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巖
自1973年吳恩裕先生在《文物》上發(fā)表《曹雪芹的佚著和傳記材料的發(fā)現(xiàn)》以來,關于《廢藝齋集稿》真?zhèn)蔚臓幷摼鸵恢睕]有停歇。近五十年間的相關爭論,詳見任曉輝、辛欣的《〈廢藝齋集稿〉研究綜述》[1]和段江麗的《〈廢藝齋集稿〉的來龍去脈及真?zhèn)握摖帯穂2]。
《廢藝齋集稿》涉及的問題很多,其中冠名敦敏的《瓶湖懋齋記盛》殘篇是其焦點問題之一。筆者以敦敏、敦誠詩文及同期相關史料文獻為參照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瓶湖懋齋記盛》作者完全不熟悉敦敏、敦誠兄弟詩文的內(nèi)容,甚至連清代基本制度都不了解,《瓶湖懋齋記盛》對敦敏經(jīng)歷及所涉及的清代基本制度的記述亦存在諸多悖謬之處?,F(xiàn)將相關史料及論證報告如下,望方家批評指正。
根據(jù)《瓶湖懋齋記盛》的記載,乾隆二十三年(1758)戊寅春天,敦敏在京居住,曾兩次去白家疃探望曹雪芹。這件事的前后有兩個月左右的時間跨度:
爰思鑒別字畫,當推芹圃;又且久未〔把〕晤,(原注:春間芹圃曾過舍以告,將徙居白家疃。值余赴通州迓過公,未能相遇。)苦念綦切,乃往訪其新居。幾經(jīng)〔詢問〕,始抵其家?!衷掠?,芹圃〔未〕至??誓畈灰?,策馬再訪……聞白媼言,愈思與芹圃一面,以慰渴念,〔而〕動定參商,〔緣〕會不偶。久之,亦無裁答。[3]30-32
然而根據(jù)敦敏、敦誠詩文集記載,敦敏這一階段正在山海關為母守靈。敦敏沒有分身術(shù),不可能有此一段“佳話”。
敦敏和敦誠是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初隨父瑚玐到山海關當差的。敦敏在山海關,敦誠在喜峰口松亭。北京到山海關共有驛站十站。一般情況下,即使風雨無阻,中間不休息,也要走十天。往返一趟應當不少于二十天。
敦敏之母去世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十月。當年臘月,敦敏回過一次北京,有《聞子明兄西歸計程應至薊州潸然感賦·時在松亭作》為證:“舊事凄涼不可論,又從故道走方轅。崆峒山下夜沽酒,風月明朝過薊門?!盵4]150該詩寫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臘月,敦敏已經(jīng)快到京城了。敦敏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除夕前回山海關,有《丁丑榆關除夕同易堂、敬亭和東坡粲字韻詩四首,已三年(1758)矣。追憶舊游,因復和之并簡易堂敬亭》[4]22為證。
根據(jù)這個時間推斷,敦敏回到山海關的時間當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正月上中旬。敦誠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底前后也回過一次北京,再回松亭時,應該是乾隆二十三年(1758)正月底或二月初。敦誠《松亭再征記》曰:
戊寅正月,自都再赴松亭……至沙河,會子明兄自榆關馳四百里,就予于松亭。值余入都未回,兄與汝猷登松亭山,愀然不樂。越日而返,將之冷口,至此忽遇于村店中……之村舍,晚餐訖,兄欲東之。[4]323-328
敦敏與敦誠在松亭分別。一個月后,敦誠收到敦敏從山海關寄來的信。敦誠《答子明兄書》:“關門馬上一別,各仆仆曉風殘月中。兄走海上,余赴松亭,今又經(jīng)一月,前接來札云……”[4]292從敦誠的記述看,敦敏信中并沒有提到馬上再回北京之事,說明敦敏在給敦誠發(fā)信時尚在山海關,且并沒有再回北京的想法。從正月底二月初“又經(jīng)一月”,敦敏寄信之時應在二月底到三月初。
敦敏扶柩自山海關回到北京的時間,根據(jù)富察恩豐《八旗叢書》中的敦敏《懋齋詩鈔》“東皋集序”,是“戊寅夏自山海歸”[5]1353,但沒說具體在幾月。筆者在敦誠《四松堂集》中找到一首《送易堂南歸》:
往日榆關道,殘春送我時。事徂那可憶,酒醒欲何之。
暮雨孤篷急,江天一雁遲。北來多驛使,好寄隴頭詩。[4]156
敦誠丁丑二月去松亭當差,其間只回過京城兩次。第一次是乾隆二十三年(1758)正月離京,二月初回到松亭;第二次就是乾隆二十三年(1758)和敦敏一起“扶櫬”回京,“戊寅夏”到京。殘春是指三月,“殘春送我時”只能是指第二次回京。按照敦敏所言“戊寅夏自山海歸”,敦敏與敦誠“扶櫬”回京時間應在三月中下旬,最晚不會晚于三月底。
“殘春”起程,初夏到京,在敦敏與敦誠詩中可以找到佐證?!俄S詩鈔》詩始于乾隆二十三年(1758)“自山海歸”?!端锨f》是《懋齋詩鈔》第一首詩。
緩步臨流四野賒,水南莊外釣竿斜。小橋野草歸村路,隔岸垂柳賣酒家。
蘆荻煙深聚網(wǎng)罟,平波水暖長魚蝦。小園終日閑雙手,種菜還兼學種瓜。[4]8
詩中出現(xiàn)的“水暖”“種菜”“種瓜”等詞語是春暮夏初的特征,足證敦敏、敦誠兄弟“扶櫬”回京的時間是在“殘春”到初夏之間。敦誠回到北京后的第一組七絕《初夏村居二首》的景色描寫與敦敏詩一樣,也是初夏特征:
近日耘苗到夕昏,荷鋤野老各歸村。主人餉罷薌萁飯,狼藉田家老瓦盆。
柳蔭初濃麥浪微,杳無人跡到柴扉。日長掛起蓬窗臥,滿院野花蛺蝶飛。[4]153
根據(jù)以上材料可知,乾隆二十三年(1758)二月底到三月初,敦敏還在山海關為母守靈,其與敦誠扶柩回京的時間不會晚于“殘春”(三月底),二者之間的時間跨度最多不超過一月。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無論如何也發(fā)生不了至少要兩個月的時間才可能發(fā)生的故事,除非敦敏有分身之術(shù)。
如果《瓶湖懋齋記盛》的“作者”能夠稍微認真一點,讀一讀敦敏和敦誠的詩文集,就不會把這個故事放到乾隆二十三年(1758)春天。
不僅時間上不可能,所謂兩次去白家疃也是不存在的事情。白家疃在北京西山,從城里去的路程比去西山正白旗老屋還要遠一些。要證明敦敏乾隆二十三年(1758)春天有沒有去過西山白家疃,首先必須弄清敦敏、敦誠兄弟曾經(jīng)去過西山的次數(shù)和時間。一直有學者認為,敦敏、敦誠曾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秋冬之際,去西山看望過曹雪芹,其依據(jù)是這一年敦誠、敦敏的詩。
敦誠《贈曹雪芹》:
滿徑蓬蒿老不華,舉家食粥酒常賒。衡門僻巷愁今雨,廢館頹樓夢舊家。
司業(yè)青錢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何人肯與豬肝食,日望西山餐暮霞。[3]321
敦敏《訪曹雪芹不值》:
野浦凍云深,柴扉晚煙薄。山村不見人,夕陽寒欲落。[4]58
敦誠詩中的一句“日望西山餐暮霞”,常被解讀為曹雪芹住在西山,敦誠、敦敏去西山探望曹雪芹。實際上,這樣的解讀不能成立,其理由有二。
第二,根據(jù)敦敏、敦誠兄弟詩文集的記載,乾隆二十六年(1761)秋冬之際敦敏、敦誠沒有去過西山。先看敦誠。截至乾隆二十八年(1763),敦誠一共去過三次西山。在《秋山紀游》中,敦誠明確交代了三次去西山的時間:“歲次癸未秋,拙庵伯父召游西山。……余顧三子曰:‘西山卅里,朝發(fā)午至,而二十年中,始三蠟其屐。’”[4]331-334乾隆二十八年(1763)是第三次。另外兩次,一次在二十年前。敦誠《山游紀事》回憶提及:“記余少時嘗侍拙庵伯父于此有蠟屐,定呼‘小阮從鑿山,頻逐謝公游’之句。”[4]346另一次,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二月。敦誠《雜感四絕·悼貽謀》其二詩注亦言及:“壬午春,與弟游西山?!盵4]220所以,乾隆二十六年(1761)秋冬之際,敦誠未去西山。
再看敦敏。敦敏第一次去北京西山是在乾隆二十六年(1761)四月?!栋死锴f望山》:“平生不識西山路,望眼欣逢一霽顏。兩屐未穿幽磴險,孤峰遙接白云間。”[4]49首次去西山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這之后敦敏有機會去西山,但他沒有去,有《子謙再約西山之游余因事阻書此卻寄》[4]51為證。乾隆二十七年(1762)二月,敦誠去西山時,敦敏有詩相送,《送敬亭游西山》詩中憶及首次去西山的具體時間:
去年四月西山道,柳翠煙濃花正好。嵚崎直上白云巔,眼界胸襟何浩浩。
層巒秀疊重崖垂,招提半屬前朝基。君今二月奚囊去,我能歷數(shù)西山奇。[4]64
這說明,直到乾隆二十七年(1762)二月,敦敏確實只去過西山一次。敦誠與敦敏乾隆二十六年(1761)一起去的可以“日望西山餐暮霞”的地方不可能是西山,而只能是西郊。這給我們提供的信息很明確:乾隆二十六年秋冬之際,曹雪芹的居所并不在北京西山,或者說并不只是在北京西山。目前能查到的涉及曹雪芹與白家疃關系之文字,只此《瓶湖懋齋記盛》一篇。如果敦敏乾隆二十三年(1758)春去白家疃探望曹雪芹之事不能成立,則曹雪芹是否曾在白家疃居住過,就需要重新考察。
《瓶湖懋齋記盛》中說:乾隆二十三年(1758)“入冬,雨雪頻仍,郊行不便”[3]32。但這一記述,與北京當時的實際情況完全不符。
關于乾隆二十三年(1758)北京入冬以后的雨雪情況,陳毓羆、劉世德在《曹雪芹佚著辨?zhèn)巍分信e《晴雨錄》證明乾隆二十三年(1758)秋冬季沒有下雪。[7]然文雷在《曹雪芹佚著〈廢藝齋集稿〉析疑》中認為《晴雨錄》是記錄北京城內(nèi)雨雪情況的文獻,并不包括北京城外的雨雪情況。[8]筆者專門去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查得當時直隸總督方觀承的兩件雨雪奏折,再結(jié)合乾隆皇帝同期的兩首詩,可以證明乾隆二十三年(1758)從入冬到臘月二十四日,北京只下過一場寸余小雪。《乾隆二十三年(1758)十一月二十九日:奏明尚未得雪情形事》:
直隸總督方觀承謹奏:
為奏聞事。竊查直屬地方入冬以來,尚未得雪。雖麥田待澤猶可寬期,而節(jié)侯已屆,盼望甚殷。茲保定省城于二十九日辰、巳兩時雪花飄揚旋止,積地不成分寸。所喜沉陰密布,寒冱無風,雪意甚濃,似可即望續(xù)降。除俟得雪,一經(jīng)積存分寸,并各屬地已報有得雪之處即行奏報外,知厪圣心軫念,合先恭折奏聞,伏祈皇上圣鑒,謹奏。乾隆二十三年(1758)十一月二十九日。
朱批:京師亦如之。覽。(1)資料來源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檔案號:03-0861-024。
奏報當?shù)赜暄┣闆r,是清代地方官的一項重要職責。因此,上報的各地雨雪情況并不是各地城內(nèi)的雨雪情況,而是各地農(nóng)村的雨雪情況。所以,方觀承奏折和乾隆皇帝的朱批是包括北京城郊的。
這件奏折奏報的雨雪情況只到乾隆二十三年(1758)十一月二十九日,距離《瓶湖懋齋記盛》所記的十二月二十四日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那么,從乾隆二十三年(1758)十一月二十九日到十二月二十四日期間有沒有再下過雪呢?可查看方觀承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正月十三日《奏報直隸順天府暨保定城得雪情形事》。在這個奏折中,方觀承向乾隆皇帝報喜,保定省城于正月十二日起開始下雪,“除融化外,積地四寸”,而乾隆皇帝在奏折批語中說“京師不過寸余,切望澤也”(2)資料來源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檔案號:04-01-25-0086-002。。關于這場雪,乾隆皇帝有詩記其事?!肚∮圃姸肪戆耸兑寡ふ率罚?/p>
邇?nèi)沾涸粕湍?,祥花入夕勢旋增。可能如愿憂差釋,轉(zhuǎn)覺延睋悶不勝。
豈為宜燈還助月,幸逢鏤水更裁冰。朝來積地剛余寸,慰與愁兼景懶憑。
接下來一首《即事》:
池冰無月何妨鏡,苑樹有花都是梅。天意入春頻兆喜,更殷捷報自西來。[9]563
從詩中“點綴園林”“苑樹有花”看,乾隆皇帝的這首詩寫于北京西山,并不是寫于城內(nèi)紫禁城。
以上所舉資料說明,從乾隆二十三年(1758)入冬到到乾隆二十四年(1759)正月十三日,北京下雪只有兩次,一次是乾隆二十三年(1758)十一月二十九日,一次是乾隆二十四年(1759)正月十三日。這兩次雪量都很小。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十二月二十四日之前,只有一次小雪,無論如何都不能稱為“雨雪頻仍”。
乾隆二十三年(1758)臘月二十四日這天的聚會無疑是《瓶湖懋齋記盛》的重點,但其具體描寫中卻有兩處違背清代基本規(guī)制的地方。
余曰:“〔為〕此事久擬備筵謝董公。今者即煩吾叔代為邀請,敬俟孚翁休假〔日〕以〔蒞〕。期〔于〕先時見告,容作籌〔備也〕?!边^公曰:“何必令汝破費!”余曰:“非僅為鑒別字畫也?!彼煸蕿檗D(zhuǎn)請。
臘月二十日,得過公示,已代約于二十四日□時,著余備帖往肅董公。[3]32-33
董邦達在臘月二十四日上完常朝后來敦誠的懋齋聚會,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樣不符合清代規(guī)制。清代官員上朝分為兩種,一種是時間固定的常朝,一種是臨時奉召。董邦達乾隆二十三年(1758)臘月二十四日上朝是提前好幾天預知的上朝時間,所以可以確定是日期固定的常朝。這個時間與當時的制度不符?!稓J定大清會典事例》第296卷“禮部·朝會”:
崇德元年定:元年進慶賀表箋,長至、萬壽圣節(jié)進表慶賀,與元日同,惟長至不設燕。又定,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日,皇帝御殿聽政?!?順治)九年定: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日,皇帝御殿,文武百官上朝?!≡曛I:嗣后御門聽政,若遇逢五朝期,各官咸補服奏事,不必用朝服,永著為令。[6]692
《欽定大清會典則例》卷一百七十九:
又定:每月逢五常朝日,由禮部咨兵部轉(zhuǎn)行本衙門于黎明啟正陽門。[10]649
查《乾隆起居注》,乾隆皇帝這一天沒有上朝的記載:
二十四日丙子,上詣慈寧宮大佛堂拈香,詣壽康宮請皇太后安。[11]630
逢五朝會,是清代定制,不存在臘月二十四日有常朝的可能。
〔二十〕四日,晨曦甫〔上〕,人聲已〔喧〕,忙于除舊迎新也。民諺曰:“二十三,趕小年;二十四,寫大字”,視為吉辰。萬戶千家,春聯(lián)爭奇句,桃符競新文。此風尚自宮掖間。每歲是日,詔善書者入值,為諸宮所書楹聯(lián),以迎新春。供奉事畢,御〔賜〕有差,給假□□〔日,歸〕家理年事矣。[3]37-38
就文字而言,這是典型的畫蛇添足之筆。這一節(jié)外生枝的插敘,目的是證明作者對當時制度、風俗的了解。然而恰恰正是這段文字,讓《瓶湖懋齋記盛》的“作者”露出了馬腳。這段文字存在兩個問題,一是不知道清代有封印放假制度,二是不知道宮中貼對聯(lián)的時間和負責寫對聯(lián)的人的身份。
第一,有清一代,封印放假是定制。封印的具體時間,雖有所不同,但大體一致?!杜f京風俗志》曰:
每年臘月,如系大建,則于二十日封印,至明年二十日開印,如系臘月小建,則于十九日封印,至明年正月十九日開印。[12]513
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記載的時間比《舊京風俗志》多兩天:
每至十二月,于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四日之內(nèi),由欽天監(jiān)選擇吉期,照例封印,頒示天下,一體遵行。[13]93
也就是說,官員封印放假是在臘月十九到二十二這四天之內(nèi)。臘月二十四無論如何都已經(jīng)是封印放假之后。封印放假之后,官員不必再到衙門辦公。《欽定大清會典則例》卷六十三曰:
又定:每年封開印信,豫期由部行欽天監(jiān)選擇日期,行知部院各衙門,均照期封開印。封印后,不理刑名,不辦事。如有緊要事,仍行辦理。[14]131
董邦達《乾隆三十年七月二十九日:題為年節(jié)封開印及穿朝服事》曰:
據(jù)欽天監(jiān)呈稱:擇于本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壬戌宜用巳時封印吉、次年正月二十二日壬辰宜用辰時開印吉等因,應照欽天監(jiān)選擇日期于本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巳時封印,乾隆三十一年正月二十二日辰時開印。自封印日起至開印日止,照例不理刑名、不辦事,有緊要事仍行辦理。
元旦禮儀:王等以下文武各官以上,照例自十二月二十七日起至正月初四日止,穿朝服七日。上元節(jié),自正月十四日起至十六日止,穿朝服三日。命下之日通行八旗、各部衙門、直隸、各省可也。臣等未敢擅便,謹題請旨。(3)資料來源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檔案號:02-01-005-022956-0028。
第二,關于為宮中寫對聯(lián)之事,清代也是有規(guī)定的。王昶輯《湖海詩傳》卷二十五曰:
封寶前一日,例進門聯(lián)?!ɡ?,各宮殿門對聯(lián)撰自翰林,次由工部,每至封印后,工部堂屬敬謹懸掛,新春開印后收而謹之,歲以為常。[6]111
對聯(lián)由翰林或工部的官員書寫。董邦達既不是翰林,也不是工部官員,而是吏部侍郎,所以寫對聯(lián)事與董邦達無關?!袄M門聯(lián)”的時間是“封寶前一日”?;实鄣姆鈱殨r間與官員的封印時間相同。祁寯藻《十二月十九日侍直作》:
鳳闕觚棱曉色開,日高風靜挈壺催。璽書封罷千官退,爆竹聲中萬乘來。
恩輿絲綸金殿出,春隨笳鼓玉關回。侍臣更有豐年祝,白雪賡歌仰圣裁。[15]卷11
臘月二十四日并不是固定的“逢五”常朝日,且已封印放假,董邦達這一天無需上朝。《瓶湖懋齋記盛》中讓過公煞有介事地事先與董邦達約定這一天上完朝后來懋齋聚會,顯屬憑空虛構(gòu)。至于文中插敘讓官員為宮中題寫對聯(lián)及題寫后賞假之事,更是沒譜之事。
綜上所述,《瓶湖懋齋記盛》的作者不僅不了解敦敏的生活經(jīng)歷,而且連清代最基本的制度都不了解。所以,《瓶湖懋齋記盛》不僅不可能是敦敏的作品,甚至不可能是清人的作品,而是民國或民國以近的作品?!镀亢S記盛》究竟是20世紀20年代以近的托名之作,還是20世紀50年代以近的托名之作,還有待進一步探討。鑒于《瓶湖懋齋記盛》并非《廢藝齋集稿》的有機組成部分,而只是附于《廢藝齋集稿》,所以還不能以《瓶湖懋齋記盛》不是敦敏作品而簡單得出《廢藝齋集稿》不是曹雪芹作品的結(jié)論?!稄U藝齋集稿》的真?zhèn)芜€需另題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