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青華行

張云梅

踩著秋天的尾巴，我踏上了夢寐以求的青華詩意之旅。這是巍山縣文聯(lián)去年組織的采風(fēng)活動，在文友們愉快的談笑聲中，彎彎曲曲的山路好像變得更加平坦了。盡管已經(jīng)到了深秋時節(jié)，車窗外一座又一座連綿起伏的群山上，除了偶爾看到核桃樹上黃綠相間的樹葉和火紅的柿子樹之外，大片的華山松和其他灌木依然自顧自地綠著。眼下，無邊的靜謐，空氣里滿是草木的氣息。青華，果真是青青華美，青青的山，清清的水，親親的人。

茶園秋韻

我們此行的第一站，是石灣箐茶園。

在石灣箐茶園，一灣碧水靜默于茶山，池水清澈，藍(lán)天白云和四周的蒼翠山巒映在水中，池邊野花搖曳，綠茵繽紛，構(gòu)成一幅靈動的山水畫卷，美不勝收。綠樹、綠草、綠水，滿眼皆綠，茶園碧波起伏，讓我?guī)缀跬浟诉@是深秋時節(jié)，大有“我言秋日勝春朝”的意蘊。

茶園跨山彌谷，成片相連，路路相通，層層茶墑連綿如錦，四周與蒼翠的華山松林環(huán)抱，形成云、山、霧、茶、路、林為一體的茶園奇觀。滿山滿坡的茶樹郁郁蔥蔥，嚴(yán)嚴(yán)密密，成行的茶樹像錦緞一樣，延伸到離天空最近的山巔。身處茫茫茶海之間，一排排翠綠的茶墑，在晨光里散發(fā)出朝氣蓬勃的模樣。迎著陽光，愜意地閉上雙眼，恍然間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員，篤定而淡然。

一陣歡快的山歌隱隱約約傳來，半山坡上彝家婦女采茶的倩影映入眼簾，瞬間，整個茶園變得更加靈動起來，撲鼻而來的是茶園飄出的綿綿清香。

面對這恍若仙境的茶園，心會禪定。突然好生羨慕這些山里的茶農(nóng)，他們終日被茶葉的氣息浸潤著，心思必會如茶般清簡。那一刻，我突發(fā)奇想，如果余生就在這里守著一片云、一片茶園、陣陣松濤，數(shù)株花草、三五間竹籬茅舍老去，或許日子就是夢中的詩和遠(yuǎn)方吧。

我驚詫于秋天還能采茶，同行的青華鄉(xiāng)黨委書記阿承文熱情地告訴我，石灣箐茶園盛產(chǎn)烏龍茶和鐵觀音，秋天采摘的鐵觀音是最好的。因為秋天降水少，氣候干燥，在茶葉的成長、采摘和制作過程中都能最大程度保持茶葉的香氣。古人道：“春茶苦，夏茶澀，要好喝，秋白露”，尤其以有“春水秋香”之稱的鐵觀音為代表。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只有春茶才是最好喝的，聽了阿書記的一席話，再加查閱資料，我才了解到，秋茶自古以來都是很受茶客青睞的。晉朝時出現(xiàn)了第一篇“茶葉專題文章”《荈賦》中有對秋茶的描寫。中唐詩人張籍的詩中寫道：“秋茶莫夜余，新自作松漿”。在簡短的敘述里，雖無法窺見秋茶的全貌，但也能得知從晚唐起，民間已有喝秋茶的習(xí)慣了;晚唐詩人許渾寫道： “秋茶垂露細(xì)，寒菊帶霜甘”;宋朝的陸游“初到榮州”，就急忙 “地爐堆獸熾石炭，瓦鼎號蚓煎秋茶”。可見，喝鐵觀音秋茶，此時秋高氣爽，氣韻從容，可以潤燥、靜心，解除秋乏，與時相合。

石灣箐茶園，我多次從報紙的報道中看到，置身這個世外桃源，我陶醉不已。摘一把茶葉放在鼻尖，我仿佛真真切切地聞到了烏龍茶、鐵觀音的清香。此時，我似乎坐在了古城那個叫“方寸間”的小屋里，我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老朋友鄭先生夫婦那質(zhì)樸的笑容，我的舌尖，仿佛品嘗到了鐵觀音的醇香。

方寸間是臺灣鄭先生夫婦在巍山古城開的一個小茶坊，茶坊里經(jīng)營著石灣箐茶園里種植的茶葉，引進的是臺灣青心軟枝烏龍茶、福建安溪紅心鐵觀音等優(yōu)良品種。從他們剛到巍山青華種植茶樹，成立茶廠，到他們?nèi)齻€可愛的女兒出生，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和先生見證了他們一家的幸福生活，見證了他們茶園的發(fā)展，也成了他們的老朋友。只可惜，我都只喝過他們加工的茶，沒有親自到過茶山。

鄭先生質(zhì)樸而隨和，我親切地喊他阿鄭。我和先生經(jīng)常在他的方寸間里喝著鐵觀音，天南海北地聊天，聊茶藝、聊臺灣和巍山的風(fēng)土人情，聊孩子的教育、聊美食，當(dāng)然，我們聊得最多的還是有關(guān)石灣箐茶園的話題。所以我知道，石灣箐茶園，傾注了阿鄭十幾年的心血。

因為疫情的原因，阿鄭一家回臺灣之后就沒有返回巍山。兩年了，茶園已經(jīng)有了新的主人，方寸間也已經(jīng)關(guān)門，可是，阿鄭給我們送的鐵觀音，我和先生還一直珍藏著。鐵觀音的醇香，還時常在我的舌尖蕩漾，我也時常會想起他們夫婦和三個可愛的小姑娘。

鐘靈出秀境，奇香自天成。今天，終于得以見到時常喝的鐵觀音原廠地，我不禁感慨萬千，驚喜地給阿鄭發(fā)了幾張茶園的照片和一條短信，我在短信上說：阿鄭，此時的我，正在被石灣箐茶園滿山的綠所包圍，正陶醉在青華的藍(lán)天、綠水、茶香之中。放下手機，這里果然青山連綿，云霧繚繞，我們擁抱著通往茶園的小道，一層層薄霧籠罩在周圍填滿了山與山之間的空隙，若靜若動，若隱若現(xiàn)。綠先于人抵達(dá)，一壟壟的綠，親人似地相迎。茶園碧綠疊翠，躺在大山樸素的懷里，恬靜、安然而富有生機。上千畝茶園與青山綠水藍(lán)天白云交相輝映一直延伸到藍(lán)天之上。置身于茶山云霧之中，烏龍茶、鐵觀音的清香在茶園里流淌，天空純凈而高遠(yuǎn)，遠(yuǎn)山層林盡染，山腰綠水悠悠。一棵棵茶樹，盈一懷婉約將一箋心語吟成滿樹風(fēng)情，斑駁的樹影訴說著秋水長天的故事，將秋的醇厚藏進了葉片，在季節(jié)的輪回中醞釀著春的夢想，熬出了最深沉的醇香。

離開石灣箐茶園，我在心里悄悄祝愿阿鄭一家平安喜樂，也祝愿他們在臺灣依然擁有如意人生，生活如這石灣箐的茶一樣醇香、甜美。

初見漾江

山隨平野盡，盡處是遠(yuǎn)方;遠(yuǎn)方有個夢，夢里是漾江。

從青華西窯一路下行，環(huán)顧四周，連綿的山脈盡收眼底，觸目是一片深邃的綠，路邊碩果累累的野生滇橄欖，不時讓車內(nèi)和我一樣，沒有見過這么多野生滇橄欖的姐妹們驚呼不已。俯瞰腳下，靜默流淌的漾江在崇山峻嶺之間若隱若現(xiàn)，那一灣碧水，在藍(lán)天白云的映襯下攝人心魄。

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下行20多公里，終于抵達(dá)了我期待已久的夢中家園——漾江。

秋末的漾江，江水波瀾不驚，清澈瀲滟。天空藍(lán)得出奇，藍(lán)藍(lán)的天空倒映在清悠的水面上，水天一色，惹得片片白云駐足，久久不忍離去。

江兩岸，是郁郁蔥蔥的樹木，雖為深秋，但青翠依然。幾個彝家小院就掩映在這青山綠水之間，青瓦白墻、雕花木窗，向我們訴說著彝家人的生活日常。屋檐下掛著一串串金黃的苞谷棒子，一群小雞正嘰嘰喳喳地跟在雞媽媽身后覓食，一條大黃狗看見生人過來，警覺地豎起耳朵，“汪汪汪”叫個不停，一幅和諧的彝家山居圖呈現(xiàn)眼前。FCD86179-7F39-4C2E-AD6D-ACE81DE4BD3A

下車，驚喜萬分地沖到路邊的橄欖樹下，挑一個又大又黃的橄欖放進口里，在酸酸爽爽的余味中，喝上一口背著的礦泉水，那回味甘甜的味道，一直甜到心里。赫赫有名的江邊橄欖，果然名不虛傳，我們激動地拽著橄欖樹的枝干采摘了一通，不一會，西窯街上買到的小竹籃子，就已經(jīng)被青黃透亮的青橄欖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心滿意足地把摘好的一籃子橄欖放回大巴車，才看到江邊種植了大片的百香果。果園邊的空地上和路邊停著二十多輛車，同行的文友說，這些都是釣魚人開來的車。果然，我就遇到了兩位從昆明遠(yuǎn)道而來的垂釣者，他們正興沖沖地把釣到的十多條魚往車上放。我問他們：“厲害??！你們釣了這么多，來了幾天了？”他們說：“來了三天了，每天都吃自己釣到的野生魚，剩下幾條大一點的帶回去給家人嘗嘗。這兒真是好地方啊，山清水秀，當(dāng)?shù)厝擞譄嵝哪c，讓我們來了就不想離開，但是今天不得不回去了?！甭犞麄兯实男β?，再看岸邊，已經(jīng)有了許多從各地專程趕來的釣魚人，艷陽下，一個個專注地盯著釣竿，仿佛他們的世界就只有江水和魚。這樣一幅完美的山水垂釣圖，讓我的心瞬間安靜下來，平時不喜歡垂釣的我，忽然之間有了下一次的旅行計劃，帶上全家人到漾江邊度假，泛舟垂釣，看鳥翔魚躍，聽潮起潮落，住江邊小屋，吃自己釣到的江魚，讓身心與山水融為一體，真正做一回樂山樂水的智者仁者。

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我們坐上了漾江的南詔8號游輪，盡享漾江兩岸優(yōu)美的風(fēng)光，我對拍攝江景和與江景合影充滿著期待。背后的達(dá)子山，波光瀲滟的江水，游輪濺起的朵朵浪花，飛翔的水鳥，江邊的木棉樹，蘆絮飄飛的江岸，文友們的笑臉，都成了我鏡頭中的主角。一張又一張生動的畫面定格在我的手機里，我是真后悔沒有把相機帶來，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恐怕再好的相機也拍不出這樣迷人的風(fēng)景和動人的景致吧，于是我便釋然了。

同行的阿有高老師，如今已經(jīng)退休了，他是地地道道喝著漾江水長大的巍山本土作家，也是小灣電站建設(shè)時的青華鄉(xiāng)漾江移民指揮部工作隊員之一，他興奮地給我們講漾江二隊紅巖村石榴酒的醇香，講野生猴子的調(diào)皮，講木棉花開時漾江畔“日出江花紅勝火”的迷人盛景，講他偶遇綠孔雀的心動，講小灣電站建設(shè)前漾江秧雞成對、芭蕉成行的美景，講移民搬遷時一個個感人的故事……我認(rèn)真地傾聽著，看到阿老師越講越動情，越講越興奮，眼里仿佛閃著光芒，又仿佛閃耀著淚花，我無法完全體會阿老師此時的心境，但是我知道，那是他揮之不去的鄉(xiāng)愁，是他看到如今漾江生機勃勃的場景時，無以言說的激動，盡管我第一次到漾江，盡管我不能想象漾江原來的樣子，但是，此時我的心也五味雜陳，有不舍，有歡喜，更多的是感動。

掀起漾江長長的畫卷，按圖索驥，我了解到，黑潓江是瀾滄江的第二大支流，發(fā)源于麗江縣九河鄉(xiāng)白漢場，干流長341.8千米，在巍山境內(nèi)人們習(xí)慣稱之為漾江。漾江沿著漾濞、永平、昌寧、鳳慶四個縣的分界線奔流直下，古有“一水跨四府”之稱，流經(jīng)巍山的紫金、馬鞍山、五印、牛街、青華，在巍山縣境內(nèi) 20 多公里，到南澗小灣匯入瀾滄江。

在這里，漾江變得格外逶迤與蜿蜒，大浪淘沙，日積月累，在平緩的漾江一帶，形成了肥沃的沖積沙壩，世世代代養(yǎng)育著漾江兩岸的人民。之前，漾江在枯水季節(jié)水位很淺，水流也弱，當(dāng)?shù)氐囊兔駛儬恐咇R，挽起褲腿，緩緩淌水過江，漲水季節(jié)則多用竹筏渡江，“一竹筏，兩水鴨，悠閑擺渡人家”，便是漾江邊荒灘古渡最真實的寫照。

此時，游輪在江面上駛過，濺起一串串晶瑩的浪花，也濺起了一些滿懷追憶的時光碎片，放眼波光粼粼的江面，彝人的故鄉(xiāng)已經(jīng)定格成永恒的記憶，成為水下美麗的童話。

2008年，建起了小灣水電站，為支持小灣電站建設(shè)，巍山縣青華、紫金、馬鞍山、五印、牛街5個鄉(xiāng)涉及庫區(qū)移民搬遷。2009年，青華漾江310戶1253人外遷賓川縣實行易地安置，開展了聲勢浩大的移民搬遷工作，其余就地后靠安置工作也如期完成。這些淳樸的鄉(xiāng)民，離開他們世代繁衍生息的古老家園，舍小家顧大家，背井離鄉(xiāng)，重新創(chuàng)建他們新的家園。

如今，小灣電站拉閘蓄水，巍山境內(nèi)的漾江水位上升，呈現(xiàn)出“百里長湖”的壯麗景觀，那牽馬涉水、竹筏渡運的畫面早已成為泛黃的歷史。

群山蒼蒼，江流潺潺，從昔日的漾江峽谷，到如今的的高原平湖，江面上船艇涌動，生機勃勃，岸邊瓜果飄香，酒歌嘹亮。也許，醉我的，不是彝家的百香果酒，而是彝家人火一樣的熱情;也許，醉我的，不是漾江如畫的美景，而是彝家人山一般的豁達(dá)，和舍小家顧大家的情懷。從初見到不舍的期盼，從走進到摯愛的旅程，漾江、達(dá)子山、伽客巖，一個個詩意的名字，讓我在深秋的陽光下沉醉，在兩岸果香的氤氳下激情飛揚。

漾江浩浩蕩蕩，向南流去，為世間的“三千繁華” 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小灣電站正賴著這份水勢的力量，源源不斷地產(chǎn)生電力，來裝點著“花花世界”。

無疑，漾江于當(dāng)?shù)氐拿癖娛怯卸骰莸?，喝江中之水，食江中之魚，賞江邊之花，語江畔之人……而水是甘甜的， 魚是鮮美的，花是燦爛的，人是質(zhì)樸的……

夕陽西下，晚霞映紅了波光粼粼的江面，一排排波浪仿佛披上了一層金色鱗甲，“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的唯美畫面出現(xiàn)在眼前。離開漾江，我腦海中定格了這樣一個仙境：旭日東升，照臨千山，清風(fēng)拂面，瓜果飄香，在萬頃流碧的漾江上，澄江似練，一輪朝陽，一葉扁舟，一支撐竿，一曲江邊小調(diào)在達(dá)子山下久久回蕩……FCD86179-7F39-4C2E-AD6D-ACE81DE4BD3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