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橋

（四川音樂學院 四川 成都 610021）

筆者在各類型的鋼琴比賽、表演、考試中，對于基礎年齡階段各個層次級別的琴童進行了觀察，產(chǎn)生了頗多感觸，其中最大的感觸是大部分琴童在舞臺上的演奏與音樂的本質相去甚遠，這點非常令人惋惜和憂慮。音樂是一件珍貴的禮物，它變化無窮，形態(tài)各異，總會給人無盡的驚喜，可令人遺憾的是，這件珍貴的禮物并沒有被琴童們發(fā)現(xiàn)，因此收獲禮物的快樂和幸福就更加無從談起了。琴童的鋼琴學習涉及意識、運用、引導三方面因素，筆者以這三方面為入口，談談個人的一些體會及想法。

一、意識層面：

筆者首先來解析一下“鋼琴藝術素養(yǎng)教育”的含義：藝術素養(yǎng)主要指關于藝術的認知、體驗與創(chuàng)造等方面的素質和修養(yǎng)。值得注意的是能彈鋼琴不等同于具有藝術素養(yǎng)或演奏能力，從頭到尾沒有錯音也不等同于完成作品，彈得又快又好不等同于技能正確或表達到位。對素養(yǎng)的定義不應該是片面單一的，而應該是完整的、系統(tǒng)的。筆者認為素養(yǎng)應包括聆聽、思辨、調(diào)節(jié)、控制、共鳴、共情等，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開發(fā)各項音樂能力，如觀察力、感知力、想象力、審美力、創(chuàng)造力等。當然，最后離不開實現(xiàn)音樂創(chuàng)造的必備手段——演奏技巧。前者是軟件，后者是硬件，軟件和硬件相輔相成，離開了任何一方，音樂都無法得以完美實現(xiàn)。但令人遺憾的是，在筆者所觀察到的眾多琴童的演奏中，大多只能停留在淺層的能將作品彈下來的層面上，對于作品中音樂形象的表達、藝術語言的描繪、風格方向的基本把握等等，均未構成完善的演奏體系，更有甚者與作品表達背道而馳。

（一）德育

這是音樂最偉大的影響力——對人格及心靈的影響。音樂家在作品中蘊藏的偉大人類精神，如正義、英勇、愛國、奉獻、獨立、探索等等，通過作品的樂音以不同方式得以呈現(xiàn)。音樂中的精神力量能夠在黑暗中振奮人心，亦能如知音相對，相撫相慰。德的感化與教育是每個人都必不可少的，傅聰先生講“若要想成為一個音樂家，需要先成為一個完整的人”，樂圣貝多芬也以成為一個德行高貴的人為終身的自我追求。

（二）美育

美的熏陶同德的培養(yǎng)同樣是人生的必需品，無法想象一個人如果缺少了美的發(fā)現(xiàn)、美的感知、美的體驗、美的創(chuàng)造，那么他的人生將會失去多少色彩和韻味。作曲家以旋律、和聲、調(diào)性、色彩等凝結成的音樂給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無窮無盡的斑斕世界。在音樂世界的廣闊旅程中，我們可以聆聽不同地域音響，品味不同歷史文化，體驗景觀之博大，細嗅音樂的芬芳美妙。若我們能在其中尋找到身之蹤跡，覓得心之影廓，獲得美之韻意，滋養(yǎng)出審美之力，有朝一日也定能夠于生活中、人生中窺得壯麗，從幽微探得深邃。藝術審美培養(yǎng)的是更加深入的內(nèi)心審美及鑒賞能力，它使我們的內(nèi)心豐盈滋潤，這是音樂給我們的另一件珍貴禮物，即一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一顆感受美的心靈。

（三）智育

鋼琴這位高貴的樂器王者更加需要一位善于思辨、神清智明、感官通達的演奏者與之交流。演奏者的意識思維、謀略智慧、腦力運轉等均涵蓋在智育范疇之中。一個出色的演奏者不應該只是會使用自身外在肢體的人，音樂對演奏者所提出的要求也絕不可能止步于外在技能，這樣充其量只能成為一個在琴鍵上辛苦勞作的鋼琴工人，與藝術的實質相去甚遠。從注意力、觀察力、理解力到協(xié)調(diào)力、記憶力、應變力，各項能力均交叉滲透在鋼琴演奏學習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及階段中。大腦是人的中央處理器，這臺處理器決定了整體運轉的能效性。鋼琴演奏能激活大腦的高效運轉以及多任務執(zhí)行等能力。大腦靈活，肢體才能靈活，這不僅體現(xiàn)在音樂演奏中，更作用于以腦力為主導的一切人類活動中。因為頭腦是人類行為的總司令，鋼琴演奏又是一項復雜多變的運動，對于智育的突出貢獻，鋼琴演奏可謂名副其實。

（四）技培

這里談談純粹技術層面的技巧技能問題。鋼琴音域寬廣，琴鍵眾多，除了手部以外，全身很多部位實際都要參與到整體運動當中，這就對全身運動的協(xié)調(diào)性提出了高度要求，而整體協(xié)調(diào)性又是我們進一步開發(fā)局部運動專項能力的前提。筆者觀察到很多琴童在演奏中缺乏對運動整體性的概念，對局部的要求往往脫離整體而孤立存在，導致肢體的緊張、僵化甚至變形。琴童在演奏過程中局促不安，樂音也就難以自如，再加上舞臺經(jīng)驗不足以及或多或少的心理緊張感，在內(nèi)因和外因的雙重不利條件下，演奏者的頭腦和肢體進入更加僵滯的狀態(tài)，甚至有可能導致演奏完全崩潰。整體由局部構成，局部存在于整體當中，兩者相輔相成方能構成演奏的完整體，對各部位運動技巧能力的開發(fā)與培養(yǎng)以及它們之間組織配合的系統(tǒng)性運轉能力應該具有整體性意識。在此過程當中值得注意的是，每個人的天生條件、長項短板均不一樣，因此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以及有針對性地解決問題，不能一概而論，沒有絕對通用的方法，更多要靈活調(diào)控，因材施教。

二、運用層面：

（一）耳聰

聽——音樂的源頭與起點

首先需要指出的核心點是音樂是聲音的藝術，聲音作為音樂最為核心的傳播媒介，看不見摸不著，我們必須且只能依靠聽力來捕捉與聆聽。聽力于演奏而言所發(fā)揮的作用是決定性的，沒有好聽力，亦不會有好音樂。聽覺藝術不同于視覺藝術，人可以通過眼睛獲得外部顯性的信息，如畫面、內(nèi)容、形象等，聽力仿佛像一雙隱形的翅膀，它把從音響中所感受到的非外在信息通過翻譯后反饋給大腦，從而在聽眾內(nèi)心形成畫面、形象等，這對聽力提出了極高的要求。因此要想音樂自由飛翔，就一定要先插上隱形的聽力翅膀。

在此，筆者主要想探討一下琴童對聲音的基本認知和判斷?？v觀琴童們的演奏，由擊、打、敲、壓模式發(fā)出的緊、炸、糙、硬的聲音是普遍現(xiàn)象。筆者認為，有必要在學琴初始就引導琴童首先通過聽力建立對聲音品質的基本感知，即什么樣的聲音是好聽的聲音。學習者從一開始就要養(yǎng)成用耳朵品味好聲音的習慣，在聽到不好的聲音時才會格外敏感。好聲音是音樂的必需品，粗制濫造的聲音不屬于音樂范疇。好聲音就像是好音樂的種子，用聽力在初期就播種下這一顆顆的種子，再讓它一點點生長發(fā)芽，使演奏者在學習進程中能夠聽到越來越多的與音樂有關的其他內(nèi)容。

（二）目明

視——樂譜的對照與翻譯

音樂的無形意境被作曲家以曲譜的有形方式呈現(xiàn)，這是作曲家慷慨留下的情感尋寶圖。我們通過譜面內(nèi)容的標記，從音高、節(jié)奏、符號、術語等等按圖索驥，直到從聲音的此岸到達音樂的彼岸。所以，讀譜的意識能力需要從小建立。筆者觀察到，很多演奏要么機械乏味、毫無樂趣，要么自我陶醉、自由發(fā)揮，要么千人一面，要么風格盡毀，這些問題都屬于對譜面缺乏真正的觀察和了解，當然還涉及具體演奏方法及審美的應用。音樂才是真正的主人，我們需要了解音樂真正需要什么，才能選擇相應的演奏服務方式。其實，如果能仔細準確地將譜面的基本信息予以表達，音樂一定不會像奇異之物一般令人難以接受。只有從簡單的信息開始觀察譜面，建立閱讀譜面信息、分析譜面內(nèi)容的能力，學習者才有可能在將來宏偉復雜的音樂建筑中不迷失。

（三）心靈

感——讓音樂真實而豐富

內(nèi)心活，音樂才能活；內(nèi)心美，音樂才能美；自己相信，聽眾才能相信。音樂的世界變幻無盡，當音樂的各項元素以不同方式組合相遇，它們就產(chǎn)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我們常說要有豐富的音樂想象力，然而它究竟從哪里可以獲得呢？首先，生活的體驗必不可少，閉門造車頂多只能造就工匠，學習者要到大自然當中去，在生活中去體驗、去捕捉。大自然擁有豐富奇特、難以窮盡的變化，在大自然中去追尋音樂的源泉，那將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其次，擴展知識的視野和范疇，閱讀經(jīng)典的文獻和書籍，長期的積累將作用于自身對作品創(chuàng)作背景的理解、人文情感的知曉，更將演化為實際演奏中情感的真實表達。最后，逐步拓寬作品風格、題材、樣式的學習，在差異化的作品中感受彼此的特性，感受越多，體驗越真，創(chuàng)造力就越豐富。

（四）手巧

合——演奏打開的正確方式

合情、合理、合作的聯(lián)動演奏。內(nèi)在系統(tǒng)運轉和外在技能模式的合二為一是通向演奏佳境的必經(jīng)之路。出于鋼琴演奏的特性，筆者將演奏的基本形態(tài)歸納為：各司其職、精密協(xié)作、統(tǒng)一調(diào)度。

在對琴童演奏狀態(tài)的觀察中，筆者發(fā)現(xiàn)一種相對普遍的現(xiàn)象，即運動中內(nèi)在系統(tǒng)和外在肢體的無交集狀態(tài)。學生們仿佛有一種“一手遮天”的錯誤認識，演奏全程只用手指，其他身體部分幾乎不參與，試圖用十根手指與鋼琴這件龐然大物對話，這也與前文所談到的鋼琴演奏應該具備的各項素養(yǎng)息息相關。鋼琴演奏如同一個團隊的緊密合作，任何一個工種或職能沒有高效運轉都無法形成巨大的力量。巧妙的音樂來自巧妙的內(nèi)心，巧妙的內(nèi)心帶引巧妙的手指，如此音樂才可能呈現(xiàn)出本應有的、真正打動演奏者和聽眾的藝術面貌。

三、引導層面

（一）熱愛

熱愛之心是從教的內(nèi)心源流，對音樂熱愛，對教學熱愛，才能對學生熱愛。熱愛之心具有天然的傳播力和感染力，對學生形成無形的鼓舞。一個自身熱愛音樂的教師，才能培養(yǎng)出同樣熱愛音樂的學生，激發(fā)學生對音樂的藝術激情。

（二）體系

好的習慣，好的認知，好的能力不會從天而降，是持續(xù)建設的結果。教師應該以完整的理論體系，從初學時就讓演奏者接觸各項演奏要義的核心，并在持續(xù)的學習過程中不斷拓展深度與廣度，并始終以完整化、系統(tǒng)性為導向。鋼琴被稱為“樂器之王”，一個演奏者若能與王者對話、交流、共情、共鳴，也必須是具備完整能力的強者，所以在對琴童的培養(yǎng)中就必須建立一套完整豐富、科學合理的系統(tǒng)。

（三）學習

《禮記.學記》：“學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被A教育中，對教學對象的了解、教學方式的選擇、教學體系的搭建、教學問題的反思，都應當始終伴隨教學之路的每一階段。演奏者在音樂殿堂的高度取決于其基礎的深度?；A教育更加需要具備優(yōu)秀素養(yǎng)的好老師，使音樂這扇大門真正向學習者敞開，不會放任其半途而廢，因此同樣需要教師始終保持向學之心，持續(xù)提升自我。