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把它描繪得如此寧靜
曠原之上,石頭之下
騷動怎樣的呻吟與傾訴?
你怎能把野牛和羚羊的奔跑
敘述成席卷荒原的風暴?
那嘆息!何止是滴血的夕陽?
……是風蝕的石頭拼接的世界
是狐貍的洞穴,雪豹的棲息地
是血與血,生與死的角逐場
是圣殿,是壯闊的清冽
是精美的藝術之花
是西天燃燒鍛造的一幅玻璃畫
呈現(xiàn)的死亡之夢
你給我的是骨骼和血肉
是童年的黃河和沙灘的快樂
是拳頭大小的地方置入的根
故土的白晝還是那樣漫長
黑夜燃不盡的憂傷和嘆息
依然是連綿不斷的古老歌謠
是驚濤駭浪,是燈盞下的焦慮
是側身即能瀏覽的濤聲
是天籟般的頌詞和贊美
是泉水的歷史,河流的生活
是鷹的高度,駱駝的耐性
是心懷花朵的善良和赤誠
是額首伏地的感恩,緘默的智慧
是千年骨血里的花朵
是午夜最暖的驚悸
是燈盞下的淚水,夕陽下的佇立
是響徹天宇的駝鈴聲
是刻在骨頭里
藍在脈管里流淌的血液
羊群從天邊的黃昏
歡叫著,鋪天蓋地漫過來
從青海湖北岸的草原深處
沿著一條公路漫過來
叩著長頭的信徒
從身邊經過,伏向大地的瞬間
仿佛用生命托付了一切
我在風中,凝視黃昏
還在漫過山岡的羊群里
尋找那只剛剛與另一只公羊
爭奪王位的頭羊
你把眼睛睜得再圓一些
定格距離我七米的白牦牛
它再老,滿身閃耀著圣潔的光芒
你把血滴得再紅一些
洗染東方的天空和大地
那里全是安寧和孤獨的憂傷
你落得再緩慢一些
原諒那些帳篷和酒歌
那些炊煙和牛角觸破的黃昏
再悲壯的告別,再痛苦的分娩
只能滴下血,埋下根
原諒那些曠野里的風
經過山頭仰天長嘯的狼
再矮的草,再疼的憂傷
也有歡樂和至潔至善的美
在青海北部,布哈河以西
我看到的湖水與藍天
一樣的深邃,一樣的藍
它的藍,滲到骨骼
它的藍,比藍寶石更藍
比女子披著的紗衣更藍
就那天,我和很多人彼此注視
會意一笑,各奔東西
我們仰首望天,低頭看湖
沒有談起詩歌和夢
沒有談起灼傷眼睛的藍
清澈的藍,爽朗的藍
藍到血管里的藍
我站在青海湖邊
把壯闊和美埋入心地
黃昏迎來一場牛羊席卷草原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