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樸航
竹,別號“修篁”。這個因為長相平常的物種常常被我們淡忘。其實,她以其堅韌、挺拔、正直、虛心的品質(zhì),讓古往今來無數(shù)風骨不凡的文人墨客為之傾倒、為之追捧、為之頌揚,以至于詩文書畫有竹的英姿、庭前屋后有竹的倩影、桌上碗里有竹的美饌。咱們杭州的老市長蘇東坡愛竹、詠竹、畫竹,以至于達到嗜竹如命的地步,他撂下一句狠話:“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豪縱無比的辛棄疾也有此喜好:“細讀離騷還痛飲,飽看修竹何妨肉”。憤世嫉俗的鄭板橋?qū)χ褡泳粗厝郑@位集詩書畫于一身的揚州怪才,儼然把竹子當成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不然,就不會寫出“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這樣的著名詩句。而衣缽“建安風骨”的“竹林七賢”,選在隱蔽的竹林之下狂酒豪歌,竟成就了中國文壇的一段逸事而永載史冊。
我素來愛竹。我對竹的重新認識緣自年輕時讀的詩人郭小川的《楠竹歌》。詩中二句“一身光潔,不教塵土染青枝;一派清香,不許歪風留邪氣”,“做根扁擔,能挑千萬里;做副籮筐,能盛百斤米”讓我對竹子肅然起敬。
竹的一生豪邁而富有霸氣,她不卑不亢不媚不俗的秉性,當之無愧地成為名士們縱情謳歌的對象。暢游于詩的海洋,尋覓詩海中竹的蹤跡,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相貌平平性格剛毅的物種,竟也如此激情四射、柔情萬種。咀嚼李白的“竹色溪下綠,荷花鏡里香”和孟浩然的“澗影見松竹,潭香聞芰荷”,竹子那美輪美奐的水中倒影夢幻般在眼前悠悠蕩漾;領(lǐng)略王維的“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焙屯跬ン薜摹爸裼昂驮娛荩坊ㄈ雺粝恪?,人們仿佛走進竹子清雅逸志的閑適世界里,去享受愜意的時光。
縱覽古今寫竹的詩文聯(lián)句,我最喜歡的有:
破土凌云節(jié)節(jié)高,寒驅(qū)三九領(lǐng)風騷。
不流斑竹多情淚,甘為春山化雪濤。
莫嫌雪壓頭低,紅日歸時,即沖霄漢;
莫道土埋節(jié)短,青尖露后,立刺蒼穹。
這一詩一聯(lián),寫盡了竹子的風骨、風范和風采,抑或這正是竹子的魅力根本所在!無怪乎有人發(fā)出“千古虛心尊此老;九州高節(jié)拜先生”的感慨。
竹子賦予我們的,何止精神層面的力量。
竹子,何嘗不是百變的精靈?她不僅為人類供給四季童話般的翠綠,也在奉獻一身魔幻般的才能與技能。曾幾何時,人類的衣食住行須臾離不開竹子。住竹房子、使竹家居、吃竹食品、用竹醫(yī)藥;生活處處離不開竹用品、生產(chǎn)樣樣免不了竹工具,削尖即成竹兵器、鉆孔變身竹樂器;水中乘坐竹筏子、案上擺放竹文具。
竹子,又何嘗不是吉祥的化身?每當逢年過節(jié),來聲竹報平安;操持家業(yè)生意,祈盼竹苞松茂:描繪恢宏畫卷,做到胸有成竹;征服萬里路程,全憑芒鞋竹杖;青梅竹馬,回味甜甜的童年記憶;竹煙波月,品嘗滿滿的幸福生活。
有太多的優(yōu)秀特質(zhì)集中在竹子的身上。古有“松竹梅,歲寒三友;桃李杏,春暖一家”之說。誰敢與傲骨嶙峋的松、冰心玉骨的梅稱兄道弟?唯有我們這位謙謙君子了?!皠傉话ⅰ薄疤搼讶艄取薄案唢L亮節(jié)”“老當益壯”……什么樣的成語贊譽竹子都不為過。竹子無媚世之態(tài)、不濁世為伍、可棄世而立,其魅力著實閃耀著奪目的光芒。《詩經(jīng)》中的《淇奧》篇封竹子為“有匪君子”,唐代詩豪劉禹錫贊許她為“依依似君子”。明朝的黃鳳池干脆將竹硬生生地與梅、蘭、菊一群玉肌冰骨的花仙子捆放在一起。梅的冷艷圣潔、蘭的清雅賢達、菊的瀟灑隱逸以及竹的澹泊高遠,組建起人見人愛的“四君子”。由此,“四君子”名聲流芳華夏、流傳古今。
我愛竹,更愛竹林的朗朗乾坤、瀟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