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申
當我從樓頂上修剪完花卉,回到書房時,手機正在桌上響鈴。
“你在家嗎?你看看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我打到現(xiàn)在沒有停過!”很惱火的聲音在喊。
“你是誰啊?”
“快遞!”
幾乎每天,我都有快遞。一支鋼筆,一本渴望讀到的書,以及樣刊、生活小用品,都會快遞而來。毫不夸張地說,我的生活充滿了“快遞”。
“對不起!剛才手機不在身邊……”我連忙致歉。
“你們城里人都不接電話的!別說了,馬上下來!”他大喊著,氣焰甚是囂張。
我的火“騰”地躥上來。我要去問問他想干什么,是在送快遞還是準備拼命?我沿著樓梯小跑下去。但我很快極力壓制自己的怒火,不讓它失控。我不想吵架,自己也算是個知識分子,一向注重形象。五樓、四樓……一樓,走得快,結果火也壓得快,散得快,等我到了樓下,火氣已經(jīng)消了一大半。迎面而見的是一位長相黑瘦的快遞小哥,他的臉上有火苗在跳躍。
“你好!”我說,“對不起,剛才在樓頂,沒帶手機?!蔽乙贿B串的解釋,既表達歉意,也想表達友好??墒撬臍獠幌?,把簽收單扔給我,喊叫著對我說“你簽名”的時候,我壓制的火“騰”地重新上來。
我把簽收單撕成兩半扔到地上。
“想簽字嗎?”我聲嘶力竭,“你打電話給你們老板,讓他和我說話!”
他說他不要簽收單了,跳上電動車開了就走。他就像一團烈火,是滾著離開的。
我氣得臉色鐵青,拿起手機撥打他公司的主機,并叫接線員讓領導來接電話。我對著他的領導大吼,質問他以后還想不想做生意?聽完領導一連串的“對不起”,我這才消氣。
上樓,翻看手機通話記錄,發(fā)現(xiàn)這位快遞小哥剛才一連給我打了十多個電話!一股愧疚之感不覺在心底蔓延。其實,他才二十來歲,這般年紀本應在大學讀書的,但他已經(jīng)開始為生活而奔波——我開始懊悔自己的行為。
門鈴突然響了。開門一看,不禁愣住了,竟是那位快遞小哥。他正站在門外,頭上汗涔涔的,手里拿著撕成兩半的簽收單。
“對不起,先生!我剛才太失禮了?!彼麧M臉誠懇地說,“我今天心情糟透了,好幾位客戶沒接電話,上你這里之前,還被一位客戶無端地罵了一頓,路上又接到了父親生病住院的消息……”
“是我態(tài)度不好,感謝你為我送快遞!”我連忙說。
他忽然流淚了,大滴地落下來。
我頓時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安慰他,就拿出紙巾讓他擦拭。待他恢復平靜,我想請他進屋喝杯茶,順便把簽收單用膠紙粘上。他說不了,還要趕著送貨呢。
他向我鞠一躬,告別而去。
望著他匆匆下樓的身影,我拿起手機,向他公司的領導致以最真誠的歉意。
后來,他又來過一次,有點害羞地站在門外。我對他說:“是你啊,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