受用,當(dāng)即亮相喝道:“那你看好了!”

      “只要黃忠一騎馬,匹馬單刀取定軍。十日之內(nèi)得了勝,軍師大印付予我的身!”

      一出手,一抬腿,溫老仿佛黃忠在世,短短四句唱詞把季斐凌和溫衍玉都看呆了。

      最后還是溫老走上前來,用力搭了搭季斐凌的肩膀:“忠義無雙,這才是黃忠,得這樣寫!”

      季斐凌忙不迭地點頭,卻沒想到溫老走后,溫衍玉卻突然變臉,用力推開了他!

      “你做什么?”季斐凌摸不著頭腦,“要不是我,你現(xiàn)在還在地上跪著呢!”

      他氣溫衍玉的“忘恩負義”,卻沒想到溫衍玉的氣焰比他更甚,叉著腰瞪著眼,質(zhì)問季斐凌道:“老頭子……他……他居然是你們戲曲評論課的老師?你怎么不早說!”

      他沒說不是?。?/p>

      季斐凌沒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溫衍玉的反應(yīng)為什么這么大,只見對方絕望地仰天長嘆道。

      “完蛋了,完蛋了!”

      依照溫老的個性,溫衍玉心知肚明,下個星期她保準(zhǔn)得在這門課上揚名立萬!

      03

      溫衍玉去戲劇團學(xué)習(xí)之后,半個月才回一次家,溫老接了什么工作,她亦一概不知,也沒興趣過問。這次怎么也沒想到,居然誤打誤撞上了季斐凌。

      溫老在戲曲研究上堪稱一個“癡”字,對溫衍玉的要求也極為嚴格,容不下一點沙子。她這次這樣大的失誤,一定會被溫老在課堂上大肆“批判”。

      最難以接受的,還是溫衍玉跟季斐凌達成了交易,親自將溫老的學(xué)生給請了來,果真是丟人丟大了。

      季斐凌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人,眼見溫衍玉的眼眶通紅,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莫怕,我來助你!”

      溫衍玉果真止住了眼淚,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季斐凌,可他卻沒了下文。

      她愣了半晌,突然聽見季斐凌唱道:“老將今年八十一,拔山舉鼎力有余。萬馬軍中無人敵,斬將殺賊哪算奇!”

      這是《定軍山》中的唱詞,溫衍玉早就已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此時終于忍不住破涕為笑,看著季斐凌。

      “你不是要寫期末論文嗎?我?guī)闵蟿F看看吧。”

      季斐凌受寵若驚:“可以嗎?”

      “我說行就行,”溫衍玉得意地拍了拍胸口,寬宏大量地說道,“你向老頭子告狀的事情,我原諒你了?!?/p>

      今晚在天橋下公演,戲劇團只有登臺的演員要來,其余的要在團里上晚功?,F(xiàn)在還不到下課時間,溫衍玉就貓著身子悄悄帶季斐凌從后邊的矮墻翻過來。

      溫衍玉是練家子,身手矯健,三下五除二就躍了過來,擰過頭想來接應(yīng)季斐凌,卻不料對方比之自己絲毫不遜色,緊隨其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

      “不錯啊,”季斐凌看上去文弱,此刻卻讓溫衍玉另眼相待,“以前經(jīng)常干?”

      季斐凌點點頭:“但不是逃課。”

      溫衍玉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嘀咕道:“我回家的時候都是自習(xí),才沒有逃課?!?/p>

      季斐凌沒有接話,不過很快他就理解了溫衍玉。

      在戲曲演員卸掉油彩、脫去戲服、摘掉臺上角色的光環(huán)之后,他透過層層玻璃窗,在看清之后斂住笑容,慢慢地垂下眼眸。

      溫衍玉瞥了他一眼,努了努嘴:“怎么一副這么失望的樣子啊,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嗎?”

      不一樣,太不一樣了。

      目光所及,是循環(huán)往復(fù)的踢腿、亮相,枯燥無味,還一眼看不見盡頭。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沒有人生來就是名角的?!睖匮苡竦氖种庵г诖芭_上,撐著下巴,小聲地說道,“老頭子常說,京劇就是這樣一輩一輩傳下來的。但我不懂,他為什么要花這么大的力氣,在臺上將自己變成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人?!?/p>

      季斐凌轉(zhuǎn)過頭,目光炯炯,眉心緊蹙:“你是這么想的?”

      “不然呢?”溫衍玉聳了聳肩,仰天長嘆道,“我可一點都不喜歡唱戲,《定軍山》這出戲我從小聽到大,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這一點,在外人看來毋庸置疑,溫衍玉有一副好嗓子,但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與生俱來的天賦,要不是溫老,她或許早就已經(jīng)放棄了。

      但是季斐凌知道,這一切都是溫衍玉制造的假象,是她說的違心話。

      “你撒謊”差點脫口而出,被季斐凌在最后一刻吞回了肚子里。再看向溫衍玉的時候,他抿了抿嘴唇,終于下定決心。

      “可我還記得,”季斐凌說道,“小時候溫老要上天橋演出,是你纏著他,要去聽《定軍山》……”

      04

      從劇團出來之后,溫衍玉帶著季斐凌又回到天橋底下。

      演出結(jié)束,看著天橋下只剩下負責(zé)收場的零散幾人,她不禁想起了溫老登臺時的盛況:身材瘦小的她趁機踩上另一人的肩頭,爬得高高的,鼓掌將手掌心鼓得通紅都不肯停下,連夾在腋下的烤紅薯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溫衍玉喜歡臺上美輪美奐的京戲,可她卻耐不住臺下枯燥乏味的訓(xùn)練。

      “吃烤紅薯嗎?”溫衍玉看向季斐凌。

      還不等季斐凌回答,溫衍玉就已經(jīng)在攤販?zhǔn)种刑袅艘粋€大紅薯,麻利地一分為二,遞了一半給季斐凌。

      “小時候老頭子在天橋下唱戲,忙得抽不開身,就買個烤紅薯,叮囑我乖乖站在原地?!睖匮苡裼昧δ罅四笫种械目炯t薯,癟著嘴說道,“可是他小氣極了,每次都買小紅薯。”

      季斐凌愣了一下,只聽見溫衍玉又說道:“我想買一個大紅薯,和他一起吃,但他怕紅薯黏嗓子,上臺了就唱不開,每回都騙我,說‘下次’?,F(xiàn)在也不允許我吃了。”

      多少個“下次”過去之后,溫衍玉終于不相信了。她朝季斐凌揚了揚下巴,倔強地說道:“為了一樣?xùn)|西而被迫放棄幾樣自己喜歡的東西,老頭子可以,但我不行。”

      “他愿意當(dāng)戲中人,但我一定要是溫衍玉?!?/p>

      看著溫衍玉堅定的眼神,如璀璨星辰那般,季斐凌開始懷疑自己曾經(jīng)堅定不移所相信的內(nèi)心。

      “你怎么了?”溫衍玉立即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我……”

      季斐凌張了張嘴,惆悵若失,聲音立即就啞了下去。

      不對勁。

      溫衍玉皺著眉頭,感覺心中憋著一口氣,劃開手機日歷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端倪所在。

      季斐凌的期末論文明明還沒有完成,但他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有來找過自己了。

      不來就不來,溫衍玉生氣地想。

      連聲招呼都不打,真是用完就將自己拋之腦后了。

      這天溫衍玉早退被溫老給抓了個正著,整個人被溫老提溜著帶來了A大,說是要她在自己的課堂上做個示范。

      她向來喜歡跟溫老對著干,想起季斐凌也在課上,心中的憤恨又加深了幾分:“我才不去。”

      “你又不是唱不了?!?/p>

      溫老見溫衍玉如此不開竅,重重地敲了兩下她的腦袋:“你知不知道課上有誰會來?那是名家!你就算在劇團老老實實唱十年,都不一定能得他的指點!”

      溫衍玉一點都不想要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卻還是被溫老勒令了上去。上課前小小的彩排一下,才知道這天自己是季斐凌的搭檔。

      這天是季斐凌期末論文的匯報,而他其中有一個環(huán)節(jié),需要一段現(xiàn)場的戲曲演唱。明明可以用視頻,卻還是把自己叫來了。

      溫衍玉漂亮的眼睛兇神惡煞地瞪著季斐凌,壓低聲音詰問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季斐凌沒有否認,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模仿著《紅娘》中的唱腔:“姐姐,從現(xiàn)在起,你要聽我的——號令!”

      軟硬兼施,季斐凌深諳此法,湊在溫衍玉的耳邊說道:“等下課了,請你吃烤紅薯。”

      “別想收買我,不管用?!?/p>

      “我買最大的?!?/p>

      溫衍玉糾結(jié)了一下,權(quán)衡利弊之下,紅薯明顯比可惡的季斐凌更吸引人一些。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成交!”

      05

      季斐凌這段匯報,需要講到四個不同的角色,其中的念白、唱段都不相同,需要不停地切換,有一定的難度。

      溫衍玉超常發(fā)揮,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爻讼聛?,不僅坐在臺下的戲曲名家點了點頭,就連溫老一直緊鎖著的眉頭此刻也松開了。

      下月末戲劇團還有一場演出,唱《單刀會》,依舊是溫衍玉挑大梁的戲。這天她出色的表現(xiàn)引起了戲曲名家的注意,并表示等她再登臺時,自己一定會到場。

      “你不錯啊?!奔眷沉栌酶觳仓馔绷送睖匮苡?,“沒想到你認真的時候,還蠻靠譜的?!?/p>

      溫衍玉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小爺是誰?唱《定軍山》的人!什么時候不靠譜過?”

      季斐凌聞言,忍俊不禁:“我都做好掛科的準(zhǔn)備了?!?/p>

      溫衍玉差點跳了起來,面對著季斐凌,怒目圓睜:“那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找老頭子,你的期末論文明年都別想過了!”

      “擅用私權(quán)”這事,溫衍玉最后自然是沒有干出來。因為還不等她坐下來,心平靜和地跟溫老說上兩句話,就被他馬不停蹄的扔去了戲劇團排練。

      最近天氣轉(zhuǎn)涼,溫老的身體狀態(tài)每況愈下,再也沒有精力去時時刻刻盯著溫衍玉不放。但溫衍玉一反常態(tài),老老實實地待在劇團內(nèi),踢腿、亮嗓、吊嗓子,沒有一次缺席,認認真真地為下月末的演出做準(zhǔn)備。

      一個亮相回頭,她的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衍玉的手上沒穩(wěn),連帶著拿起來的關(guān)公刀都開始搖搖欲墜:“季斐凌!”

      季斐凌轉(zhuǎn)過身,面前就是一把明晃晃的青色大刀,嚇得直接向后摔了個屁股蹲,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溫衍玉。

      “你怎么在這里?”

      季斐凌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老師叫我來采訪,你嚇我一跳?!?/p>

      他的期末論文交上去,拿了一個不錯的分數(shù),有繼續(xù)往這個方向發(fā)展的想法。溫老就和戲劇團打了聲招呼,允許他進來再做些采訪。

      可溫衍玉皺著眉頭,只當(dāng)他剛剛的摔跤是因為心虛:“采訪就采訪,你怎么就只采訪青衣和花旦?”

      青衣和花旦,都是京戲中面容姣好的女子,千生百旦,個個嬌嫩無比。溫衍玉儼然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季斐凌哭笑不得:“你在意這些做什么?難不成是吃醋了?”

      “你……呸呸呸!”溫衍玉先是一愣,然后雙頰臊得通紅,狠狠地瞪了季斐凌一眼,神氣地說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真正的好角近在眼前,怎么就看不見?”

      她說的正是自己,可季斐凌這天的選材和旦角有關(guān)。

      溫衍玉不甘示弱:“我從前就是唱旦角的,不要小看了人!”

      最初接觸京戲時,溫衍玉最想唱的是《牡丹亭》中的杜麗娘,又嬌又俏,上下水袖翻飛。唱了一段時間,一次偶然的機會讓她試了《定軍山》的戲,結(jié)果亮堂的嗓子一出,便驚艷了眾人。

      溫衍玉一聽說要改行當(dāng),要粘胡子,一萬個不愿意,為此,還跟溫老大吵了一架。

      不管怎么說,季斐凌這天的作業(yè)算是圓滿完成了。

      溫衍玉滿足地伸了一個懶腰:“走吧?!?/p>

      季斐凌不知怎的,突然感覺一股熱血涌上心頭,然后脫口而出:“溫衍玉,我有機會聽到你唱《牡丹亭》嗎?”

      讓一個花季少女去扮成一個兩鬢斑白的老翁,季斐凌想,溫衍玉當(dāng)時肯定難受極了。

      溫衍玉愣了一下,嘴角溢出一個笑容,渾然不在意。

      “有機會吧?!?/p>

      “我可得叫你包我的場子?!?/p>

      06

      季斐凌出入戲劇團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他去采訪別人,溫衍玉又不高興,到最后就變成了圍著溫衍玉一個人轉(zhuǎn)悠。

      溫衍玉如今練功是極為刻苦的,?一個亮相能擺在那里不動十分鐘,一個唱段能反復(fù)唱,就連在一旁看著的季斐凌都不禁感慨:“你要是早這么用功,溫老的白頭發(fā)都能少好多根?!?/p>

      他一個姿勢不動有些累了,換了姿勢,誰知動作太大,驚著了正在默戲的溫衍玉,只見她面對著自己,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都怪你,我又唱錯詞了?!?/p>

      季斐凌反擊道:“你前面就唱錯了,怪在我身上做什么?”

      《單刀會》有關(guān)公大段的黃皮快板,難度極大,溫衍玉勉強記住了詞,前面渾水摸魚,到后面直接磕磕巴巴。

      季斐凌從容不迫地將她唱錯了的幾處詞都給指了出來,得意地揚了揚眉:“這下不能冤枉我了吧?”

      委實是不能了。溫衍玉賭氣地把腦袋扭了回去。

      劇團的人已經(jīng)散得七七八八了,他扭頭欲走,本想叫上溫衍玉,卻不料對方說道:“慢著,還有事情沒有做完?!?/p>

      “什么事情?”

      溫衍玉不答,季斐凌只見她雙手捧著關(guān)公刀,面色凝重,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將刀給放回了原處,再慢慢俯下身子,磕了三個頭。

      溫衍玉說道:“老頭子說過,請出了關(guān)公刀,就必須拜關(guān)老爺?!?/p>

      她雖然不贊同,但傳承已久,早就成為一種習(xí)慣。

      季斐凌看得內(nèi)心一揪,脫口而出:“你現(xiàn)在這么努力的練習(xí),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溫老?”

      “既然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習(xí)慣,那為什么就不能嘗試著去喜歡它呢?”

      溫衍玉轉(zhuǎn)過頭,瞇了瞇眼睛,笑道:“究竟是我要嘗試著去喜歡它,還是你要嘗試著去喜歡它呢?阿斐。”

      季斐凌一愣,只聽見溫衍玉說道:“其實你不應(yīng)該叫我姐姐,我不比你大,之所以畢業(yè)得比你早,是老頭子為了讓我上戲校,讓我趕早了兩屆。我二十多年的生活,好像都被戲劇安排的明明白白的?!?/p>

      她就像是那個被迫牽著,不斷前行的木偶。

      季斐凌慢慢地低下頭,這一切都是他沒有想到的。溫衍玉一點都不快樂,也不開心。

      溫衍玉看著面前一言不發(fā)的季斐凌,慢慢地將視線轉(zhuǎn)移到關(guān)公刀上,心一橫,說道:“把我叫去老頭子的課堂上,引起戲曲名家的注意,阿斐,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馬上就不會再唱戲了?!?/p>

      季斐凌沒想到溫衍玉早就將自己的心思給看穿了。他本以為溫衍玉會發(fā)很大的一通脾氣,沒想到聽到溫衍玉馬上就不會再唱戲的消息之后,自己的反應(yīng)更大:“你要去哪兒?”

      “團里有去國外學(xué)習(xí)莎士比亞戲劇的名額,給我了?!睖匮苡褫笭栆恍?,“等我回來,也要開始寫戲劇本子了。”

      終于輪到她來寫故事,而不是讓她變成另外一個人,演繹著不屬于她的故事。

      溫衍玉對此充滿了向往。

      被揭穿了的季斐凌此刻羞愧難當(dāng):“既然都知道了,那你為什么還要這么認真地對待這次演出……”

      這一切都是季斐凌的主導(dǎo),可他沒想到,溫衍玉眉眼彎彎,隨后笑道:“因為……你啊,阿斐?!?/p>

      07

      季斐凌再也沒有去過戲劇團。

      直到溫衍玉演出的那天,他突然發(fā)現(xiàn),門前多了一張《單刀會》的門票。

      他仍舊在回味著溫衍玉那天說的話。

      起初季斐凌不敢相信,后知后覺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跑出去了很遠很遠。

      溫衍玉什么都知道,而自己就像一個自作聰明的小丑。季斐凌突然想找個坑把自己埋得嚴嚴實實的。

      但他還是準(zhǔn)時趕到了現(xiàn)場,找到座位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足以讓他們都清楚看到對方的位置。

      溫衍玉是不是故意的?季斐凌失笑。

      讓他沒想到的是,在臺下比以往都要認真的溫衍玉,這一次卻在臺上失誤了!

      起初只是后力不足,季斐凌以為是溫衍玉太緊張了,但是越到后面就越不對勁,季斐凌站了起來,在那一刻,他和溫衍玉面面相覷。

      下一秒,眾人嘩然,溫衍玉失聲了。

      她還想努力彌補,奈何適得其反,嗓子也因為不斷使勁而咳嗽不已,場面瞬間亂成了一團。

      他腦袋一熱,沖上臺去,與溫衍玉十指相扣,牢牢地抓著她:“跟我走。”

      還不等溫衍玉說話,她就已經(jīng)被季斐凌帶下了臺去。他突然感覺到她在不停地掙扎,扭過頭去,呆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溫衍玉哭了,哭得可兇了,臉上的油彩都被她的眼淚給洗花了。

      “你放開我?!彼纳ぷ颖葎倓偦謴?fù)了一點,但仍舊沙啞得厲害,“我的這場戲唱毀了。”

      既然不喜歡,為什么會在唱毀之后這么的傷心?季斐凌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

      溫衍玉還想繼續(xù)上臺,季斐凌抬眸,看見她翻飛起來的衣角,仿佛伸出手怎么樣也抓不住。他急吼吼地走上前兩步,脫口而出:“溫衍玉,我喜歡的就是你。你是溫衍玉,獨一無二的溫衍玉!”

      觀眾知道,她扮演的是關(guān)老爺,不可一世的武圣,反倒在敵軍面前氣勢盡失,換作任何一個戲迷,都不能接受這樣的關(guān)老爺。

      只有季斐凌知道,那不僅僅是關(guān)老爺,在那一張紅色的臉譜下,是溫衍玉,獨一無二的溫衍玉!

      拜關(guān)公刀之后,季斐凌終于忍不住向溫衍玉表白,他一顆心撲通亂跳,等待著審判結(jié)果,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膛。

      可是溫衍玉卻歪了歪腦袋:“阿斐,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喜歡的究竟是舞臺上有一副好嗓子的我,還是現(xiàn)實中,這個任性、愛發(fā)脾氣、壞脾氣的我?!?/p>

      那時候的季斐凌沉默了,但是在這一瞬間,他終于在心中有了自己明確的答案。

      季斐凌第一次見到溫衍玉,是在天橋下。

      那年他八歲,跟著家里人出來看《定軍山》,只見紛擾的人群中站著一個童花頭小姑娘,手中還握著一個烤紅薯,因為看不到臺上,急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季斐凌上前安慰她,卻沒想到被壞脾氣的小姑娘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是我爺爺,我都看不到我爺爺了!”

      溫衍玉或許不記得了。她那個時候,是踩著季斐凌的肩膀攀上了高臺,看完了一出滿堂彩的《定軍山》。

      可季斐凌永遠忘不了,溫衍玉在看見《定軍山》的時候,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光彩。在那一刻,他就在心里牢牢記住了那個眼中有光的小姑娘。

      他和溫衍玉的家挨得很近,小時候經(jīng)常能聽見溫衍玉的聲音傳來,直到后來溫衍玉被溫老送去了戲校,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習(xí)慣沒有溫衍玉了。

      或許季斐凌曾經(jīng)被戲臺上的溫衍玉所吸引,但是在朝夕相處中,他終于知道了。溫衍玉就是她自己,不管哪一個,都是她最真實的自己,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去強求的。

      他曾經(jīng)將溫衍玉對戲曲的喜愛看在心里,以為她現(xiàn)在態(tài)度轉(zhuǎn)變,不過是因為和溫老性格不合,一時叛逆。卻沒想到溫衍玉早就將與生俱來的好嗓子當(dāng)成了一副累贅,縱然現(xiàn)在妥協(xié),總有一天,也一定會分道揚鑣。

      08

      季斐凌對溫衍玉的表白,最終無疾而終。

      因為在后臺的溫衍玉聽到他的話之后,拔腿就跑,在這之后,他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溫衍玉了。

      她不是關(guān)云長,也不是黃忠,可是她比他們還要驕傲。

      溫衍玉出國交流,學(xué)習(xí)莎士比亞戲劇;而季斐凌繼續(xù)研究戲評,并在這個領(lǐng)域小有心得。溫老有意想要栽培他,而二人交集的痕跡,被這些事情給擠得不知道去了何處。

      有一次關(guān)于青衣的戲評,季斐凌翻出了曾經(jīng)采訪溫衍玉的資料。溫老看著視頻上神氣無比的孫女,眼中有些惋惜:“可惜了喲,她的嗓子壞掉了?!?/p>

      季斐凌一愣:“您說什么?”

      難道那一天溫衍玉的失誤,并不是一次偶然?

      青春期時女孩的嗓子開始變尖,溫衍玉強壓著嗓子唱黃忠,久而久之,便造成了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

      最初發(fā)現(xiàn)端倪,是在季斐凌的期末匯報上,四個角色唱下來,當(dāng)天晚上溫老便發(fā)現(xiàn),溫衍玉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他想立即將孫女的名字從演出名單上摘下來,卻被溫衍玉阻止了。

      她向戲劇團申請了交換的名額,這次演出,是她最后一次演出,是季斐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和戲曲名家碰到了一塊兒的。

      季斐凌想借此讓溫衍玉重新燃起對京戲的喜愛,卻不想,是溫衍玉在盡自己的努力,成全季斐凌念念不忘的心愿。

      她練得格外的認真,可是季斐凌滿腦子都是她在后臺,洶涌的眼淚浸滿了臉頰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羞愧不已,自己為什么要逼迫她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可他就是覺得,溫衍玉生來就是該在臺上的。

      季斐凌想起溫衍玉在劇團第一次登臺演出,唱《定軍山》,他沒買著票,就只能攀上墻聽個一耳朵。

      溫衍玉的聲音一響,他當(dāng)時便覺得,溫衍玉一定要站在這個舞臺上,熠熠生輝……

      經(jīng)年之后。

      季斐凌替溫老參加戲劇評論交流會,作為溫老的得意門生,他的戲劇評論一拿出手,便收到了滿堂的喝彩。

      可偏偏其中就摻雜著這么一個格格不入的聲音:“這寫的是什么?渾身是膽,這不趙子龍的詞嗎,怎么可以用來形容黃忠?”

      季斐凌突然渾身一顫,以最快的速度轉(zhuǎn)過頭,尋找聲音的主人。

      面前的女孩剛從國外回來,手邊還有一沓厚厚的關(guān)于莎士比亞的資料評論。她莞爾一笑,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指著那處錯處,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季斐凌:“得改吧,季博士?!?/p>

      “那當(dāng)然,”季斐凌趕緊上前一步,“不過在此之前,能不能拜讀一下足下的作品?我想跟足下好好聊聊。”

      這樣文縐縐的對話,終于讓溫衍玉忍俊不禁。

      “悉聽尊便。”

      編輯/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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