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慧
初秋最美是一路欒樹。初,花開色黃嫩;既,結(jié)果分外醉。秋分之后,濃綺漸斂,淺淡而枯。最盛一月余,盛時過矣,天可涼乎?
—題記
秋日,這個小城最美的風景就是家門口人民西路的欒樹。與欒樹臨窗而居已逾十五年,但初識欒樹是在2009年的秋天,最初三年,沒什么特別記憶,除了羽狀的葉子,還不錯的樣子。
十年樹木啊,得等著它。等著它長大,等著它開花,等著它如何一下子就黃嫩嫩了,一下子又紅撲撲了,等著它絢爛得讓人挪不開眼睛了。就像女孩兒突然就長大了,就那樣一下子明艷艷地站在了秋陽里,就那樣一下子迷了人的眼了!
或許還得感謝那年買的單反相機,它讓我睜開了另一雙眼;也感謝我正成長的小兒,秋日里牽一只橙色氣球在欒樹下的人行道上奔跑、眺望,撿拾著初落下的細蕊一般的黃色小花,輕輕地嗅。但那一年我并不知道它叫什么,那一年或許還是它第一次開花。那一個秋天,花開得并不多。
欒樹最美麗時會呈現(xiàn)兩種色彩,一種是黃色的,是那種很明亮的嫩黃;一種是紅色的,是濃艷的酒紅色。有些花在不同的花期會呈現(xiàn)不同的顏色,從而給人雙色或更多彩的感覺,比如芙蓉花、棉花花。原以為欒樹也是,但事實并非如此。
又過一年,我發(fā)現(xiàn)欒樹上黃的是花,紅的是果。因為樹高加之我的眼睛近視,看欒樹往往也就看了一個大概。而這一年,上幼兒園的孩子對家門口的欒樹則有了更多的關(guān)注,早凋的紅色小果子吸引了他,也吸引了我的注意,但我們不確定那是什么。只是那一串串小燈籠似的果子,讓我想起了史鐵生在地壇中所見到的小兄妹,那個妹妹兒時撿拾的可是一樣的果子?那一個秋天,我仍不知道它的名字。那時應(yīng)該還沒有“形色”這樣的識花軟件吧!
逐漸地,從報紙上看到了一些關(guān)于欒樹的介紹,才知道了它的名字,但沒記住。之后,身邊的一些朋友也開始注意到了欒樹,打聽它的名字。想來欒樹在溫嶺小城的種植也就是這十幾二十年間的事情吧!后來,也看到通往溫嶺中學(xué)的萬泉東路一路上也種植了欒樹?;蛟S因為那邊的樹種得晚,所以看起來小一些,再加上路又寬了許多,所以無論如何都沒有家門口這一路的欒樹來得更醒人眼目。之后,我便記住了它的名字。家門口的欒樹,又叫黃山欒樹,無患子科,喬木,高可達二十余米。一度因為它開小黃花,記成了黃花欒樹。
又一個秋天,欒花開得越發(fā)旺盛。那應(yīng)該是2015年之前的一個秋天,那時候孩子正活潑可愛地長大,每個九月都如此美好,有欒相伴的秋天真好。欒樹黃花,莫看它小,可它花開繁華,花落亦繁華。從飄飄灑灑下花雨,到厚厚艷艷鋪花毯,整個秋季,這條街都是屬于欒樹的,讓人一天又一天,來來回回,百看不厭。連同那些綴著黃花映著藍天白云彩色樹影的黑色的車身,連同紅色轎車車輪旁一地的黃艷,連同落花樹影間穿梭的騎著橙色自行車的人們與疾馳而過的藍色的出租車,連同風吹雨搖、水流潺潺中依然明艷的花兒與果兒。光與影,色彩與時光,迷離如夢境。那時候孩子小,上幼兒園、上小學(xué),那一路是必經(jīng)的。
而所有美好都有盡頭,所有繁華都會衰敗,所謂“物太盛則必殺”。我注意到欒樹最繁盛之時也不過一個月,從八月底到九月初開學(xué)之際花兒盛開明艷,到國慶之后,酒紅色的蒴果串顏色開始黯淡,也就不再有掏相機、手機拍照的沖動了。
那個秋天,我還看到了那燈籠樣果子串中黑色的小豆子樣的種子。兒子撿了點說:“媽媽,我們把它帶回家種吧。”但終是丟在了附近的花壇里。有時候有些事就是很奇怪,我相信往年這樹肯定也落果了,可我在今年才看到、撿到。人生又有多少事是如我對于這欒樹的認識啊,就這花、這果、這種子我竟也是用了好些年才算全看見了,但也不敢說看全了。
那個秋天,從老同學(xué)在給她孩子普及知識的微信朋友圈中還知道了欒樹的別名—“搖錢樹”。又陸續(xù)在一些文學(xué)雜志中留意到描寫欒樹的文字,記得有人說“盛夏頂戴金花,入秋結(jié)蒴果如錢”,確實如此。
之所以那個秋天的欒樹更打動我,還因為我變換了一個新的觀察角度。從樓上往西看,多了一幢高樓,多了一座青山。視角變換本就可帶來新的體驗,更何況有更好的背景。想起曾經(jīng)在石夫人峰眺望,有一路蜿蜒似彩帶,那是欒樹點綴的萬泉西路。
那個秋天,我還想明白了,為什么這條街的欒樹景色要比溫嶺中學(xué)墻外道路的景色更好看,是因為這是老區(qū),店鋪林立,泊車夾道,人來人往。為什么這條街的欒樹花季感覺比“新天地”前的更繁盛,還是因為這是老區(qū),熱鬧卻不喧鬧,仍保有一份寧靜,才有了落花鋪成毯的可能?;蛟S要說欒樹是屬于鬧中取靜的人群的,不能太冷清,也不宜太熱鬧。
那個秋天,我還解鎖了另一種幸福,坐在陽臺就可以坐在秋天里!可以長到二十余米的欒樹啊,待你來到我的五樓窗前,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
時光總是流逝,欒樹之秋也總是如約而至,然而不知為什么流連欒樹之下的時光越來越少。每日下樓、上車、上班,或回家、下車、上樓,難有空閑去欒樹底下與欒花多待些時光。只在清晨打開窗簾看一眼,或是在來來去去的車窗內(nèi),感嘆欒樹花開花落又一季。一如漸漸長大的小兒,每日背著沉重的書包,匆匆來去,再不見他為欒花停留。
得到的、失去的,總不會一成不變。這一路欒樹不會永遠陪伴我,我亦不可能永遠陪伴它。只留下數(shù)年前《西門之欒》的深深眷戀,以此贈別與欒樹臨窗而居的歲月:
西門之欒,其葉牂牂。十年樹木,花開煌煌。
西門之欒,其樹橚橚。十年樹木,花落簌簌。
西門之欒,其秋艷艷。十年樹木,花路戀戀。B86FCB7B-49CA-44AB-8AD0-41E3BF54ADD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