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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最后一個周末

      2022-06-24 21:24:04簡媛
      文學港 2022年7期
      關鍵詞:醫(yī)生母親

      簡媛

      汽車穿過黝黑的隧道,進入一眼望不到邊的田野。這里空氣清新,稻谷鋪成金色的海洋,從車窗飄進一股瀑布落地的聲音,人們稱這里為好水村。因為水質好,村里有很多百歲老人。許多年前,這里交通閉塞,屬于人跡稀少的荒蕪地帶。現(xiàn)在搞開發(fā),搖身一變,好水村成了休閑養(yǎng)生的古村,名字也改了,叫長壽村。路邊有一條小河,河邊對稱排列著民宅,青磚黑瓦,欄桿與屋檐都被棕紅色的木頭裝飾成統(tǒng)一風格。村里很安靜,偶爾有白鷺飛過,老鴰從山上發(fā)出叫聲,顯得蒼勁悠遠。年邁的老人挨著墻根坐在一起。他們看著過往車輛,車窗里的人看著他們。這時候已是下午三點,暑氣逐漸消退。

      “把車窗全打開吧。”我說,“這地方空氣好?!?/p>

      開車的男人是我丈夫,叫方林。他一言不發(fā),我猜想他內心正和我一樣充滿猜度。

      我們是這條村道上僅有的來客。車子開得很快,有時又不得不在一群蹣跚穿行馬路的鴨子前減速。

      “還有多遠?”我看了下手表。

      “應該不遠了,但導航已經(jīng)不起作用了。”

      “前面有個老人?!蔽艺f,“你靠邊停車,我去打聽一下怎么走。”

      下了車一打聽,老人告訴我,一直往前面走,走到人字路口右拐,再上個坡就到了。

      “這把年紀了還能挑那么重的擔子,身板真硬朗?!狈搅终f,“父親能在這里療養(yǎng)一段時間,還真是有福了?!?/p>

      這已經(jīng)是八月的最后一個周末,再不回去看看父親母親,孩子一開學,又得等到長假才有空了。一早上我這樣對方林說時,心里七上八下,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似的。

      “那我們就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狈搅止膭钗?。

      “要不要先打電話告訴母親?”我問他。

      “給母親一個驚喜!”方林還說,“也省得她又要著急去為我們準備各種帶回來的菜?!?/p>

      一進屋,沒有看見父親,我悄悄尋找,廚房里,豬欄牛圈旁,屋前屋后的菜地里,樓上樓下,不見人影。快要吃午飯了,父親還是沒有露面,我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做什么說什么,都和父親無關。

      又悄悄去父親的臥室,床上被子疊得整齊,衣柜里衣服雖然有翻亂的現(xiàn)象,卻也能看出件數(shù)沒有少。鞋子擺在墻角架子上。牙刷、洗臉毛巾都在,我摸了一下,應是多日沒用過了。父親有睡前聽收音機的習慣,此刻收音機懸在床邊,一半在床上,一半在空中。

      母親和父親已經(jīng)不和多年?,F(xiàn)在我這樣說,好像我什么都明白似的。父親那年去修三線時,母親帶著我們姐弟三個在家吃不飽穿不暖,等來的是一個身無分文的人。母親燉了只雞,父親連湯都沒給母親留一口……仿佛我知道父親的所有過往,又好像是母親有意在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懷著怨恨去記住父親的過去??蔀槭裁匆@樣,我說不清楚,也從來沒想去搞清楚??傄詾檫^些年,事情遠了,自然就好了??晌倚睦飼r不時會害怕,隱隱約約覺得有一場暴風雨候在某處,總覺得一切都沒有過去。

      吃午飯的時候,母親不動聲色地告訴我,父親去療養(yǎng)了。我和方林交換眼神,什么也沒問,卻在心里琢磨,這事怎么沒人告知我們。對于父親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習慣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來討母親的歡心,以為這樣就能證明我們更在乎她。

      “你們工作忙,兒女一個也沒有通知。恰巧你表哥在長壽村開了家療養(yǎng)院,他們下鄉(xiāng)來看我和你父親,我說你父親近來身體不好使,得去檢查檢查,他們就把你父親接走了?!蹦赣H的聲調很平靜,仿佛說一件和我無關的事情。

      自從舅舅去世后,表哥就不和我們來往了,他怎么突然生出這樣的好心?我覺得這事沒這么簡單。商量好似的,一吃完飯,我和方林都說,怕堵車,還是早些走比較好。

      車子啟動后,我搖下車窗。母親走近,小聲叮囑:“你父親好得很,過十多天,我就去接他回來?!?/p>

      母親在擔心什么?我沒有去想人性里隱藏的風險,甚至心生喜悅,母親和父親分開幾天,興許是件好事,而這句話所含的深意我后來才知曉。

      仿佛逃離某個真相,我們匆促離去時心懷忐忑。直到車子開進收費站,上了高速公路,我才意識到我錯過了些什么。聽母親那口氣,父親去療養(yǎng)院是心甘情愿的??筛赣H,一個與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舍得離開土地去療養(yǎng)?這件事越想越蹊蹺。突然緊張,一股無法抑制的力量提醒我:不能再置身事外。

      “去長壽村療養(yǎng)院?!蔽艺f,聲音果斷。方林似乎早有準備,立馬掉頭,加速前進。

      “父親在療養(yǎng)院應該住得很舒服吧?”方林問得小心翼翼。

      “今天沒看見老黃出來迎接我們,難道父親把它也帶去了?”我說。

      老黃是條狗,跟了父親十多年,我這時才想起它,一切都有些離譜,我感到心慌。

      “父親已經(jīng)七十七了,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他哪有療養(yǎng)的命?”方林看了我一眼,說出意味深長的話。

      也許方林想說,母親不會瘋了吧?聽了這話,我感覺對我而言還有別的意義,可我只是那么覺得,還不明白那究竟會是什么。

      我想提醒他,你最好什么話也不要說??晌覜]有搭理他,眼睛直直地看向窗外的房子和那些坐在墻根聊天的人,都是上了年紀的男男女女,他們的歡喜我未必懂得,可此刻的閑情與愜意卻是我羨慕的。我甚至恍惚,正在回家的路上,那個壯實的男人是父親,那個說得起勁的女人是母親。

      前面是人字路口,右拐,車往上爬坡,車窗內窒息般的沉默,仿佛我們都在等待某個真相的到來。

      高高的圍墻,泛著寒光的鐵門,紅色的十字架,寫有“某某療養(yǎng)院”字樣的金屬牌……它們一一排列出來,落入眼簾后又迅速消失,如同被一股風吹散的云,唯獨那幾個字,精神康復中心,仿佛有人將燒紅的烙鐵印在我眼里。

      “精神康復中心”牌子異常矮小,掛在其他牌子的后面,再過去就是圍墻的拐角。

      門口空無一人,大門緊閉,敲了兩下,無人應答。

      從鐵門的欄桿往里看,能看到一條寬闊的水泥道路,通往院子深處,水泥路的上面掛有紅色的條幅,歡迎某某領導蒞臨某某療養(yǎng)中心指導工作。水泥路的右側是一堵高高的圍墻,圍墻上有一扇小鐵門。門的四周沒有掛牌。

      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端著飯盆從小鐵門里面走出來。他看見我們后,加快步伐朝門衛(wèi)室走來??礃幼铀鞘亻T人。鐵門上的小門沒有落鎖。我們徑直穿過,走進門衛(wèi)室,按照他的要求填好表格。他打了通電話后說:“你們去那邊門口等一下,會有人幫你們開門的?!?/p>

      順著守門人的手指,我們看見從他剛才出來的小門里探出一張年輕的臉,二十歲左右的男人,臉色蠟黃,頭發(fā)是棕色的,眼睛顯得有些浮腫,身子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刮走他。

      “你們找誰?”年輕人走出來,站在門外問,他的手握在門把手上。

      說出父親的名字后,他上下打量我,說:“現(xiàn)在不是探視時間?!?/p>

      “我有急事?!蔽业穆曇袈犐先テ届o,卻因為堅持而顯得堅定。

      他側身把小門推開一條縫,用身子擋住我們的視線。他朝門里做了個特別的手勢,又打了通電話,才領著我們走進去。走過寬闊的院子,走進一幢老式二層樓??瓷先?,是從前的筒子樓,墻體是青磚筑就,顏色有些泛灰,結構卻保持得比較完整。門從里面關,樓道是相通的,難得窗戶比較寬闊。每間房的門是緊閉的,窗戶上裝了鐵欄桿。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衣的不穿衣的,目光從窗戶的鐵欄桿里擠出,落在來訪者身上。

      這些人的身份是什么?我在心里猜測,可我壓抑內心涌動的力量,盡量不在臉上表露出異常的神色。我們跟著年輕人走進一間掛有“醫(yī)生辦公室”字樣的鐵門。

      醫(yī)生辦公室的門關上了,里面的氣溫調得很低,我打了個寒顫。

      年輕人看著我們說:“張醫(yī)生查房去了。”他接著又說,“你父親來了三天了,天天睡不著,這會兒剛剛躺下,看樣子是睡著了。”他突然顯得熱情,還準備給我們倒茶,我連連擺手拒絕。

      “讓他先睡一會兒吧?!狈搅謸屜然卮穑八先思业谝淮纬鰜懑燄B(yǎng)?!?/p>

      “療養(yǎng)?”年輕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們一眼,說,“來這里,不要交一分錢,管吃管住,衣服也有發(fā),跟療養(yǎng)差不多吧?!?/p>

      “還要等多久?”我問年輕人。

      “張醫(yī)生才出去不久?!彼崖曇魤旱玫偷偷卣f,“你們可以到院子里去走走?!?/p>

      我和方林從醫(yī)生辦公室走出來,站在院子中間,四處打量。四周是兩米多高的圍墻,樓上樓下的窗戶里,鉆出目光,正在打量我們。我想到了動物園里的猴子。他們是觀眾,我們成了猴子。這一刻,我才感覺出他們的異?!蛄康难凵?,臉上的微笑都是空洞的。猛然醒悟,我所來何處,他們是何人,那塊寫有“精神康復中心”的牌子是為誰而設。我心里發(fā)慌,想到表哥是這里的合伙人時,我心里放松了些,可一直聯(lián)系不上他。

      一個穿白大褂的高個子男人走進了醫(yī)生辦公室,年輕人跑過來說:“張醫(yī)生回來了?!蔽覀冓s了過去。

      “你們想看哪個病人?”張醫(yī)生問。

      “劉有才。”我回答。

      “誰?”

      “劉有才?!蔽抑貜土艘槐椋跉庥l(fā)堅定。

      張醫(yī)生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三天前,送來療養(yǎng)的那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蔽胰套刃牡膽嵟届o地說,“我是他女兒?!?/p>

      張醫(yī)生上下打量我。我反感他看我時的仔細。

      我忍住內心的悲痛,雙眼筆直地迎接他的目光。他躲避我的眼神,坐到辦公桌前,一邊詢問,一邊在紙上記錄信息。我毫不遲疑,詳盡準確地作了回答。張醫(yī)生不時會抬頭看看我,神情復雜。沒有看見其他醫(yī)生出進,仿佛這里再也沒有第二個醫(yī)生了。

      “你父親被送來時,什么也沒帶。”張醫(yī)生告訴我。

      他又說,“如果僅憑這點,不足以讓人稀奇。我見過的病人中,有不僅不帶東西,還有光著身子被捆綁到這里來的。你父親不說話,獨自坐在墻角流淚。來這里的人,要不是沒有表情,要不是一天到晚傻笑,要不就是號啕大哭,像你父親這樣一天到晚流淚的還是頭回見?!?/p>

      我們默默地聽著,房間里除了張醫(yī)生的聲音,還能聽到空調壓縮機發(fā)出的聲音。

      “這么說,你是他的親生女兒?”

      “是的?!蔽业幕卮鸷芎喍?,口氣非常堅定,不過聲音聽上去顯得溫和。

      張醫(yī)生臉上呈現(xiàn)出欣慰的神色。他走到門口的鐵柜前,柜子里擺了好多鑰匙,上面貼著寫有號碼的膠布。膠布原本是白色的,使用次數(shù)多了后,模糊成黑色或是其他混濁不清的顏色。

      “你不知道你父親來這了嗎?”張醫(yī)生取出一把鑰匙,嘆了一聲氣,接著說,“你是第一個來探視他的人?!?/p>

      “沒有人知道他來這里了?!蔽夷樕祥_始發(fā)熱,躲閃著他的目光說,“他一直很健康。”我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嘶啞。

      張醫(yī)生看看我,看看方林,用奇怪的腔調反問:“是嗎?”

      我繼續(xù)說:“我父親從不抽煙,也不喝酒。每天早早就上床睡覺,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生活習慣非常好?!?/p>

      “這兩年他的腿有些不好使了,胳膊也出現(xiàn)了問題?!狈搅植遄欤翱删褚恢辈诲e,也異常清醒?!?/p>

      “沒錯?!蔽铱隙ǖ卣f,“他干了多年的礦工,腿受過傷,留下了后遺癥,但腦子一直沒問題。”

      “他年輕的時候是方圓幾里的好身板,從礦里干完活回家時還要挑擔煤,煤挑到家又立馬制成煤球?!蔽蚁胱C明什么似的,只想多說幾句。

      “他一來,我就看出他這沒病?!睆堘t(yī)生指著自己的腦袋說??珊芸?,他又改口,“不過,檢查結果還沒有完全出來。你父親血壓很高,隨時都有可能中風,估計還得多觀察幾天。”

      在這里工作快一年,他已懂得如何拿捏:哪些人要說得病情重一點,哪些人要說得病情輕一點;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哪些人家屬逼迫送到這里來的,哪些人來了很快就能出去,哪些人來了就很難出去了……

      “我去把你父親領出來和你見一面吧?!睆堘t(yī)生邊說邊往外走。我們沒有留在辦公室,一直緊跟在他后面。他也沒有制止,任由我們跟著走到一道鐵門前。這道鐵門是雙層的,外面一層是封閉的,里面一層是網(wǎng)狀結構,可以看清門那邊。等待張醫(yī)生開第二道門的時候,我看向右手邊,那是一個約莫兩百平米的水泥坪,坪的西北角上有一個高高的瞭望塔,讓我輕易就聯(lián)想到監(jiān)獄里的哨塔。有些地方已經(jīng)露出泥土,長了些雜草。張醫(yī)生回頭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們待在原地。我感覺出張醫(yī)生以及剛才的那個年輕人都對我持有戒心。

      已經(jīng)五點半了,正是院里吃晚飯的時候。院子的西側,男女老少排成長隊站在兩個鐵皮圓桶后面,剛才接我進來的那個年輕人和另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隊伍兩側,手里揮舞著木棍。

      “老實點,站在原地,不要亂動?!蹦贻p人像一個突然獲得某種特權的人,他看起來顯得威風凜凜,聲音里有種主宰一切的得意。

      我看見了,有棍子落在一個中年女人的頭上。她哭著蹲下去時,中年男人一邊揮舞木棍一邊對她說:“再哭,抽死你?!?/p>

      我正恍惚,只聽咣當一聲,鐵門開了,父親走了出來。他一臉寡淡,眼神看上去和那些人一樣。他明明看向我所站的方向,卻并不看我。等到我走到他面前,搖晃著他的手叫出“爸爸”,他臉上的表情才發(fā)生變化——凝固,蘇復,是不相信這聲“爸爸”是叫他的,還是不相信眼前這個人呢?

      “你怎么來了?”他說得很低,眼里有明顯的驚喜??珊芸?,我和他,都無法控制地失聲大哭,仿佛人生的某些際遇在此刻得以宣泄。

      “我沒病,我哪里有???”父親連連說,雙手不知所措地來回擺動。

      我抱著他,把目光移向他背后的張醫(yī)生,我發(fā)現(xiàn)他躲閃著,不敢迎著我的目光。

      “你不來,我就這樣了。”父親抱著我,哭得愈發(fā)厲害。

      “沒事了?!蔽野参扛赣H,“今天就跟我回家?!?/p>

      “今天不早了?!睆堘t(yī)生說,“你們先回去,可以明天再來?!彼詈竽蔷湓捪氚矒嵛?,卻一下點醒了我。

      我默默擺了擺手。

      “這里不同于普通醫(yī)院?!睆堘t(yī)生意味深長地對我說,“去找院長談談吧。”

      我隨著他的目光移向那些站在坪里領飯菜的人,排隊的人相比剛才少了一半,一個老男人對著我們這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笑聲。

      “這有什么好談的?”我看著他,忍不住問,“為什么你會來這種地方?”

      “總之,沒你想的那么簡單。”他眼睛定定地看著我,他的回答帶有幾分機智。接著他指了指東面那棟二層小樓,“院長的辦公室在二樓?!?/p>

      “叫你丈夫去吧。你可以陪著你父親多說說話。來這里的病人多少也是在心理上存在問題的?!?/p>

      “我沒病。我要回家?!备赣H看著我,像個孩子般央求。

      “回家!”我安慰父親。心里卻在琢磨,一個沒病的人可以充當“有病”順利進來,是否同樣也會因為“有病”而無法出去?

      “我去找院長談談?!狈搅謸屜日f出這句話。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澳阍谶@陪爸,我去和院長談。”我其實在害怕,顯然,讓方林知道更多真相,只會加劇我的痛苦。

      起先,一切都很難,無論院長臉上的表情,還是他說話的語氣,都讓我異常難受,仿佛輕蔑,又仿佛他擁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力,但我能輕易判斷出他不肯讓我父親出院的理由并非在意我父親的健康。

      “聽張醫(yī)生說,我父親血壓高得異常?!?/p>

      “這個我們有考慮,已經(jīng)給你父親配了降壓藥?!痹洪L一臉輕描淡寫。

      “若是我父親突然死在這里,這可不是什么好事?!?/p>

      “你父親來時很配合,又是由你母親送來的。我們一直以為你們全家人都贊同這樣安排?!痹洪L的語氣顯得有些猶豫了。

      “我今天才知道這件事?!蔽姨统鍪謾C,還是聯(lián)系不上表哥,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了,我心里著急,“你不讓我父親離開這里,我就報警了?!?/p>

      院長警覺地盯著我,那雙魚泡眼睜得圓圓的。他突然站起來,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從窗戶往外面看去,能看見方林和我父親,他們的樣子顯得焦慮。其他人都沒了蹤影,也聽不見一點聲音。

      “你母親可不好惹?!彼c燃了一根煙。

      給父親辦住院的是母親,簽字人那欄填的也是母親的名字。院長強調,來這里的病人都是特殊病人,按規(guī)矩,必須取得簽字人的同意,病人才能出院。院長加重了“規(guī)矩”這個詞的語調,口氣堅定、嚴肅。

      我父親沒有精神病怎么就住進來了?我并沒有這樣反駁他,只說:“是啊,有規(guī)矩就好辦了?!?/p>

      自然,醫(yī)院需要打電話去和母親溝通。不知出于什么意圖,院長按了免提。

      電話打了三遍才接通。

      “不行。不能辦出院?!蹦赣H說話的聲音并不大,卻含有不可更改的威力。

      “老先生血壓一百八。我建議先從我們這里轉去別的醫(yī)院治療?!边@是院長打電話前和我商量好的對策。

      “誰也別想帶他出來?!蹦赣H說這句話時,歇斯底里,仿佛瘋了,又仿佛一陣猛烈的風刮過。

      “誰接他出來,誰就是我的敵人。”母親說得咬牙切齒,迅速掛了電話。辦公室里一時安靜得讓人心慌。

      院長的手機響了,他接通手機,說:“媽,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的聲音變得那么溫和,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仿佛他母親就站在他對面。

      “我就回來?!彼麙炝穗娫挘瑢ξ覕[了擺手,說,“沒有辦法,我媽就這樣,我不回去,她就不肯吃飯。”

      我忍住悲痛,只是雙眼直直地迎接他的目光。院長回避我的目光,一邊擺弄手機一邊詢問父親的相關信息,也問我和姐姐、弟弟的情況,我沒有猶豫,一一作了回答。當我說,父親膽小怕事,但精神沒有問題時,院長的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可很快就回到了自然的樣子?!斑@天氣太熱了。”他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說。

      怎么把父親接出醫(yī)院的,我不記得任何細節(jié)了。走出那扇鐵門時,我像一個穿越沙漠的行者,皮囊掏盡了般空虛,卻深深記得,父親那天一直在流淚。他圍著院子一直轉圈,一直流淚。還記得,那群男女老少已經(jīng)吃完飯了,他們有的趴在窗口看父親,有的被放出來排隊洗澡,他們一邊排隊,一邊看向父親和我。

      往回趕時,電話一直擦著我的大腿在褲袋里蜂鳴,是母親在打我的電話。我希望有雙手能幫我掛掉這個電話。

      “你怎么不聽我的話?我說了,過十多天我就會去接他回家的?!蔽医油四赣H的電話,按了免提。

      “你這樣對父親,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是我們的事?!蹦赣H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你不要管?!?/p>

      “誰也沒有權力去任意剝奪他人的人身自由。”我以為自己掌握著某個真理,說出的話也理直氣壯。

      “盡講些沒用的大道理?!蹦赣H在咆哮,“身為女人,你什么時候真正關心過你媽的感受?”

      “你爸在外人面前,在你們兒女面前都裝成好好先生?!蹦赣H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為什么恨了他這么多年,你們誰真正在意過我和他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那也不至于把他當成瘋子關進‘牢’里吧?!蔽以秸f越激動,仿佛被一根鞭子驅趕著。

      “我就是想讓他嘗嘗沒人說話、沒人疼、遭人嫌棄的滋味?!蹦赣H的語調突然變軟了,“那里管吃管住,一日三餐,有肉有菜?!?/p>

      “爸爸他是個人。”我脫口而出。

      電話沉默了。母親有冠心病,我害怕了,沒有去看方林,更不敢去看父親,車廂里出現(xiàn)令人窒息的沉默。

      等到車開進長壽村,途經(jīng)那條小河,駛離河邊對稱排列的民宅時,我又開始說話了。尤其看著那些挨著墻根坐在那里的長壽老人,看見村后那團裹在山體上的白霧,以及揚翅飛過的一雙白鷺,我說得更多,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掩飾心中的空虛與恐懼。

      接近黃昏,騰起的霧裹在山上,山的模樣正逐漸消失。我知道,明天太陽一出來,這些霧就會全部消失。

      母親的身上也一直裹著霧,她是否把三個孩子當成太陽,指望他們去照亮或沖散她身上的迷霧呢?我突然生出羞愧。父親和母親不和多年,這是個事實,我知道,姐姐也知道,弟弟也知道,可所有人都當作沒有看見,都以為自己是局外人,甚至以為,總有一天,一切的怨恨都會自然消失。

      “你媽不容易,以后一定要對她好?!备赣H突然開口說出這話,接著父親說出更多的話,似乎憋了許久,有說不完的話。

      “我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去了許多地方,可你媽不能,她哪里也沒有去過?!备赣H看著窗外說。

      看著父親,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他剛剛說出的所有話,讓我意識到,我從來就不曾真正走進他的心里。

      “媽那樣刻薄你,你還袒護她?”我說。

      父親沒有反駁,只是在猛烈咳嗽幾聲之后捂著嘴說:“希望你記住我今天說過的話?!?/p>

      父親斷斷續(xù)續(xù)又說了許多,我注視他的眼睛,試圖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么,或是想弄明白他到底想向我表達些什么。他并不在意我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目光投向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

      我心里明白,一個平時沉默寡言的人,為什么突然愿意和我說這么多,因為他正感嘆于自己重新?lián)碛辛俗杂?,而他的眼睛里隱含著深不可測的憂郁。

      “你媽就是太好強了?!备赣H說到這就閉上眼,不再出聲。

      接下來的路程,我和方林都沒有開口說話。我在心里評判:母親個性剛烈,遇事逞強,像個刺猬,和所有人戰(zhàn)斗。父親是孤兒,自小吃百家飯長大,小心翼翼和所有人相處,逃避一切的人事紛爭。在母親看來,父親一直和別人站在一起反對她;在我們看來,父親是個軟弱可欺的男人。讓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父母進行審判,這于我是很痛苦的事,但我必須保持警覺來思考是什么力量將父親送去了那里??晌铱傁胩颖?,甚至不由自主地回憶過去,回憶小時候夜間隱約聽到的聲音,那是父親爬上母親身子后發(fā)出的聲音;我品味母親叫父親“老傻瓜”時的表情,分明含有女人的嬌嗔。這些都是屬于他們的美好。它們一直駐留在我心中,是我期待他們能再次擁有的美好。

      那天是重陽節(jié),原本是開心的,姐姐和弟弟都回去了,我也回去了。母親后來怎么掀翻了飯桌?“你們都不聽我說話?!蹦赣H躲進廚房哭泣。我跟進去試圖安撫她。“你比他們更加過分,你看你父親的眼神都特別些?!蹦赣H拒絕我的態(tài)度讓我感到恐懼。我的眼皮連連跳動,殘留在嘴角的微笑消失在絕望的冷酷之中。

      “媽是不是瘋了?”我在心里想,姐姐和弟弟也先后對我說出這句話。

      之前失去的記憶突然回來了。我已經(jīng)淚如雨下,我的內心正忍受著巨大的悲傷。事實上,因為母親的阻撓,我費盡周折才將父親從“精神康復中心”救出來,我用了“救”字,這并不過分。因為父親已經(jīng)失去一切人身自由,他,一個清白無辜的男人,只因為生性懦弱、孤僻,卻要遭受這樣非人的待遇。我從前聽說過“精神康復中心”的一些傳聞,卻并不了解實情。事實上,關在這里的人,已經(jīng)不是人,一間三十平米的房子里,擠了二十多個人,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的躺著;有的在自言自語,有的一言不發(fā),有的在爭斗。他們和那群圈養(yǎng)的豬沒有兩樣,不,甚至更差。叫他們吃飯時,誰若是反應慢了,會有人用腳踢他們,甚至有拳頭落在頭上,還問你疼不疼,若是說疼,還會遭受更多的侮辱。

      “你媽嫁給我時才十八歲,而我已經(jīng)快三十了?!备赣H的口氣不像在懺悔,更像在陳述一個事實,“可我卻把家交給她來支撐?!备赣H說這話時,沒有睜開眼。

      原來深意早就存在了,只是我太過粗心。我忽略的何嘗只是這些?我看向父親,他正在看向窗外,臉上神情寧靜,仿佛他剛才什么也沒說,今天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前面是個路口,右拐通往父母的家,直行通往我自己的家。方林示意我趕緊決定去向?!盎亍啬睦铮俊蔽要q豫著問父親。“送我回家?!备赣H小聲卻果斷地做了決定。我從來沒有聽見過他說出這種聲音。自此,我們一路沉默,直到將車開進村子。

      離家越來越近了,能看見母親站在家門口,往我們來的方向張望。

      “媽在等我們回家?!蔽也恢勒f出這話是在安慰父親還是安慰自己,可我需要講點什么。

      “媽把你的衣服都洗了,疊得整整齊齊的。”我又說。

      “好好過!”父親吁了口氣,說,“我出來時,剛撒了蘿卜菜秧子,不知道長得怎么樣了?!?/p>

      我們走出車時,母親裝作沒有看見父親的樣子,招呼我和方林喝茶、吃西瓜。我偷偷掃了一眼,茶倒了三碗,有父親的份。我又趁上廁所的時候走進父親的睡房,床鋪換了床單,衣柜也整理過了,地面有水跡,一定才拖過不久。

      母親心里有父親。我心里一暖,甚至覺得父親這趟苦沒有白受。我還向方林擠眉弄眼,想討取他的夸贊。他悄悄向我豎起大拇指。我們都覺得,今天幸好回家了,幸好在高速公路上及時掉轉了頭。

      我去廚房里找母親,她正在準備晚飯,看上去情緒穩(wěn)定。我暗自得意,嬉皮笑臉對父親說:“我剛才去地里看了,蘿卜菜秧子長勢很好,綠油油一片?!边€說,“以后你可要主動多干些活?!蹦赣H突然沖出來對我說:“你說什么?你要你爸少干活,你安的什么心?”我怔在那,想反駁母親??赡赣H一臉陰沉,樣子讓人恐懼。她又對著父親說出許多難聽的話。聲音并不大,卻自含摧毀一切的力量。奇怪,父親竟然當作什么也沒有聽見的樣子,既沒有刺耳的回擊,也沒有低沉沙啞的吼叫。外面馬路上有“包子、饅頭、卷子”的叫賣聲,兩個女人站在我家前面的馬路上談論哪家的包子更好吃,一切都是平常的樣子。

      母親并不追著父親說,她站在廳堂里,有沒有人聽,她不在意,仿佛她是個配音演員,所有的臺詞都是事先準備好的。又或是這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場景。聲音越來越大,反反復復。父親一直沉默著,他樓上樓下走了一圈,仿佛在尋找什么,又仿佛在同一切告別。

      外面馬路上總有人來往,沒有誰停下來故意聆聽或是圍觀。他們臉上的表情令我大為困惑,對于這些聲音,他們怎么如此無動于衷呢?

      “一個瘋子,就應該好好關在那里,你們接他回家干什么?”母親這次的聲音顯得比剛才任何一次都要特別。此刻,我感覺惶恐,也在心里權衡,是否要帶母親去看看心理醫(yī)生了?

      “我就該死在那里?!备赣H咆哮了,聲音爆發(fā)出他生平所有的力量,仿佛從前的沉默都只是為這一刻在積攢力量。我明明聽清了,卻感覺什么也沒聽清似的,仿佛暴風驟雨,來勢兇猛。失去理智的聲音瘋了般撞在墻上,形成巨大的回音。我希望方林能跑來告訴我些什么??伤チ四睦铮课伊舷胨茄鄄灰姙閮?,這是我們一貫的回避態(tài)度,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爭吵,也以為眼下只是陣雨,過一會,就自然風平浪靜了。有個聲音傳出,有點大,也不是特別大,仿佛一截木頭倒地的聲音。接著,家里突然失去任何聲響。我聽出異常來,懷著忐忑跑過去,父親已經(jīng)倒在地板上,雙手直直地伸向前方,手指都撐得異常開,雙腿曲蜷,仿佛在努力掙扎什么。

      我抱著僥幸心理去觸摸父親的動脈,什么也沒有感覺到。我坐在父親身旁,久久地端詳著他的臉,他的樣子就像睡著了,臉上還留有咆哮時的憤懣。我突然渾身顫抖,幸好方林抱緊了我,“父親已經(jīng)走了?!彼f。我抱緊他,什么也沒有說。

      父親離世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村子,甚至更遠的村落。母親的電話響個不停。“我是專門操辦紅白喜事的廚師長,要請我們辦廚嗎?”“我是器樂隊的主管,你們準備請幾支隊伍?”……母親任由電話里的人發(fā)出聲音,她什么也不說,只是把電話放在我手里。

      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都是出進我家的。仿佛周圍的人都在往這里趕。哀樂開得很大,鞭炮聲此起彼伏,十幾米高的挽聯(lián)被鼓風機吹起掛在馬路上空。許多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有膽大的婦人找我說些細話?!昂枚硕说娜司瓦@樣走了?!彼噶酥缸约旱念^,“你母親這里有問題了?!?/p>

      “你這個不要臉的娼婦,我要撕爛你的毒嘴。”母親的罵聲傳來,越來越近。婦人生了怕意,雙手作揖,匆匆逃走。

      正是黃昏,天空突然烏云密布,要下雨了。來往的人的皮膚都帶著汗水,通紅通紅,像被火烤過似的。喪事總管走近我:“不買些冰塊來,你父親很快就會發(fā)臭?!?/p>

      我看著他,仿佛他正說出一個我不愿意承認的事實。父親是真的死了。這就是人生的結局,我悲哀地想。一個人在太陽底下辛勞了一輩子,最后這樣倒在地上。廚房里有人在大聲說,現(xiàn)在的肉價可不是從前了,這鑼鼓一響,錢就不是錢了。我想提醒喪事總管,不要考慮錢的事,怎么如意怎么來,但是我覺得此刻我什么也說不出口,我對著他點了點頭。他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正在心理衡量我的身價,我在省城有份體面的工作,方林是一家公司的老總,他開的車是村里人羨慕的名車。村里人時常夸我母親有福氣,生了我這么好的閨女。我猜他在心里想,這次的喪事一定可以辦得熱鬧體面。

      老鴰的叫聲從村子后面的山里傳出,清脆響亮。我心中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煩惱,仿佛這些叫聲加劇了此刻的凄涼。

      方林擔心我會哭得死去活來,但是,像村里那片旱田,像那條蜿蜒曲折的馬路,我的臉始終是干的。我竟然不難過,反而為父親感到輕松。

      “你姐姐和弟弟什么時候回來?”母親問我。

      “明天上午都可以趕回來?!?/p>

      我希望母親對我說,有你在,我就安心了,可她什么也沒有說。她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總是不停地抓撓自己的臉,臉被抓得鮮血直流。我總是能聽到母親在抽泣,有時在廚房里,有時在臥室里,甚至廁所里。她不想讓人聽見,只好忍著,也因此,聲音顯得恐怖。

      我和方林商量怎么向姐姐和弟弟說出父親的死因,才不至于傷害到母親,怎么解釋父親突然倒在了地上才合理?我總是自責,以為是我加速了父親的死亡。事實上我因為太懦弱,從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坦白我在那里看見的一切,甚至我稱“精神康復中心”為那里也是一種逃避。可方林安慰我說他不認為這是軟弱或是逃避,而是最后的善意。

      那晚,我在父親的靈柩前伏地不起。我想母親害怕嗎?她和父親的關系是否真的惡劣到了這個程度?或者,母親對父親說出那些話,她會不會為此后悔呢?可已經(jīng)沒有機會解釋什么了。我尋思父親走后,這對母親而言是否會好過些呢?我想了許多,頭痛得厲害,身子像走了千里萬里,我累了,只想躺在地上。而母親呢?她也是一個女人,她的渴望和訴求應該得到尊敬。可悲的是,無論是我,還是姐姐和弟弟,沒有人在意這些。我的內心隨著對面深山狂風穿過時發(fā)出的咆哮而劇烈起伏,一股再也壓抑不住的氣流從胸口往外噴涌,我突然哭出了聲。

      天色已經(jīng)黑沉,村里閃爍的燈火是他人的溫暖,而父親母親之間的這團火光,已經(jīng)散了。一切都安靜了。田野深處,蛙聲此起彼伏,這是它們的生存方式。我想到母親的聲音,這何嘗不是她和父親之間相處的方式。

      方林走過來,抱緊我,他的淚流下來,落在我眼里,我看向黑暗的眼睛洗滌般清亮。我看見了父親,他也正看向我,眼里有微笑。突然,他身子長了翅膀般升騰起來,最后,消失在遙遠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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