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藝偉/貴州
1
又是一個寧靜的夜。
一束光,照亮書房。照亮書架上稻盛和夫的心法,他說,宇宙間遍布著愛。繼而照亮梭羅,他為黑夜帶來明凈的湖水,帶來清新的森林,順便洗滌了纏繞于身的繁瑣……那些年,我的書架空空蕩蕩,填滿它的,是幾本書籍的名字。
一塊塊原生木,涂染純白,筑起一堵堵高墻。
如留給記憶的果實,空空的,靠幾十粒螺絲釘緊緊連接。
藍雪花的純藍,就像握在你手上的那副手套,帶著冰的溫度,逾越過零下,最后以書架為家。愛,也寄存在了書架上。
我用一個個筆畫,勾勒出人生理想的勛章。比如高尚的人格,比如堅定的意志,也許還有,你對生活的樂觀心態(tài)。他們在紙頁上吟詠,一曲青蔥歲月的贊歌,一個有趣的靈魂,一副寬廣的胸懷。那里,存放著不可復活的時光——
臨近畢業(yè)的初夏,塑膠操場上,我們一群人放飛了孔明燈,校門口,我們排隊聞著小排面余香,扉頁上的藏頭詩,一排隱晦的落款,已難辨析它的日期。仿佛是最后一個早上七點,抗在肩頭的相機,闖進她未知的夢中。沒有景深和光圈的調(diào)試,心靈,是唯一的黑白膠卷,晨光鋪灑大地,輕撫你空靈的肉體,進行折疊,一卷卷儲存在記憶中。后來,書架也成了它們唯一的棲息地。那里,存放著不可探尋的秘密——
存放著山川草木的愛,存放著不同故事中的歸與離。
2
永遠有一批沉睡的靈魂。
控訴晝夜雨聲,浸潤每一本厚厚的書籍。
必然,它充當了書架的隱士。倒掛在間隙的繡包上,隱忍刻畫著一個“心”。實的。
像拉扯肉身的經(jīng)脈那樣,輕輕搭拉串起的棉線。一張紙,一縷頭發(fā),猛然從時光的年輪中闖過。那一迅猛,聲嘶力竭的吶喊,喚醒了歲月遺留的虔誠么?
十八歲那年,你和愛情的淵源變成一縷斷發(fā)。發(fā)絲細柔,一縷入夢,帶著殘存的信念飛越山川大河,沿著武陵山脈走向,順著跳撒爾嗬的河流,入了棺。一縷等待,從鄂西滔滔不絕的清水走廊,到武昌彌漫幽香的雄楚大街,到春風剪裁的青山秀水,到貴陽,到黔東南,到一座小小縣城的柏油路上,甚至一座山,一座廟,一本佛經(jīng)。然后才是,一縷頭發(fā)。
裹夾著發(fā)絲的香囊,依然以書架為家。
它讓書架不再緘默,緘默卻讓寂寞秘而不宣。
我順從時令寫下有你的詩篇,飽滿如汁水,隱匿于黃昏深處的五月。我在書桌上寫雨天,在雨中寫離別,寫每一次踏上計程車,你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窗,豐盈的歲月在你蠕動的唇邊,消消瘦瘦。我把有關你的詩篇擺放在書架里,晃一晃,紅紅的暈圈先迷醉成月夜,歲月化身成月,彎彎的,砍掉更多的夜晚。
3
繡包、青絲,還有歲月和流年。不再歸屬永恒。
那個夜晚,夜空吞下無數(shù)個故事。
人們談論光陰似箭,在不同日期,我寄存不同的書信,一封封擺滿書架。她說,總有一聲巨響來源于書架——假裝書架是個掩體,愛神最后的藏身之所。會抽走最后的魂魄。
風??!風聲織起了寂寥的密網(wǎng)。與慈悲作伴。
我們站立成對角線,懷抱著苦澀,懷抱著流失在人間的真知。樓道廢墟,預留出占據(jù)生活的空間。愛情,它沒有腐爛。
我依然在書頁里傾聽你的聲音。
可是風,吹散了書架的骨骼。
當暮色投影,人潮已散去許多。你未用盡的筆墨擱置著,潛藏于膠管,向第一雙閃爍了十年的眼睛講述一部悲喜交加的劇本。類似于這一刻的閱讀——從書架距離地面的高度,不再是你和我的疊加,一層層向上,向陽,向生命舒展。
多年以后,書架上仍舊存放著萬物的愛,像是夢中圓滿的舞會,殘留了人間的心跳。
關于你的——贈予過的書,揮筆寫下過的字,拍攝過的照片,講述過的故事……隨著抽離架子的雙手,淡去的溫度,終于使書架落空。
我們端坐在月亮下的不同經(jīng)緯,欣賞翅膀的自由。
萬緣和眾生,有情和有愛。
在肅穆的刻度上走向更遠方。
寒冬,封存了心中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